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查理和奈普托两人在普齐的认知中是极为恐怖的,此时这两人正用能摆出最友善的笑容看向他,而在普齐看来,这笑容极其诡异。
“你叫普齐对吧?接下来我们要进行祈祷,能请你离开吗?”
“诶?诶?”
纯白教会的祈祷,当然要由纯白教会的人主持,要他回避,这是什么话?但……普齐怯懦地看着查理,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如果自己在这时候出口拒绝,下场一定会很惨。
查理之所以礼貌,只不过是给纯白教会一个面子,根据规定,现在路佛德主教去汇报情况,如果普齐不能稳住这位大人物的情绪,冲突只会提前爆发。
想到这里,普齐几乎确信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至少现在,他得如查理的愿才行。
普齐自己退出了门内,忧心忡忡地看着里面,关上了门。接下来他要守在这里,不管里面会发生什么,他都不能让这两人长时间离开监视。
“开始吧。”奈普托看了查理一眼。
“这么着急吗?”查理说道,进而拿起了桌上的书。
房间的正前方是白女神的油画,这张油画足有一面墙那么大,每一笔都是由信徒用魔力精心点缀,最终汇成一位皮肤雪白,白发白裙的女人。这女人看不清容貌,但却给人一种神圣的美感。
而在白女神穿着的白裙上会发现,不知怎的,女神的裙角缺了一角。
信徒们觉得,这是当初女神在神战时受到的影响,女神用一块裙角抵挡了致命攻击,从此这块丢失的裙角成了信徒眼中重要的护身符,正被疯狂寻找着。
然而信徒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女神并不年轻,但却完全没有参与过神战。什么神战时才诞生的秩序女神,完全是误区。
除了查理本人,现在只有奇兰克隐约察觉白女神的裙角似乎就在查理手中,与那块“白女神的遮羞布”有着重要关联。不过既然没有公之于众的必要,奇兰克会将这个猜测永远埋藏在心里。
真好奇当这群信徒发现,他们日夜苦寻的裙角就在查理手上时,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查理拿起的书就是关于纯白女神的记载,这些都是经过白女神默认的“真相”。查理粗略地翻开看了看,有真有假,但被编篡得很合理,至少普通信徒看不出端倪。
查理找到了有关祈祷时赞颂女神的段落,他有些新奇地念了起来:
“象征秩序的纯白女神,请允许您的信徒念诵对您的赞爱。”
“您是永夜中的白昼,混沌中的秩序,您的柔爱抚慰着我们的灵魂。”
“伟大的纯白女神,您……”
“……”
门外,普齐正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这扇门的隔音极好,他只能听到来自查理的零星话语。
不过,这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普齐一拍脑门,这不是女神的赞词嘛!
普齐终于不再费劲地偷听,他有些欣慰,也有些愧疚,原来查理·德森真的是纯白女神的信徒。
查理·德森一直和半月教会的奇兰克主教关系交好,如果有一天,传闻说查理·德森是殷红女神的信徒,其他教会的人也不会多奇怪。也正因这些,他们纯白教会的人才误会了他。
想到这里,门外的普齐叹了口气。
门内,查理觉得这些玩意儿越念越离谱,他果断扔下书,选择放弃。
“算了,好麻烦。”
查理直接看向油画,他盯着油画上女神的脸,仿佛透过这张油画与神域中的女神对视。
忽然,查理的灵感间有些触动,他对着油画笑了起来。
“您好,伟大的纯白女神。”
听到这句话,查理身旁的奈普托一惊,同时他感受到喘不过气的威压感。
这是神明的注视,而且,这还只是神明通过壁画投来的些许视线罢了,即使如此,也令奈普托这名普通人心跳加速,仿佛头顶有什么东西不断压了下来。
奈普托只是个普通人,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一名拥有灵性的秘法师,他的感官只会更强烈。
仅仅只是一瞬间就让奈普托相信,他的欲望一定可以完成,无论是这位高高在上的纯白女神,还是他面前这个和他签订契约,与神明对话也面不改色的恶魔。
“首先,感谢您的注视和宽容,让我有了与您对话的机会。”查理说道。
“这一次,我恳请您的帮助,”查理侧过身,让壁画与奈普托正对,“恳请您让这个思绪万千的男人如愿,让他见过他故去的母亲最后一面。”
这一瞬间,奈普托感受到的压迫感更重了,他知道是神明直视了过来,他能透过这幅画,感受到最浓烈的无力感。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仅仅仓促一瞥,就令奈普托全身冷汗,双腿不断颤抖,几乎就要跪在地上。即使是思想疯狂的奈普托也无法抗拒,这是刻在生物本能中的恐惧。
紧接着,奈普托听到一个无比缥缈澄澈的,女人的声音,这声音令奈普托的全身血液都随之沸腾,那个声音带来一股纯粹的神力。
“如你所愿。”
房间另一边,查理将帽子摘下扣在胸前,弯下腰,对着油画上的女人行了一礼。
一位面黄肌瘦的老女人逐渐出现在房间中,起初只是一个幻影,渐渐地,她形成了实体。
身影出现的瞬间,奈普托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执念。
“母……亲。”
奈普托瞪大双眼。
正如奈普托所愿,这一切真的实现了!并非制造出的幻觉,神明根本不屑欺骗人类!他的母亲,他死去多年的母亲,此刻正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紧接着,奈普托的母亲睁开眼睛,她清醒了过来,老眼昏花地她看向奈普托,依旧一眼认出自己的儿子。
“奈普托?”
她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再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世界,看一看她的儿子。甚至于,她的呼吸无比顺畅,全无往日病重的影子。
但紧接着,她的脑海中浮现了自己病重的画面,她甚至能看到自己被潦草埋葬在一个坟墓中,即使她的儿子倾家荡产,也仍然无法为她配置一副好棺木。
奈普托的母亲再次抬起头,她的儿子正站在她面前,沉默地低着头。
查理不会忘记,奈普托唤回母亲的灵魂是为了复仇。
忽然,奈普托抬起头,他没有看向他的母亲,而是看了查理一眼。
查理一愣,很快有所意会,从空间中拿出一张椅子给奈普托的母亲坐下。
奈普托的母亲显然没有弄清楚状况,茫然地对查理道了句谢。
查理不怀好意地眯了眯眼睛,“举手之劳而已。”
母亲落座后,奈普托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母亲,好久不见,今天是你去世的第三年祭日。”
并未听说这些的查理挑了下眉毛。
“我想你应该知道那个欢乐小店的店长对我做了些什么,你无能为力,所以你默认了,对吧母亲。”
听到这番话,奈普托的母亲深吸了一口气。
“奈普托,我……”
“不不不,你没必要道歉,因为那个家伙已经死了。”
“死了?”母亲瞪大眼睛,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欣喜。
“对,死了,他死在我的复仇中,被万人踩死、碾碎。”
“不过那是近期的事了,在你刚刚死后,我没有向他复仇的能力,即使我拿刀冲过去,试图刺向他的喉咙,我也会在那之前先被他的保镖扔出去。”
“所以我逃了,他不希望把事情闹大,所以我逃走了,逃进另一个恶鬼手中。”
奈普托不急不慢地讲述着自己的曾经,观赏母亲变换不定的表情。
“如果你再撑一段时间,你就会惊喜地发现,圣黑教会正在治疗你这样的病患者,就差一点,我们就能得到幸福。”
“可你放弃了,你把我丢弃在希望面前,你知道我那时有多绝望吗?”
“当然,如果我不告知你这些的话,你就不会后悔,体会不到我对你的惩罚。”
“别着急,让我接着往后讲。那之后我认识了一位名叫凯文·凯撒客的人,他是圣黑教会的银线,我曾一度将他和圣黑教会当做我的心灵寄托,我的救赎。”
“然而,我发现他正是店长背后的支持者,而且他背叛了我。”
奈普托的眼神阴暗下来,座椅上,他的母亲留下两行热泪。
“不过,他也死了,哦,别担心,不是我杀死了他。”
“现在,仅剩您了,我亲爱的母亲。”
奈普托走上前,将两手撑在母亲的椅背上,面相着她,“你是我最后的执念,见你一面是我最后的欲望。”
母亲嘴唇微张,她仅剩一个灵魂,再也无法为自己的儿子做些什么。
最后,她说道,“奈普托,你已经没有牵挂了,”她将苍老的手抚上儿子的脸,“你可以彻底抛开一切,从现在开始活下去。”
奈普托表情一扭,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跪在母亲面前,将头最后一次埋在母亲的腿上。
这一幕出乎查理的预料,但当他想起圣黑教会那个名叫舒雅的女人依旧活得很好时,他醒悟了。
面前这个男人的确是个极端的偏执狂,但并不是一个丧失理智和爱的人。
奈普托没有让任何人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和清泪,他相信,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流泪。
“母亲,”奈普托抬起头,对上记忆中那张慈祥的脸,“再见。”
说罢,母亲的灵魂消失了,她并非消散,而是回归那永恒平静的漆黑河流。原地只剩下一张并无余温的椅子,仿佛他的母亲从未来过,但奈普托却感到满足。
“好了,你现在可以按照契约,拿走我的一切了。”
查理站在原地,并无动作,“我不打算拿走你的灵魂。”
奈普托一愣,“为什么?我可不觉得你会对我仁慈。”
“只是不拿走罢了,不代表那不是我的。”
查理笑了起来,“不仅如此,我还打算给你一次成为秘法师的机会。我决定让你继续活着,随便你去做什么好了,只要没那么快被教会通缉。我很好奇你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未来。”
“不过根据契约,你要记得,你的灵魂,你的意志,你的现在以及未来的一切,都是我的。我随时可以收回来。”
奈普托觉得这显然是中了头彩,他又忽然笑了起来,向查理道谢,然后快步离开房间。走晚一步,没准这个恶魔又会改变想法。
“其实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不然也不会讲这个行程放到最后,”查理忽然叫住了他,“你只是想要让你母亲看看,你活得没那么糟糕。”
奈普托没有回头,但他停在了原地,许久,他才奋力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快步离开了纯白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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