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奥娜上前,拍了下优莱克的肩,“走吧。”她说道。
看来在这家人这里得不到什么新线索,他们言语上的提醒也并不能让他们回忆起来。
毕竟出问题的不是他们的记忆,而是那个人本身就不存在了。
被奥娜拍了肩后,优莱克的反应十分奇怪,她先是往后退了一步,诧异的扶住自己的肩膀,然后就连她自己都看不懂自己的动作,露出疑惑的眼神。
她诧异道,“奥娜女士,我觉得在昨晚,也有人这样拍过我……”
她联想到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惊悚的疑问,因此脸色苍白地问道,“您说,那些因失去存在而被遗忘的人还会回来吗?”
“没可能了,”奥娜斩钉截铁,“从被全世界遗忘的那一刻起,那些人也会真正地消失,无论是身体,还是意识。”
优莱克的脸色变得更加差了。
她遗忘了谁?分明奥娜和伊宁都在这里,她所珍惜的人都在她的面前啊!
优莱克觉得自己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一份占位极大,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她看向伊宁,急切地问道,“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伊宁对上优莱克急切的目光,顾不上回避奥娜便回答道,“因为奥尔船长的新航线……”她的话音也突然止住了,是啊,仅仅只是个怪奇的新发现,为什么会迫使她们来到这里呢?
谁都知道此地蕴含的凶险。
最关键的、最令人起疑的则是,她们到底是怎么活着到达这里的?
同化生命的异化森林,漫无边际的辽阔平原,还有无法用普通魔力对付的淤泥怪物,他们还见证了夕琉斯与神明之间的争斗,扛过了比露斯长辈们的试探,这一切的细节都在诉说着,归根结底,她们没办法活着度过这一切。
至少她们的身边,还应该拥有一位强大且充满智慧的守护者。
而现在,她们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那位守护者却消失了,甚至被她们不知廉耻地遗忘。
伊宁简直想扇自己一个巴掌。
奥娜此时也在会想,自己为什么与这两位小姐走得这么近?
无论是年龄、性格,还是阅历,这两位小姐与自己都是截然不同的,她们本不该有什么奇妙的缘分和交情,以奥娜自己的性格,甚至不会与她们说一句话。
就是因为优莱克是所谓的神女,而自己接下了迎回神女的任务?
奥娜记得这其中还有什么原因,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奥娜现在后悔刚才将话说得那么死。
……
“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还没消失?”艾璐直白地问了出来。
“或许我只是在现实中的身体消失了?”查理笑着回答道。
“不,不对,”艾璐指了指他,“你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这说明现实中正不断有人彻底遗忘他。
“好吧,其实只是因为有人会记得我,即使忘记了所有人,唯独会记得我和自己。”
“真令人羡慕。”
“是吗?这是天生的。”查理冷笑,“而且……其实这是诅咒。”
……
艾薇尔端起了茶杯,她没有喝,很快又放下。隔了两秒,她再次端起,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艾薇尔?再晃下去,茶就要凉了。”一旁的史密斯太太看不下去了。
“我只是在想,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等下去。”艾薇尔说道。
“这当然是因为我们解决不了那件事,艾薇尔,”史密斯太太再次苦口婆心,“那些自称人类的家伙太多了,杀掉一个,又会有更多的从黑暗里冒出来。”
“对,他们就像躲在暗处的蟑螂。”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是露在阳光下的白老鼠呢?想象一下,也许他们才是曾人类,史前人类……”
艾薇尔一脸难以置信,“史密斯太太,为什么你也学会了这套学说?”
自从背后长着“珊瑚”模样结痂的类人型生物出现后,人类自己引燃了自己的恐惧,宣称他们才是史前人类,自己不过是鸠占鹊巢者的流言在人群间弥漫。
那些生物总是念叨着“我才是人类”,“苏醒复活日”之类的音节,搞得佩恩人心惶惶。
为什么称之为“生物”?因为也没有任何证据说服艾薇尔称其为“怪物”。
“每当未知的事物出现时,人们总下意识朝着诡异的方向思考,所以我们才需要‘专家’,将未知的变成已知的。”史密斯太太说道。
“但我们没有所谓的专家,太太。”
艾薇尔悲观地说道,“说实话,自从奇兰克死后,我便失去了安全感。所以我才会搬到这栋大庄园里,和她们两个住在一起。”
“现在,这些气氛、这些事困扰着我,我不想将希望寄托在群众间站出的所谓‘专家’的身上,与其等待,还不如我去杀光它们,让这些荒诞的言论彻底终止。”
史密斯太太拍了拍艾薇尔的手,将她揽进怀里,此刻的语言是苍白的,唯有用温暖去宽慰她。
艾薇尔重重地合了下眼睛,“我不知道我们在等待什么,等待谁,我的记忆……我的记忆好像出了点问题。”
“我忽然觉得很不安,比以前更加不安,就在看到今天的夕阳时,我仿佛从一场梦里醒了过来,我对我的未来从未如此迷茫过。”
艾薇尔时常在思考。
在查理·德森失去了自身的存在后,思维敏捷的她迅速意识到了缺失,随着大块羁绊的消失,她变得彷徨起来。
史密斯太太轻柔地一缕缕细数着她的长发,心中空落地拧了一下。
她们都不知不觉地失去了重要的人。
与此同时,纯白教会。
优莱克的出行并没有给纯白教会的运作带来多少负担,毕竟神女是教会的一部分,但并非教会的全部。
教堂内,各位主教正悉心向教皇汇报状况,总结半年来纯白教会的工作成果,佩恩马上将要迎来盛夏,盛夏期间的各项事务也将要派上日程。
在诸位信徒有所不知的,一片弥漫着雾气的纯白废墟之上便是纯白女神的神国,祂的双眼正注视着一切。
忽然间,祂的灵感有所触动,双眸转而望向更远的地方。
“查理……”
在千里之外,遥远的另一片大陆,回溯着历史的同一个世界上,与祂生自同源的另一个存在,正悄然淡化着对世界的影响,逐渐失去着自身的存在。
他又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处境中了。
祂并没有出声,因为那缓缓流逝的存在将会在最低限度停止,因为祂永远无法忘记他的名字。
同时,祂还在查理身上感受到一个更为熟悉的气息。
“伽拉。”
末日快要走回来了。
……
奥娜、优莱克和伊宁怀揣着对“遗忘”的认知,探访了另一个失去成员的家庭。
与丢失了孩子的家庭不同,那一个家庭走失的,是一位老人,一位本该安度晚年,享受天伦之乐的老人。
老年人经过了一生坎坷,却被在十字路口的尽头剥夺了一切。
也与那对夫妇不同的是,这家人的子女是群冷漠的人。
“不,优莱克大人,我们没有父亲,我们只有一位母亲。”束着高马尾的瘦高女人说道。
“那您的母亲是如何生下你们的呢?”
“不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说过这种事,”女人说道,“或许是她在年轻时犯下了错?又或者那位生父早就离世了,这都是我们这些年轻人无从得知的,既然母亲不主动提起,我们便也不去问。”
当然不会主动提起……
优莱克暗自想道,在出事以前,你们的父亲还活得好好的,这是显而易见的问题,自然不会主动提出。
而现在,这原本显而易见的问题却变得扑朔迷离了。
这家人生活中还有很多细节。
尘封在仓库里的轮椅,缺了一个人的旧照片——优莱克不知道为什么照片上的人影会消失,而生活中的其他细节却不会,或许是因为照片本身与写在笔记本上的姓名一样,是特殊的东西。
但优莱克却再不会以这些这些为线索引起这家人的怀疑,既然丢失的人再也无法找回,不如让他们一直迷茫下去。
那自己的人呢?自己所遗忘的人还能够被寻找回来吗?
优莱克和伊宁看向奥娜,很显然,她们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良久,优莱克确信地说道,“我愿意相信我们的守护者,试想一下,我为什么会在被拍肩膀后醒悟过来?这或许是那个人预料到了事情的发生,从而留下的提示。”
但很快她又觉得奢望,即使这是那个人为她们留下的提醒,令她们成功回想起还有自己这一号人物,可一直被保护着的她们又有什么办法,以什么方式做出帮助呢?
这无非就是一个遑论,为了再一次提醒她们有多么的仓皇无力。
一直沉默不言的奥娜在这时说道,“或许,我们可以求助神明。”
优莱克心中咯噔一声,不知为何,她打从心底里抵触这个选项。
伊宁从奥娜的眼神中看出深意,她懦懦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奥娜女士您还是一脸愁容呢?”
这不是一个信仰神明者在即将求助神明时该露出的表情,她本应是虔诚的,狂热的奔向教堂,因为那才是她认定中的唯一策略。
奥娜洗去波澜,眼神再度变得平静冰冷,“因为女神已经整整七十八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了,这一次,恐怕也是如此。”
否则家主早向女神求得事情的原委。
“但你是神女,或许可以一试。”
所以在家族会议时,优莱克一句“可以得到女神回应”的话才会吸引所有人的视线,而后来在新百年预言仪式上,因优莱克的祈祷而听到女神声音的众人才会一下子信任了优莱克的神女身份。
既然确定了要这样做,那优莱克就没有推辞的理由,“好我试试看。”
……
“你说既然我能看到你,那我能不能看到其他消失的人?”
而世界的另一头,正被多位同伴担心的查理还在和艾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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