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因为家中闹了虫灾。

    墙角中出现了多个蚂蚁窝,黑色的大蚂蚁顺着泥土爬上来,连成一条黑色的线,密密麻麻的,在墙缝中经过。

    而那些蚂蚁偶尔会运走一些食物残渣,吃剩的果核,一小块面包,或者牛肉的肉丝。

    但是……

    “爸爸,我们家的苹果放在哪里?”

    “啊,抱歉,休玛丽,我忘了买苹果。”

    母亲刚离世时,爸爸没有将悲伤表现出来,但却明显浑噩了几分。

    休玛丽疑惑地直起身,“但是今天早上,我看见墙根的蚂蚁在蚕食一个苹果核。”

    库伦不明所以,“那大概是之前留下的,忘了收拾吗……”库伦挠了下自己杂乱的头发。

    “不,果核是新鲜的。”

    休玛丽皱起眉,露出一个有些惊恐的表情,库伦抬起头,两人相对无言。

    算了,那就不去理会这件事了。

    那之后,宅子里出现了蟑螂,经常在地面上路过,吓得休玛丽一声尖叫。

    蜈蚣、蜘蛛、甲壳虫等虫类也频频出现,在夜晚睡觉时,芝麻大的蚂蚁常常会顺着床头爬上她的手。

    库伦不知道家中出现了什么问题,起初他认为是地质的原因,但没过多久,他便极度焦虑地否定了一切猜测。

    ——因为那时正值寒冬。

    库伦死马当活马医地叫来了除虫专家,任由他们在沙发下、床底、墙缝中的角落以及房屋外围的地面中扫荡出足以称得上数量惊骇的昆虫尸体。

    休玛丽必须得承认,除虫专家帮他们获得了长达两夜的安宁,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那令人心烦意乱的骚乱声再次出现在安静的夜里。

    但在那之后,昆虫们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同,休玛丽恐惧地藏在棉被中,她不敢打开台灯,因为那些令人作呕的昆虫会追着光亮爬行,每当它们拍打着坚硬的翅膀,都会发出牙齿敲击般的响声。

    突然,休玛丽感觉到衣柜中藏着什么东西,紧接着,她听到一阵齿类动物的咀嚼声。

    “爸爸!爸爸!”

    休玛丽用被子严严捂住耳朵,然后崩溃地大哭起来,她感觉她的声音全部被蒙在自己的鼻腔里,不知大叫了多久,一个人隔着棉被抱住了她。

    “休玛丽!怎么了,休玛丽?!”

    库伦听到女儿的呼唤焦急赶来,她抚摸着女儿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同时焦虑地问道。

    “爸爸,我的衣柜里有东西!”

    库伦猛地一下打开衣柜,五六只巴掌大的黑色生物尖叫者跑了出来,它们在地面上飞快的爬行,拖着细长的尾巴,顺着黑暗,迅速藏匿到休玛丽的房间内。

    “吱吱!”

    那些黑色生物发出尖锐的叫声,在那一瞬,库伦看到他们猩红的小眼。

    黑色的老鼠!

    老鼠逃掉之后,库伦紧接着听到老鼠用那牙齿咀嚼食物的声音,那听上去是在咀嚼脆且外壳坚硬的东西,就像是……那些虫子!

    库伦将休玛丽抱在怀里,将她的两耳捂住,即使如此,休玛丽仍能像从他指缝般听到那些恐怖的咀嚼声,那些声音隐藏在黑暗里,仿佛从四面八方的墙壁外传来,休玛丽的腿有些软,因为她听到,她的床下分明也传来了那些声音。

    库伦不敢离开床面,最终,他搂着休玛丽,在咀嚼声中半梦半醒地度过了这一夜。

    老鼠们几近疯狂的进食持续了几日,它们不偷剩食,不啃木头,唯一的食物便是那仿佛无穷无尽的虫子。

    休玛丽曾无数次听到节肢动物和甲壳昆虫相互碰撞的逃窜声,和老鼠们的穷追不舍。

    终于直到两周后,无处不在的虫子终于消失,失去了唯一食物的老鼠们也几乎灭绝。虫子被老鼠吞吃入腹,休玛丽甚至还能找到被老鼠啃得只剩一半的昆虫尸体,但诡异的是,他们一家从没发现老鼠出现过的任何痕迹。

    老鼠没有破坏任何家具,库伦曾地板上撒满面粉,也没有发现脚印,就连老鼠们饿死的尸体都没有找到半只,除了那天夜晚一闪而过的黑影和红色眼睛,老鼠们的出现仿佛只是一场难以醒来的梦境。

    库伦对休玛丽说过他的猜测——在有一天夜里,这些聪明的老鼠聚集在一起,一口气离开了他们这个匮乏食物的家。

    但鼠虫之灾不过是事件的开始,休玛丽逐渐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还记得那个苹果核吗?它就留在客厅的墙角,然后在蚂蚁的蚕食和卫生的打扫下消失,接踵而至的便是虫类和那些老鼠们的骚扰,几乎要让休玛丽忘记那件奇怪的事。

    但那东西毫无隐藏自己的念头,再次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休玛丽面前,它仿佛是在房屋中进行骚扰,就像一个在屋中横冲直撞奔跑的人,沿途撞掉了花瓶和厨具。

    盘子和铁质的倒茶接连掉落在地,那些易碎的东西与地板碰撞,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噪音,那些声音仿佛在敲打休玛丽每一个毛孔,令她焦躁和易怒起来,她站在厨房门口,恐惧又愤怒地尖叫了起来。

    那之后,她晕倒了过去,恍惚过后,她又从破碎的器物附近苏醒。她将发生的一切都隐瞒了下来,休玛丽实在不肯承认她的房子里出现了“那些东西”,她宁可认为自己神经纤细,在经历老鼠与虫的恐惧后出现了臆想症状。

    她的父亲库伦并没有责怪她,不仅如此,他还对休玛丽进行了安慰,带她前往纯白教会进行安魂,但很遗憾,事情仍没有结束。

    一天夜里,休玛丽习惯性用被子蒙住脑袋,她将整个身子蜷在床上,寻求一点安全感,就在这时,她感觉床边一陷,就仿佛有另一个人躺了下来。

    父亲并不在家,因为工作的缘故,他时常需要职夜班,除了每天准时进行打扫工作的钟点工,家中不可能出现第二个人。

    不会的,不会出现那些恐怖小说中的情节的……

    休玛丽一边安慰着,一边缓缓将四肢缩在一起,她瞪大眼睛隐藏在棉被覆盖出的阴影中,突然,就在她的眼前,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进来,拉住她的手腕!

    手腕被抓住的时候,休玛丽呼吸都停止了,心底仅剩的侥幸彻底被击碎,她甚至不敢用力挣开那只手。

    随着那只手掌的触感,冰冷在休玛丽手腕上蔓延,在黑暗中,休玛丽将那只雪白的手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只女人的手,在那只手的无名指上,还戴着一只钻戒。

    不知是恐惧还是感动的缘故,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喃喃地叫道,“妈妈……”

    随着这一声细如蚊鸣的呼唤,那只手逐渐变得透明,消失了。

    再然后,休玛丽仍能通过观察,发现各种第三个人的痕迹。比如烘干的毛巾莫名其妙沾湿一块,桌面放着的牛角包少了一个,又或者干脆一点,听到无人的客厅响起女人的脚步声。

    休玛丽确信这不是巧合,就这样,她和幽灵共处一室度过三个月的时间,直到库伦的工作变得忙碌,经常在深夜晚归,逐渐的,他也发现了这些异常。

    “是这样,我并不是希望你们驱散那个幽灵,请不要惊吓或伤害它,我同意你们来,只是希望与它对话。”

    此时库伦家的客厅内充满了人,家住库伦坐在沙发上,忧心忡忡地看着在客厅准备各种设备的“专业人士”们,查理佩戴徽章,在一旁张望,而荷兰德厅长带着莎,就坐在库伦的对面。小女儿休玛丽无地是从地坐在沙发扶手上,偶尔朝查理巴望。

    库伦家很少迎来这么多客人,即使库伦为人友好,也很少邀请朋友做客。但是现在,几乎是所有进入宅子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若有若无的凉意,和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压抑。

    那几位专业人士是荷兰德亲自向教会申请的,他们专门处理幽灵或无意识灵体造成的灵异事件,刚进入宅子,他们就观察起房屋内的情况来。照片和书页都已经泛黄发卷,栽种的花草都已经枯黄,整个房间中蒙上一层冰冷的色调,就仿佛所有温暖的东西都褪色了一般。

    专业人士们很快就断定——这一定是鬼宅,令人惊讶的是,库伦父女在鬼宅中住了这么久  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确定这里有鬼魂了吗?”荷兰德问道。

    “一定有,有鬼混游荡的鬼宅,水果之类的东西都会加速腐烂,库伦先生送到桥特奇先生家的水果还没事,留在自己家的水果却已经腐烂了,这就是证据。”

    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拿来一篮腐烂的水果,给在场的人都展示了下。

    荷兰德向他点头,随后对库伦说道,“这个鬼魂有可能是你的妻子,在确定造成过大危险性之前,我们不会进行驱散。”

    “等找到了鬼魂,还要拜托你配合。”

    库伦点了点头,他表示,这也是他的工作。

    荷兰德并不是来管库伦的家事,虽然库伦是他的下属,但规定中并没有“禁止治安官家中闹鬼”这一条。

    荷兰德之所以带着专业人士敲响库伦的家门,是因为如果库伦家中的鬼魂的确是他的妻子,并且能够沟通,那么他极有可能得到案件的新线索。

    七年前的连环杀人犯再度出现,以报复的方式杀死了库伦的妻子,三个月后,又刺伤了库伦,并雇佣杀手刺杀休玛丽,当杀手被查理亲手击毙后,线索再次断开。

    这个案件之所以棘手,是治安官并不确定那名连环杀人犯是否拥有“超凡能力”,如果能以任何形式找到证据,他们就能够将这个案件转交教会处理。

    现在的问题是,七年前兴风作浪的杀人狂魔,如今变得“怂”了很多,如果不想就此罢休,被亲手杀害的库伦的妻子恐怕是最后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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