今晚,整个解放村就跟过年一样的热闹。

    平时这个时候早就家家熄灯,户户入眠了,但今晚的村大队部灯火通明,一片热闹的场景。

    说是村大队部,其实就是窑洞外面围了一个特别大的院子。

    人多力量大,村民们搭架子的搭架子,磨刀的磨刀,烧水的烧水,捡柴的捡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马上就要秋收了,乡亲们正愁没有好东西补身体呢,没想到天降一头大野猪。

    这真是老天有眼。

    几个壮汉利落地把大野猪拎了起来,另外四人则把野猪的四脚绑在了架子上。一尖刀下去,把野猪的脖子扎了个通透,血就直接彪射了出来。

    大娘们眼疾手快拿着一个大桶装着猪血,洒盐的洒盐,加水的加水,搅拌的搅拌,配合的十分默契,很快就接了两木桶的猪血。

    搅拌均匀后就倒入了方方正正屉中,整整做了五屉的猪血。

    这些热乎乎的猪血没多久就凝结成块了,鲜红带着弹的猪血带着特有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男人们看得眼窝子都热了,妇女们更是笑得嘴都咧到了耳后根了。

    这年头,谁家分的肉都是尽着家里老人,男人和孩子吃,妇人们是舍不得吃的。但猪血不一样,猪血肯定是能入她们的嘴的。

    盼了一年了,终于能吃到点荤腥了,能不高兴么?

    村长看着一张张笑脸,眼睛湿润了。

    看着猪血都流干净了,村长忙道:“大牛,二牛,小牛,你们快把柴拿来。”

    被村长叫到名字的几个壮汉一人拎着一大捆的柴往猪身下堆了下去。

    一直在边上看稀奇的顾锦绣就不干了。

    这内脏还没拿出来呢,烤熟了能吃么?也太不讲究了。

    “干什么?干什么?内脏都没弄出来,怎么就急着烤上了?”

    众村民听了都大笑了起来。

    因为顾睿涵舍身困住野猪,给他们争取了抓猪的时间,现在村民们对顾家祖孙三人印象那是空前的好。

    一个大婶笑得直抹眼泪:“哎呦,闺女噢,你咋这么虎哩?谁告诉你这是要烤野猪啊,这么一头猪要是烤了吃,这么多人还不几口就吃完了?哪能这么浪费啊,这猪肉得拿回家慢慢吃上一年半载才行的噢。”

    顾锦绣心里想,烤了吃才香啊,怎么会是浪费呢?

    当然她不可能傻得说出来,只是道:“既然不烤,那在下面生火干啥啊?”

    另一个婶子笑着解释:“那可不是烤肉,这是烫猪毛呢,不然这么粗的毛,咋处理啊?”

    “烫猪毛?”顾锦绣愣了愣,脱口而出:“好好的猪毛就这么浪费了?”

    “猪毛有啥浪费的?”一个婶子笑着道:“这猪毛也就能做个毛刷子,但咱们哪有空做那玩意儿啊?有那个时间多种些地,还能多吃一口粮呢。”

    “不是”顾锦绣一把抢过了正准备点火的火把:“别烫了,快住手。”

    几个壮汉耐着性子道:“顾知青,快别闹了,咱们还得快点做完活,赶着分猪肉呢。”

    要不是看在顾睿涵舍身困野猪的份上,这些村民早就跟顾锦绣急了。

    村长也不高兴道:“顾知青,你要玩自己一边玩去,别耽误大家干活。”

    “不是啊,你们要是烧了这些猪毛,你们非得后悔不可,我告诉你们,这猪毛可是宝贝,能换大钱!”

    “啥?”

    一听能换钱,本来还准备继续燎猪毛的人顿时停住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扔了一辈子的猪毛,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们,猪毛是宝贝!一个个都傻眼了。

    村长抽着烟的手也一顿,看向了顾锦绣:“顾知青,你可不能开玩笑啊,这猪毛咋还成宝贝了?”

    老太太,也就是村长夫人一巴掌拍在了村长肩上,骂:“顾知青说是宝贝就是宝贝,人家可是大城市来的文化人,你一个土里刨食的文盲懂个屁!”

    村长气得一扭头自顾自抽烟去了。

    老太太笑眯眯地拉着顾锦绣的手:“顾知青,别理这个死老头,你跟我说,这猪毛咋是宝贝了?”

    众人竖起了耳朵,连村长也支愣着耳朵偷听。

    顾锦绣也不卖官子,直接就道:“猪毛是可以做药的。你们知道不知道这些猪毛如果提炼出来,至少能做出几百颗治病的良药,而且比县医院最普通的消炎药效果都好!”

    “几百颗?”

    “效果比县医院的消炎药还好?”

    众人狠狠地吞了口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村里人向来都是小病生拖,大病硬扛,重病等着见阎王。不为别的,实在是因为太穷了!穷的连买药的钱都没有。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多少人死在没有良药救命。

    县医院的消炎药不但贵,而且还少。他们不止一次听到隔壁村的赤脚医生抱怨,县里的消炎药不够,一颗也不分配给他们村。

    现在顾锦绣居然告诉他们,这些猪毛能炼出几百颗救命的良药,还是比县里的消炎药更有效果,让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乡亲们一个个目光炯炯地盯着顾锦绣,连对猪肉的兴趣都好像没那么大了。

    村长颤抖着唇,结结巴巴:“顾……顾……顾知青,你……你……你不是开玩笑?”

    村长想不通明明就是猪毛怎么就能做成药片了。可是穷让他太想有奇迹发生了。

    顾锦绣淡淡道:“我能把这种事开玩笑么?其实不止是猪毛,还有鸡毛,鸭毛,羊毛,人的头发,只要是动物毛发都是可以提取-胱胺酸的。这种结晶体不但有促进机体细胞氧化和还原机能,增加白细胞和阻止病原菌发育等作用。还能治疗痢疾、伤寒、流感等急性传染病及气喘、神经痛、湿疹以及各种中毒疾患,总之这猪毛绝不能浪费。

    这头野猪身上的毛又密又长,至少能有十来斤重,能提炼出一斤的药粉,制成大约四百片药片,保守估计卖出八块钱。”

    众人听那些术语是一点也听不懂,但有一样听懂了。

    那就是猪毛能治病,能卖钱!

    刚才做猪血的大娘第一个叫了起来:“啥?能卖八块钱?这一堆垃圾能卖八块钱?天啊,我没听错吧?”

    “是啊,这怎么可能?这些猪毛就算是家具厂做成刷子估计也才卖二块钱,那做刷子不是亏大发了?”

    “哎呦,我的娘唉,这几十年来,咱们村也杀过那么七八头猪,这不是等于扔掉了五六十块钱了么?”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都露出了心痛之色。

    要知道在这村里,就算是劳动力最多的村长家,一家子一年干到头,最后落下的钱也就七八块钱。

    整个村里的小金库更是只有五块钱的流动资金。

    可是现在顾锦绣居然告诉他们,他们这些年扔猪毛就扔掉了五六十块钱,他们能不心疼如绞么?

    村长用哀怨的眼神看着顾锦绣,这小知青还不如不告诉他呢,他的心都在滴血了。

    顾锦绣对着村长微微一笑。

    让你帮着秦娇娇来骗我的药,心疼不死你!

    村长也不知道怎么了,有些心虚的对上顾锦绣的眼神,他轻咳了咳,对之前几个壮汉道:“你们几个先别忙着烧火了,先把长的猪毛给剃了,短的等水烧开了,再刮下来。”

    “诶!”

    众人一个个欢天喜地的忙活起来了。

    本以为只是吃猪肉,没想到居然还能多出来几百片消炎药。村里有了这药,他们再也不怕会因为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没命了。

    等安排好后,村长期期艾艾地走到顾锦绣的身边,低声道:“顾知青啊,你提炼这叫啥安的东西,有没有困难啊?要是有困难,你就提,我们一定尽力解决。”

    村长其实是想确定顾锦绣能不能提炼出药片,免得大家空欢喜一场。

    猪毛提炼-胱胺酸,其实很简单,就是把处理好的猪毛放入特定比例的工业盐酸里,水解,加热,保温,过滤,结晶,提纯,烘干。

    这里是矿区,矿区里勘探,钻井都是需要大量用到工业盐酸的,所以原料根本很容易就能找到。

    只要有一根控制温度的温度计,掌握好各个步骤,就很容易制造出-胱胺酸。

    顾锦绣眼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在开水里烫的大肥猪,根本就没听到村长的话。

    突然,她手一拍桌子,大叫:“我想到了!”

    村长吓得手一抖,烟袋火星子直接就踹到了他的腿上,烧得他疼得一抽抽。

    杀猪的手一抖,差点刀把自己的手割了。

    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顾锦绣。

    顾锦绣不好意思地看了众人一眼:“你们继续哈。”

    众人对着她善意地笑了笑,又继续自己手里的活了。

    顾锦绣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改变这里的现状,她脑袋里其实想过很多的方案。

    但她更想要的是立竿见影的方案。

    她想过先解决温饱问题,那么就要先实现增产,要想增产,就得增加耕地面积。靠有限的人力是不可能快速增加耕地面积,那么只有靠机器。

    好吧,就算想办法弄到机器了,但水呢?要想解决灌溉用水的问题更是长久的工程。

    所以这个肯定暂时不现实。

    那么只能另想他法,最快的来钱方法莫过于养殖鱼,鸡,鸭。因为这些生长周期短,资金回笼快。

    但这里要水没水,要草没草,人都吃不饱,拿啥去养殖?

    所以这个也被她否了。

    还有就是种植草药,草药的经济价值高,但种植时间久,也不可行,而且还受劳动力的困扰。

    现在的猪毛却一下打开了她的思路。

    县里可是有生猪肉联厂的,到时她跟县里的肉联厂签好协议,收购他们的猪毛,那她就可以在村里办一个制药厂了。

    现在建国才二十多年,整个国家百废待兴,药品更是稀缺,只怕没药,不怕没销路。就算药品饱和了,-胱氨酸的用途也很大,可以广泛用于食品,化妆品上。

    有了钱后,想办什么都方便了。

    想到未来美好的场景,顾锦绣心里一阵的高兴。

    村长凑到她边上,小心翼翼地问:“顾知青,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顾锦绣还没回答,郑老太太一屁股拱开了村长,冷着脸道:“老东西,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人家顾知青既然说出来了,自然是有把握的,你问来问去干嘛?是想显摆你耳聋光荣还是家里有钱都往脑子里塞浆糊了?”

    回过头对顾锦绣笑容满面:“顾知青,我相信你。”

    顾锦绣看了眼村长,压低声音:“阿婆,我觉得你更适合当村长呢。”

    郑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哎呦,顾知青啊,你可真有眼光,我跟你说啊,我当初要不是因为要照顾家里瞎眼的婆婆,放弃了竞选村干部,这解放村的村长还真说不定是我当了呢。”

    顾锦绣没想到她不过是小小的挑拔一下,竟然还引出了一段往事。

    郑老太太仿佛遇到了知音一样,拉着顾锦绣就说起了她当初的丰功伟绩。

    原来当初郑老太太还是民兵连的队长,帮着红军打过鬼子的。

    怪不得这么爽利呢。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老村长敢怒不敢言,躲在一边抽起了闷烟。

    男人和女人们都在那里围着猪肉转,小孩子们也跟人来疯似的,不睡觉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小姑娘们则在一边偷偷地看着顾睿涵。

    顾睿涵长得漂亮,要换以前,村里的小姑娘是不会看上的。

    毕竟这年代嫁男人首选的就是有力气,而不是长得俏。

    但自从顾睿涵被顾外公宣扬,为猪肉连命也不要的英雄事迹后,他在小姑娘们的眼里简直就是一个了不起的存在了。

    这么一个一心为公,舍身忘死的高觉悟少年哪去找啊?

    乡下的小姑娘都早熟,一般十四五岁全都要订亲了。家里要是心疼的就多留几年,但最多留到十八也得嫁出去了。要是换上心狠一点的,拿了彩礼就立刻把闺女嫁出去的也有。

    所以,十六岁的顾睿涵在小姑娘们的眼里立刻成了香饽饽了。

    顾睿涵只觉走到哪里都有眼睛盯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几个小姑娘躲在一边对着他指指点点,笑声不断。

    这时,其中一个小姑娘被同伴一下推了出来。

    她跺了跺脚,就想往回走,不知道被一群小姑娘说了什么,她又转过身,走向了顾睿涵。

    她羞红着脸,摸着自己的大辨子,没话找话:“顾知青,我叫甜妞。你叫什么名字呀。”

    顾睿涵回答:“我姓顾。”

    甜妞:……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甜妞讪笑了笑,想了想又问:“顾知青,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顾睿涵:……

    你黑的跟夜色都融在一起了,鬼才知道你长得怎么样。

    他目不斜视,仰望着星空,惜字如金的吐出两个字:“还行。”

    甜妞的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故作谦虚:“真的么?你是不是怕伤害我才说我长得还行的吗?”

    顾睿涵扫了眼甜妞略显粗壮的身体,面无表情的回答:“不,我是怕你伤害我。”

    甜妞:……

    “你混蛋!”

    她狠狠地跺了跺脚,捂着脸,哭着就跑了。

    顾锦绣笑得差点跌倒过去。

    她已经能够预知,她家弟弟以后一定是凭实力单身的。

    顾睿涵无语的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顾锦绣,眼神幽怨。

    “姐,看我为难就这么高兴么?”

    “不,我一点也不高兴。”

    顾锦绣说完又笑得直不起腰来。

    姐弟俩又是一阵的打闹,顾外公则在一边和村长聊着天,整个村大队部一派的祥和欢乐。

    屋外,秦娇娇怨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顾锦绣,仿佛要吃人一般。

    贱人!

    都是这个贱人!

    要不是顾锦绣这个贱人,她怎么会被那个恶心的男人坏了清白?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挪到了知青点。

    知青点的人都去村大队部看杀猪,等分肉了。

    她烧了点水,用力的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半个小时前,她还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半个小时后,她就成了残花败柳了。

    她一面擦一面哭。

    好不容易把自己弄干净了,她躺在了自己的炕位上,哭得死去活来。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不挑炕位了,也不会跑出去了。

    可惜,永远没有时光倒流一说。

    她躺在炕上,脑海里不断的闪现出那个男人凶残的面容,施暴时的残忍。

    他让她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从顾锦绣那里拿到特效止血药,而且至少要拿两颗!否则就把她不干净的事宣扬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男人要这么对她?

    明明她都跟男人说顾锦绣才是救村长孙子的人,为什么他不去找顾锦绣去,偏要坏了她的身子呢?

    顾锦绣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他不去直接强了顾锦绣,非得找上她呢?

    一切都是顾锦绣的错!

    这个丧门星!

    对了,还有江大琳!

    要不是江大琳不帮她抢一个靠墙的位置,她也不会跑出去了。

    还有这些女知青!

    都不是好东西!

    总有一天,她要她们也尝尝她所受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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