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年锦成的随从年栎来给苏凉送三千两的银票。
苏凉没让他进门,只在大门口说了几句。
“他的伤如何了?”苏凉问。
年栎说,“公子的伤好些了。”
“那就好。若有什么不妥,可以来叫我。”苏凉说。
年栎拱手,“多谢苏姑娘!”
随后便匆匆走了。
苏凉关好门转身,见宁靖站在屋檐下,就跟他提起这三千两的来历。
宁靖听完,问了一句,“为何不要五千两?”
苏凉轻咳,“随口说的。”
自从得到那本毒经,她就把医书暂时放到了一边。里面有些现成的毒药方子,她想尝试一下,需要些药材,问宁靖什么时候再去县城,帮忙买回来。
“好。”宁靖应下,今日去。
苏凉写好药材清单交给宁靖,另外让他买些宣纸,食材的话他看着买。
而后宁靖就独自赶着车出发了。
今日阳光灿烂,半晌见外面暖和,苏凉关好大门,捧着书坐在院子里看。
宁靖给她做的笔筒放在面前,抬眼就能看到。
跟宁靖给自己做的浮雕山水笔筒不一样,他拿了苏凉画的图之后,按照比例,做了个木制袖珍别墅出来,每个小房间的门窗都能打开,精巧玲珑。
笔筒只是小房子附带的一部分。
苏凉很喜欢,觉得这是个颇为可爱的艺术品。
天气好,身体好了很多的苏大宽带着孙子来苏凉家道谢,拎了一只在山上挖陷阱捉住的野兔。
苏凉把祖孙俩请进来,给他们倒水拿点心。
宁靖没在家,苏大宽看到桌上放着苏凉正在看的书,略坐了一会儿,起身要走,说去白老头家坐坐。
苏凉微笑点头,“也好。二牛去找小虎玩儿吧。”
送走苏大宽祖孙,苏凉把还活着的野兔捆了脚,放在厨房里,打算等宁靖回来让他杀。
又接待了两个邻村来复诊的病人后,苏凉就接着看书了。
……
宁靖到县城,照旧先去最大的药铺,把苏凉需要的药材买齐。
马车就停在药铺外面,宁靖拎着他自己编的竹篮,里面放着很多种包好的药材,走出药铺时,迎面碰上了年锦成的随从年栎。
年栎拿着苏凉写的方子,来给年锦成抓药。他虽然去过苏家村,但并未见到宁靖,不认识他,只觉得这个公子容貌气质很出色,看了一眼,便径直走过去了。
宁靖走出药铺,就见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门口大树下。
是年锦成。
他这两日住在县衙养伤。
一早年栎去了一趟苏家村,回来之后要出门抓药,年锦成也出来走走。
他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比起京城的热闹繁华,自是差远了。但他很喜欢这种站在闹市中也不会被人注视的感觉。
虽然也有姑娘注意到这个器宇轩昂的年轻公子,但只是偷偷看两眼,不是一群知道他身份的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评头品足。
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药铺的小伙计站旁边看着,年锦成看到,并未在意。
“宁公子买好了?慢走啊!”
小伙计热情的声音传入耳中,年锦成转头,就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走到马车旁边,给了小伙计几个赏钱,把篮子放进车里,跳上车,拿起鞭子,赶着车离开了。
年锦成怔住了。
他幻想过很多种跟“宁靖”再次相见的情景,却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不期而遇。
他只看到了宁靖的背影,他想宁靖定然也看到了他,且认出了他。
他们就像这街上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只是出现在同一个时空,沉默着擦肩而过,分道扬镳。
年锦成晃神的功夫,马车已消失在视线中。
他转身走进药铺,年栎正从柜台拿药,“公子,马上就好了。”
“嗯。”年锦成进来,本是想问抓药的伙计宁靖买的什么。
但话到嘴边,却突然想起苏凉先前对他说的话“离我们远一点”……
“公子,走吧。”年栎察觉年锦成似乎在走神,有些奇怪。
主仆俩刚离开药铺,年锦成一眼就看到了街对面停着的马车,宁靖又回来了。
方才走,并不是因为看到他,刻意避开,只是到别处买东西。
年锦成心中轻叹,收回视线,带着年栎回到县衙,就听长安说穆飔有事找他。
穆飔一见年锦成就问,“三千两送到了?”
年锦成点头。
“苏凉可说了什么?”穆飔问。
年锦成实话实说,“苏姑娘问起我的伤势,说若有不妥,可以请她来。”
穆飔呵呵一笑,“她向来不出诊的,对你的伤倒格外上心。”
年锦成皱眉,“殿下……”
“开玩笑而已。虽然苏凉真看上你我也不会意外,但应该不会这么快。”穆飔摇摇头,“说正事吧。跟你提的计划,昨夜已动手了,目前还算顺利。”
穆飔说的是关于伍赟和伍槐安的事。
被抓来后,始终没有人到牢房去劫狱或灭口。那对父子软硬不吃,问什么都说不知道,跟他们没关系,全都是栽赃陷害。
而这导致穆飔真正要查的铁矿走私案彻底陷入僵局,线索就断在了伍家父子这里。他们若不开口交代,穆飔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前日在伍家废宅,被苏凉刺穿双膝的叛徒,如今仍活着,穆飔把人带回来之后,心生一计。
那叛徒贪图富贵,当然不想死,便一五一十地把他所知的都交代了。
幕后之人十分擅长控制细作,这些小角色都是跟上线单独联络,被重金收买之后按照吩咐办事,根本不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
穆飔审问后,并未找到收买叛徒那人。刺杀失败,早就跑了。
没获取什么重要信息,但仍有可用之处。
穆飔原是想让年锦成出手,但年锦成为他挡箭受了伤,苏凉说过一个月不能动武。穆飔就安排了自己手下另外一个与叛徒身形相仿的高手,带人行事。
计划就是,把伍赟和伍槐安“救”出去,想办法获取他们的信任。
直接让伍赟交出账本,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他信了那是自己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进展。
如今人已经“救”出去,暂时还算顺利,但遇到了一个问题。
穆飔叹气,“我跟你说过,伍赟和伍槐安丑事败露,就是因为招惹了那位苏凉姑娘,否则我也没机会对他们下手。”
听穆飔说着正事,突然又提到苏凉,年锦成直觉穆飔找他跟苏凉有关系。
“伍槐安那个疯子,说只要把苏凉给他抓过去,就相信那是自己人。否则,他们父子一个字都不会再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穆飔再次叹气。
年锦成皱眉,“当然不能让苏姑娘去,他们一定会得寸进尺,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穆飔并不意外年锦成的反应。他会找这个家族明显是太子派的帮手,就是因为了解年锦成的脾性。他是真的正直,做事极有原则。
“别误会,我不是打算牺牲掉苏凉。”穆飔摇头,“只是,她不出现,事情就没有任何进展。我觉得,可以让她去试试,看看伍赟和伍槐安父子的反应。”
“假装被抓去,如果他们提出非分要求,就作罢?”年锦成问。
穆飔摇头,“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假如那对父子要伤害苏凉,就让她出手反击。”
年锦成眸光一凝,“四皇子的意思是,让苏姑娘装作中招被抓,如若那对父子提出过分要求,就让她苏醒过来,反杀你的人?”
穆飔点头,“做戏,要做全套。一计不成,就换路子。只要那对父子亲眼看到苏凉跟我的人打得你死我活,自然会信了那些人真是要救他们的。中途别露出破绽,最后结果是苏凉逃走,我的人留一两个活口,继续带着伍赟和伍槐安逃命,这场戏,就成了!”
年锦成拧眉,“四皇子是打算为了查案牺牲掉属下吗?”
穆飔呵呵一笑,“我一开始就说了,做戏。只留一两个活口,也是做戏。”
“但想骗过伍赟和伍槐安,并不容易。”年锦成说。
穆飔长叹,“是啊。尤其是伍赟,老奸巨猾。他察觉不对,我们便前功尽弃了。因此,这件事必须苏凉去,也只能她去才有成功的希望。她不仅是伍槐安指名要的人,且会武功,又精通医术。我想,她应该很清楚怎么把人打成重伤,看起来必死无疑,但并不会真的死。”
“这太难了。”年锦成凝眸,“四皇子要做戏逼真到重伤濒死的程度,他们就得尽全力攻击对方,尤其是四皇子的属下,必须全力去杀苏姑娘,才可能让伍赟相信。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苏姑娘的武功要能够对付他们,又无法完全应付,否则根本骗不过伍赟。”
穆飔点头,“你看出了问题所在。我并不了解苏凉的武功有多强。但这其实不是最大的问题,关键在于,她是否愿意帮忙。她极聪明,只要她愿意帮我们,就一定有办法。”
年锦成摇头,“四皇子殿下思虑很周密,但我不赞成这个计划。这是我们要做的事,本就跟苏姑娘没关系,且她前面已帮了不少忙,不应该再让她承担那么大的风险。”
穆飔轻哼,“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不想利用女人,但我也并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有要强迫她的意思,否则就不会找你来了。”
“四皇子想让我做什么?”年锦成问。
“你我都知道,此案事关重大,根本不是你我能否立功的问题!若不尽早查清,对乾国威胁极大!”穆飔正色道,“苏凉早就牵涉其中,没有可替代的人选。我想,你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年锦成沉默,就听穆飔接着说,“最开始我曾设计试探宁靖,导致苏凉对我一直有成见。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威逼利诱美男计,不论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她答应帮忙,且不可耽搁,最迟明日,我要看到结果!”
年锦成面色微沉,“我认为,正因为事关重大,不能仰仗一个姑娘,让她置身危险之中。此计不成,我们应该去想别的办法。”
穆飔瞬间变了脸色,“年锦成,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命令!你必须做到!若任务失败,难道你要跟父皇说,是因为苏凉一个人的安危比乾国的安危都重要吗?你猜父皇会不会砍了你?”
话落,穆飔端茶送客,“你是个聪明人,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去吧,我等你好消息。”
年锦成离开后,穆飔找来长安。
“你跟着年锦成。”穆飔交代。
长安知道穆飔要做的事,皱眉问,“属下认为不管谁去劝,苏姑娘都不会答应的。”
穆飔神色淡淡,“我已想尽办法,若苏凉不出手,那就是年锦成办事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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