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是金国皇帝带领使臣亲访而来的大日子。早在头一日,奉旨主领办迎接事宜的鸿胪寺卿就已吩咐人将迎宾的路线画好,又亲自带人走了一遭,确定沿途一切都安排妥当,布置既能彰显大国气派,又不失礼节,这才算放了心。

    谁料想天公不作美,今日天不亮时就有几朵乌云沉重的压在头顶,到了天明十分竟然下起了暴雨,金国皇帝和使臣到达之时,虽然雨势减弱,可街上哪里留得住铺街的黄沙?被雨水冲刷过后的寂静街道,粉墙灰瓦,也显得格外沁凉萧索。

    文达佳珲一身玄色龙袍,手握马鞭端坐于黑色骏马之上,被夏雨浸湿的衣衫贴在身上,勾勒出健壮结实的轮廓,身畔黑衣侍卫也与他一样,无人在乎雨水骑在马上,将龙辇放在了百名亲卫军的最后头,足见金国汉子之铁血刚硬。

    与之相比,鸿胪寺卿陪同之下躲在华贵马车中还拿了个苹果大小的雕花手炉的小皇帝,就嫩的像个闺阁中的姑娘家。

    文达佳珲策马到了近前时,内侍于两侧将马车软帘挑起,扶皇帝下了马车,踩在湿透的大红毡毯上。

    动作之间,已见文达佳珲矫健的翻身跃下马背,随意持着马鞭整装而来。

    文达佳珲生的面孔阳刚威严,尤其一双锐利鹰眸,更增几分沙场上经历出老将的沉稳,又带着身为君主的气魄。雨水顺着他面孔滑落入领口,不叫人觉得狼狈,反更增男子气概。

    小皇帝瞧着自己身后累赘的预备。顿时就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一把推开景同高举着的遮雨华盖。将小手炉也丢给身旁的小绿,就迎上前去。

    众随行的大臣见皇帝都如此,哪里还敢用雨具,也各个淋着雨列队上前。

    两方见过礼之后,文达佳珲以金语道:“早有心过来,奈何国事繁忙,才腾出空闲。贸然来访,燕国皇上不会介怀吧!”

    因金过乃是燕国邻国。小皇帝自小的课程之中就有学习金语这一项,加之近年来霍十九也叫他加紧学习,现在虽说的不流利,听日常的那些话也是大致听得懂的。

    小皇帝便以燕国话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说的就是今日了。天公不作美,这一场大雨金国陛下一路淋了过来,也仔细不要感冒了风寒,稍后朕会安排御医为你诊治。”

    “那就多谢燕国皇上了。不过朕常年习武身子健壮,早些年于锦州边关也历练出来了,三九天睡稻草的时候都有。也不在乎这大夏天里淋点儿雨,倒是燕国皇上。自己要当心着些。”

    如此一说,言语中虽是关心,却有讽刺小皇帝太过孱弱之意。

    小皇帝心里有气。却也不好发作,毕竟两国目前实力悬殊,金国兵强马壮国富民强又内忧外患。燕国却是表面光鲜实则败絮其中,他着实没有眼下就掰脸的本事。若是霍十九在身旁,他一定是会为他说话的。可惜今日霍十九称病没来。其余大臣又没有那个在两国皇帝闲聊时开口的胆量。

    好在小皇帝也算机智。寒暄了一番就吩咐人请文达佳珲以及近卫军移往今次预备好的别院“迎宾阁”安置。至于跟随而来的百名兵马,却是去了城外不远处安营扎寨。

    迎宾阁所在位置,与皇帝回宫之前的别院很是临近。

    既做迎待贵宾所用,景致自然是好,陈设都选了既精致又大气的。

    文达佳珲沐浴更衣,穿了身宝蓝色的九龙攒珠锦袍,腰上打了蓝宝石带扣,头带紫金冠,与方才风尘仆仆相比,更增十分贵气。

    “陛下,您瞧燕国人的房舍,与咱们金国的行宫相比,大气的确不足啊。”

    “大气不足,却婉约别致。燕国人也就爱在这些表面功夫上做文章,不过他们这儿风水好,养的出那样漂亮人儿来。”

    随侍的纳穆笑道:“陛下说的是霍夫人。”

    “是啊。”文达佳珲坐下,道:“方才在迎宾的人群里没瞧见霍英。”

    “出了那样的大事,霍英想来也是真正受不住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文达佳珲道:“别瞧霍英生的俊就觉得他像个娘们,实则朕敬佩他是真正的好汉。他处置事自有自己的做法,朕这辈子能瞧得上的也没几个了,他就是其中之一。”若是他觉得霍十九有半分配不上蒋妩,早就威逼利诱逼燕国皇帝将蒋妩送给他了。

    “陛下说的是,只不过这‘好汉’做的也累了些,倒霉没摊上个好主子啊。”纳穆笑道。

    “说的正是,不过爷们苦一些不打紧,不要叫女人受罪才是真的。”文达佳珲无奈道:“他倒好,使性子不来不打紧,蒋妩也没办法来了。这么些日子没见,也不知她身子如何。”

    纳穆了然笑道:“陛下不必担忧,锦宁侯夫人可不是寻常闺阁妇人,霍英也定有法子护她的。就是霍英不行,这不还有陛下么。”

    “你当这还是在暗处?既来了燕国京都,朕就不能再与蒋妩有过多的接触,叫人瞧出平白给她添麻烦。她男人现在已经是被架在火上烤了,他们日子也不好过。”文达佳珲想了想,道:“你暗中去一趟霍家,问候两句回来回朕就是了。”

    只要事关蒋妩,文达佳珲就如同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似的,纳穆倒是乐于见到有这样一面的铁血帝王,显得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也觉得有这样感情的人是有人情味的。

    纳穆领命退了下去,暗中去见了蒋妩,问候了几句就来迎宾阁回话。

    雨持续了一整日,到了傍晚时分总算是雨过天晴,不过夜幕降临之时。潮湿的空气中就泛着一些冷气。

    然而宫中正殿内这会子却是热闹非常。小皇帝安排了盛大的晚宴。文达佳珲已与臣下和护卫与皇帝坐定吃了几盏。

    丝竹声声入耳,舞姬身姿曼妙,歌舞升平之中,小皇帝见文达佳珲正专注于舞蹈,这才低声问身旁的景同,“去请了吗?”

    “回皇上,已叫小绿去了。”

    小皇帝这才强压着怒气点了点头。

    金国皇帝来访是多大的事,谁料想霍十九今日根本不露面。到了晚宴十分。他吩咐人去请了一次,他还是称病不来,这会子叫他孤军奋战面对金国人吗?

    一方面是气,一方面又是担忧。

    自从那日英国公趁着他去霍家时赶去说了哪些话,小皇帝就一直都提心吊胆。派人明着暗着的监视英国公府和锦宁侯府,就怕英国公将他杀了霍家人的消息告诉了霍十九。因为他知道,如果霍十九被策反,他就真正是孤立无援了。到时候也不必在乎什么孤立无援,直接一脖子吊死也比落入英国公手中来的干脆。

    因着一直有这样的担忧,他近日来面对霍十九时或许也有表现的不得当的时候。也许是心虚而产生了隔阂。总觉得两人的关系是越来越远了。

    但是关键时刻,他还是依赖霍十九的。像今日面对文达佳珲那样气场强尽的人。英国公又在场,他着实是心里没底。

    这时繁华的宫殿和靡靡丝竹,都只叫他觉得孤独而已。原来霍十九不只是他的亲人,还是他的底气啊。

    小皇帝更加后悔自己做了那样的决定。端起酒盏仰头饮尽,辛辣苦涩顺喉间滑入腹中,苦进心里。

    侯府抱香阁二层的阁楼上,霍十九正坐在临窗的黑漆云回纹罗汉床上,斜靠着官绿色的锦缎羽枕捧着本《庄子》发呆,另一手的手指无意识的缠绕着蒋妩披散在他膝上的长发。

    蒋妩枕着他的大腿,盖着他的外袍有些昏昏欲睡,却还不忘了担忧,声音低柔慵懒的道:“皇上请你,你几次不应,他定然要动气的。仔细达鹰走了他会寻由头罚你。”

    霍十九笑着摇头,放下《庄子》专心的垂首看着她,“你不必担忧,皇上虽然冲动,却也并非是蠢人,英国公还没倒呢,他又能将我如何?”

    “他是不能将你如何,可是英国公一旦败了呢?我对他的了解不如你了解的深,可我看着他行事,翻脸无情也不是不可能的。”

    “是啊。翻脸无情……”霍十九知道若是不与蒋妩说明白,她还不知道要担忧到什么时候,便道:“我今日是特意不去的。不只是为了跟皇上置气,主要是我不在,达鹰才好做事。”

    “什么做事?”蒋妩疑惑的半撑起身子,披散的鸦青长发就顺着她肩头滑向背后。

    霍十九极爱她如此娇美的模样,爱惜的摸摸她的头,这才道:“没有老鼠,也就没有养猫的必要,我的作用,可不只是应对一个英国公啊。大燕也不只是有英国公一个敌人。”

    蒋妩恍然:“你是说……”

    “侯爷。”门外四喜回道:“宫里来了位公公,急着要见您。”

    蒋妩收回看向门廊的目光,道:“这样回法,来的就不是景同了。八成是那个被你打过的小绿。”

    “一定是他了。”霍十九道:“那人看人的眼神叫人不喜,是包藏祸心之流。”

    直起身子,霍十九道:“四喜,就说我病着,已经吃了药睡下了,不见。”

    四喜料到霍十九会这样说,当即行礼退下。

    蒋妩这才继续方才的话题,道:“你说方便达鹰做事,是什么事?”

    “好端端的来一趟,若是不打打抽丰,也不似金国人的作风了。”

    “那你还不着急?”蒋妩蹙眉道:“阿英,咱们虽失落,对皇上也寒心,到底你我都是燕国人,不能眼看着自己国家吃亏。”

    前世跟随大帅身边,虽做的是一些潜伏暗杀和刺探的勾当,但杀的最多的就是侵略者,爱国之心也是那时候就培养而成的。

    霍十九深深的看着蒋妩,眼神与她的交缠。惊喜之后就是深深的爱慕:“我就知道你不是寻常女子那般的想法。你能劝说我以国家为重。真的很好。”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在她微凉的唇上亲了一下。

    蒋妩不自在的很,长睫忽闪着道:“那你说,达鹰会做些什么?”

    “无非就是做些过分的要求罢了。”霍十九拇指蹭着她滑嫩的脸颊,道:“你不要小瞧了他,虽然他一见到你就有点头脑发热感情用事,但平日里他是个雷霆手段的英明君主。于大事上他也有自己的主张,要做什么,自然是对金国有利。顺带又能帮助你我的事。”

    说到此处,霍十九莞尔道:“所以我才有危机感,我的妩儿这样讨人喜欢,对方还是一国之君……嘶,你怎么掐人。”

    蒋妩捏着他手臂上的肉,又不舍得用力气,就只拧了一下道:“再说这种话,我可真的生气了。”

    “好了好了。我家妩儿只是我的。别人想都不许想,行了吧?”霍十九失笑的搂着蒋妩摇晃。

    “侯爷。”门外四喜道:“小绿公公已经回去了。”

    “嗯。知道了。”霍十九应声,重新靠向软枕。低声道:“妩儿,你说他真的会走吗?”

    “一定不会的。”蒋妩眯着眼。那个小绿的身上有一种同类的气息,她可以肯定,他与她前生是一样的人,像他们这样的人,最要紧的就是主子吩咐的事情,宁可牺牲性命也要完成,绝不会含糊。

    小绿奉旨来请霍十九,又与锦宁侯曾有私怨,呆住一个机会,哪里可能不利用起来?

    蒋妩就要起身:“我去瞧瞧,他要是敢暗自来探,我叫他好看!”

    谁知她的还没等坐直,就被霍十九拦腰一把拉到怀里,“你又忘了?”

    蒋妩一愣,才想起自己如今怀着身孕,不好动作。好容易有动手的机会,又不能动作,她当下觉得挫败的很。

    霍十九将外袍改盖在她身上,笑道:“困了吗?困了咱们就回卧房去。”

    “本来是困的,这会儿一点儿都不困了。而且咱们俩在哪里还不都一样。”

    “是啊。”霍十九有些怅然,“从前爹娘和阿明他们都在,家里热热闹闹的多好。如今,整个府里除了下人,就只剩下岳父、二舅哥和墨染陪着咱们了。”

    “这也怪皇上赐的宅子大了些。若是像咱之前在茂城住那个一进的小院,也无须那么多的下人伺候,一家子才是热闹呢。”

    ……

    二人闲聊之时,蒋妩就听见外头有异响,细细倾耳去听,却是曹玉与人动起手来了。

    她当即有些坐不住,就想出去看热闹,还是霍十九做担忧和伤心状才阻了她的念头。

    不多时,曹玉到了廊下:“爷。”

    “墨染,进来吧。”

    蒋妩与霍十九都坐直了身子,霍十九则是下地去了外间。

    曹玉道:“……是小绿本着抱香阁来,看样子是来生事的,我命人先放他进来,随即将他拿下捆了。”

    “嗯。那就叫人将他看牢了,先关他一夜。等明日天色亮了,我亲自去将人送还给皇上。”

    曹玉颔首,道:“侯爷,今日你称病不进宫去,皇上许就已经记在心上了,若是再拿了小绿,怕生了隔阂。”

    “隔阂早就有了。在我觉得没有的时候,他就已经存在了。”霍十九叹息道:“我从前一心只为了皇上,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辞。但是如今,我却想着帮皇上做了英国公侯,我就离开,不做对不起皇上的事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看向曹玉,霍十九在曹玉眼中发现了担忧和同情,苦笑:“墨染,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变成奸臣了?”

    “爷只是伤透了心。若依着我的性子,我是立即就丢开手,在也不理会这个烂摊子的。爷能包容到如此程度,哪里是奸?分明是忠到极致了。”

    “可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难道我身为臣子,不该有这样的心吗?还对皇上的暗杀心寒……”

    “爷原来是在意这个。”曹玉不仅失笑,“像爷这么聪明的人,也有钻牛角尖儿的时候。爷难道忘了你从前说过什么了?”

    “什么?”

    “大丈夫行事。 俯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内心。纵然天下人都误解你唾骂你,你也只做觉得对的事,你忘了吗?”

    霍十九闻言,当真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是忠还是奸,自有后人评说,他依本性而为,无愧于心便可。 就算是奸臣,又有何妨?他从来都没在意过所谓名声。

    霍十九释然一笑。道:“墨染,今日又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若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曹玉对霍十九拱手,便转身离开。

    霍十九回到内室,却见蒋妩抱着软枕偏腿坐着,长发在她背后略有些凌乱的披散着,却增几分顽皮,加之她眼中的狡黠和揶揄,霍十九见了就禁不住笑:“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原来你是在想这些,你心情不好缘由是什么都不与我说。偏见了墨染你就有话说了,看来到底是你们兄弟感情好。”

    “你这小油嘴。怎么这种醋你也吃?”霍十九爽朗笑了。将蒋妩搂在怀里抓她的痒,引得蒋妩一面退躲一面求饶。

    这是近日来霍十九首次这般放开了胸怀的笑,蒋妩心里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了。

    在抱香阁楼下仰望着楼上的蒋学文,隐约听得见屋内的欢笑,即是放心又是苦涩的叹了口气。

    曹玉低声问:“蒋大人,您还想上楼去劝侯爷去面圣吗?”

    蒋学文不答反问,“曹大人,霍家人真是皇上派人去杀的对吧?”

    曹玉笑而不语。

    蒋学文叹道:“理智上,我也知道就算皇上杀光了我全家,我也该效忠皇上,可是感情上,如果我是姑爷,也未必就能做到像他这样的心胸,毕竟当初他是可以只接留在茂城不回来的。罢了,这件事我不管了,只要他不做出危害朝廷的事……”

    曹玉见蒋学文自行推着轮椅离开,那背影竟有几分萧索之意,心存不忍,就快步上去是帮他推着轮椅,二人很快就消失在侧面的月亮门。

    宴会正进行到欢乐时候,酒过三巡,众人皆为兴起,文达佳珲也是一副半醉之态。与众人的轻松欢乐不同,小皇帝却显得心不在焉。

    小绿这都去了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是侯府那边儿有什么事儿?

    正想着,就听文达佳珲有些醉意笑着道:“燕国果然是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守着这么大的一个宝库,若是好生经营着,必然可永世太平啊!”

    小皇帝皮笑肉不笑道:“金国陛下说的是,真也是这么认为。”

    “哎,不必这么急着表决心。”文达佳珲站起身,端着酒盏一步三晃的走向小皇帝,着实是不胜酒力的半醉之态,酒盏中的佳酿行走之间已洒了大半,“朕又不抢你的,你表什么决心呢。不过来这么一趟,燕国皇上可也不能小气。”

    小皇帝心头一凛,笑着应付:“款待朋友,盛宴自然少不了的,金国陛下若喜欢,你在燕国这段日子朕可以每日都办这样的宴会。”

    “哈哈!那就谢过燕国皇上了,不过朕要的可不是这些。朕已叫人列了单子,稍后就给你拿来。按着单子上的置办就行了。”文达佳珲说着一口喝了酒盏中的剩余,又晃回了座位,不去看小皇帝铁青的脸色,只道:“朕醉了,要睡了。”

    话音方落,果真趴在桌上睡了。动作之间将杯盘碗碟都推落在地,碎瓷声骤然传来,惊的殿中肃然一静。

    小皇帝无比烦躁,又要强压着性子,“罢了,既然金国皇帝倦了,那就散了吧。”一挥袖子就转身离开了。

    宫人们就张罗着去送文达佳珲。

    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小皇帝面色阴晴不定,问身旁提灯的景同:“小绿还没回来?“

    “回皇上,没有啊。”

    “关键时刻,一个两个的都给朕玩这一手,不中用!各个都是不中用的!”

    “皇上息怒。”景同低声道:“皇上,许是锦宁侯府中有什么事情绊住了呢?您先莫要焦急,今儿个蛮子也醉了,那什么单子的也要明儿才哪里,您到时候在吩咐锦宁侯去想法子岂不是便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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