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提出要伺候苏凉的起居,说她很多事不会,但都可以学。
苏凉对此的答复是,她喜欢清静,不习惯身边一直有人,忍冬是侍卫,不是丫鬟。
齐峻在忍冬离开后问苏凉,他跟忍冬都是侍卫,怎么分工?
苏凉轻笑,“她武功比你高吧?以后她是侍卫,你做‘丫鬟’的活儿,如何?”
齐峻嘴角抽搐,“苏姑娘……主子开玩笑的吧?”
“我信任你,同时要防着她。所以你们的分工,得视情况而定。”苏凉说。
齐峻神色一正,“属下明白了。”
……
翌日天刚蒙蒙亮,苏凉便上了望乡山。
护国寺来了四个和尚,最年轻的是澄云,也是他帮苏凉请到的其他和尚,前来诵经。以往护国寺不是不接这种“活儿”,而是一般人请不到。
苏凉陈明事情原委,一片孝心打动了澄云。她还以苏远舟的名义,给护国寺捐了一大笔香油钱。
苏凉在苏远舟墓前烧纸叩拜,心中默语:我已经为你们报了血海深仇,请安息吧。
苏家其他人,苏凉也都烧了纸,然后在看好的时辰,邢玉笙帮忙请的人先挖开了苏远舟的坟墓。
最后苏凉站在“她自己”的墓碑前,看着上面的“苏凉之墓”四个字,微叹一声。
“苏姑娘,这一处,怎么处理?”齐严问。
苏凉面色平静,“既然我的墓碑都刻好了,也有棺材,便跟家人一样,带回故乡,陪着他们。”
齐严皱眉。苏凉还活着,却有一座坟,这其实很不吉利。
但因为苏凉向来有个性,胆子大,她决定了,齐严也没再说什么,想着苏凉留着此墓,或许意在提醒自己居安思危,不要掉以轻心。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苏凉爬上了望乡山顶,远眺北方。明日就要启程回苏家村,但因为这次有正事在身,所以称不上期待,反而很平静。
她回头,忍冬就在不远处静静站着,眼珠子都很少动,像一尊雕塑。
苏凉招手,示意她过来。
忍冬到了苏凉身旁,“主子有何吩咐?”
“皇上安排你跟我的时候,是怎么交代的?”苏凉问。
忍冬恭声说,“皇上命奴……属下以后用性命保护主子,主子交代的任何事都要尽力完成。”
“既如此,我想让你帮我去杀一个人。”苏凉说着,转身往南看。
忍冬面色未改,“不知主子要让属下杀掉何人?”
苏凉语气轻轻慢慢的,“炎国的太子侧妃,木雅。”
忍冬蹙眉,“但主子出行在即,属下若是远行南下,便无法随护主子左右。”
“先前她曾派细作刺杀我,还险些害死我的朋友。”苏凉微叹,“我也是最近因为一种毒药才查到她是幕后真凶,没有告诉皇上,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引起两国纷争。但她不会善罢甘休,我也不会。”
“这件事,待主子从北安县平安回到京城,属下再去可以吗?”忍冬仍是不愿离开,“皇上专门交代过,是让属下在主子出行时保护主子的安全,属下不能擅离职守。”
“如果我坚持呢?”苏凉神色淡淡地看着忍冬,“我觉得你在我身边,跟你去把暗处要杀我的人除掉,其实是同一件事,都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危。”
忍冬的脸色明显不太对劲,“但是……”
“但是什么?你是我的属下,但我使唤不动你吗?”苏凉神色不满。
忍冬后退一步,膝盖一弯就跪了下来,“请主子恕罪,不要赶属下走!”
苏凉眸光微眯,“什么叫,我赶你走?我只是让你去做事。难道,除了一直跟着我,让我不能离开你的视线之外,其他的事,你都不能做?”
忍冬面色一僵,“不,不是的。”
“那你今日便启程南下吧,待我回京,要看到木雅的人头,你可能做到?”苏凉问。
忍冬这才点了一下头。
“起来吧,回去收拾一下,需要钱的话,只管问齐峻拿。”苏凉说。
忍冬起身离开,在下山之前,又回头看了苏凉一眼,见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
命令忍冬去炎国杀木雅,这是今日一早顾泠给苏凉出的主意。
昨日发现,他们若是想办法把忍冬退回给端木熠,端木熠不会留她活着。
但苏凉让忍冬出远门办事,并非不让她回来,如此忍冬并无性命之忧。
苏凉要找木雅报仇,因为先前木雅派了邱明来毒害苏凉,险些把高家宝害死。
并不是必须要现在去,但这种隐患,当然是越早除掉越好,之前没有动作,是因为苏凉跟顾泠都不方便出远门。
让忍冬去就很合适。她看起来就是皇室培养的杀手,实力跟苏凉相差无几,自然比木雅强,她能做到。
而此刻顾泠正暗中跟踪忍冬,看她接下来是否会暗中回到皇宫向端木熠禀报,端木熠又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忍冬没去,那自然是好。如果她去了皇宫,就证明她真正的主子仍旧是端木熠。其实事实就是后者,很明显。苏凉让忍冬离开她身边,是可能会引起端木熠猜忌的举动。
但很多事,如果都依从既定的规则,譬如君之言臣必遵之类,对苏凉并不是好事,尤其是在她猜到端木熠对她另有所图的情况下。跳出规则,她“任性”一点,试探一下端木熠的底线在哪里。
……
一个时辰后,忍冬跪在了端木熠面前。
端木熠面色阴沉,“废物!朕是如何交代的?”
忍冬神色惶恐,“皇上恕罪,奴婢无能,实在是苏姑娘的要求属下若是拒绝,更无法留在她身边,才不得不答应下来。”
“木雅?”端木熠眸光闪烁,“原来,那一次的幕后主使,居然是木雅。”突然,他神色一变,“你从苏府出来,没有被人跟踪吧?”
忍冬摇头,“奴婢先出了城才回来,并未察觉有人跟踪。”
端木熠冷哼,“那丫头始终都藏有秘密,这也是朕派你去的目的。但她戒心太重,知道你是在监视她,所以才要找事情让你远远离开,偏偏,又是正事……”
忍冬大气都不敢出,就听端木熠接着说,“此行她迁坟回乡,行踪是可查的。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她看到你的忠心。那你就去炎国吧!若是不能取回木雅首级,你跟你弟弟,一起上路!”
忍冬身子颤了一下,“是,奴婢遵命!”
顾泠看到忍冬从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潜入皇宫又出来,往出城的方向走了。
大白天的,端木熠身边有高手,顾泠并未跟踪到宫里,因此不知道端木熠跟忍冬说了什么。
但忍冬的举动,在他和苏凉的预料之中。
这称不上什么背叛,忍冬本就是个眼线,跟他们不是一路。
不过,端木熠想让忍冬取得苏凉的信任,那就给她机会,让她好好表表忠心。
……
傍晚时分,苏凉才回到家,明日出行的事宜都已经安排好了。
齐峻本来打算接下来要好好盯着忍冬,却没想到忍冬突然被苏凉派出去办事了,具体是什么事,齐峻并不清楚,忍冬也没有来找他拿“出差经费”。
前来给苏凉践行的邢玉笙感叹,“其实我很想带着晴儿回秋明山庄住一段,再到玄北城瞧瞧,但祖母在京城。”
中秋节邢冀都无法回来,邢老太君本就思念牵挂儿子,邢玉笙若再出京,老人家是无法接受的。
“以后有机会。”苏凉说。
林雪晴抱着苏凉的胳膊问她何时回来。
苏凉摇头,“不好说。当初家中出事,我并没有机会给家人守灵。这次回老家,安葬之后我想多住几天。”
“我知道,苏妹妹不喜欢京城。”林雪晴微叹,“听小虎说,苏妹妹在村里过得可有趣了。”
“以后请你去。”苏凉笑说。
林雪晴很向往,但她并非任性之人,只能说一句“希望有机会”。
邢玉笙突然又提起顾泠来,“至今他跟年锦成都没动静,想来是不打算回来了。如此也好。”
“谁知道呢。”苏凉摇摇头,“说不定过几日他们就出现了。我很想看看,传说中的京城第一美人到底是何等仙人之姿。”
“其实我也没见过。”邢玉笙说。
林雪晴举手,“我也没有。”
正在楼上吃单人餐的顾泠:已经在期待苏小凉如何表演对他“一见钟情”了,入戏深一点好……
……
八月十八,宜出行。
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苏凉要把家人的坟迁回故乡去,纷纷感叹她的孝心。
苏凉让齐峻准备了两辆马车,她独自乘坐一辆,齐峻陪着白小虎坐另外一辆。
先前帮忙的工人是邢玉笙找的,这次随行去北安县的工人是宁家管事安排的,另外苏凉还重金请了镖师护送。
京城最有名的长风镖局接下这单大生意,镖局的少东家和总镖头都出马了。
一路都会有宁家管事提前派人安排好食宿,让苏凉都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就是“钞能力”。
而顾泠在苏凉赶路的时候无法靠近她,因为她身边有很多双眼睛。
两人见面只能在夜里,苏凉住店的时候,顾泠会提前潜入苏凉将会住的房间,等她过来。
第一天路上并没有出任何事,晚饭苏凉说要自己吃,送到她房中。
等下人都离开了,顾泠现身。苏凉的行李箱里面带着顾泠的餐具,两人一起吃饭,苏凉会跟他讲白天路上看的医书中的内容。
如此,苏凉通过讲述,自己再巩固一遍记忆,同时也教了顾泠,偶尔顾泠提一些疑问,两人探讨之后,加深理解,可谓是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苏凉洗澡的时候,顾泠离开了,但其实并未完全离开,就在附近暗处守着,避免有人闯进去。
等到睡觉的时候,顾泠和苏凉按照约好的,通过猜拳来决定床和地铺的归属。苏凉坚持的,觉得顾泠本就是保护她,不能默认让他睡地上。
结果第一天晚上就出现了问题。
不知怎么回事,两人比划好多次,都是一样的手势。
早已发现苏凉的微表情规律的顾泠,神色如常地说,“这种结果,你睡床。”
“为什么不是你?”苏凉反问。
顾泠有理由,“天凉了,你不能冻着。省点姜枣红糖水。”
苏凉:……竟无法反驳。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临睡前,苏凉照旧给顾泠讲故事,水浒传快讲完了,顾泠自配的画也已经有几十幅。
讲完故事,闭上眼睛,苏凉突然想起燕十八来了,“距离那次大神给燕云楼传信,也过去好久了,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了?该不会出事了吧?”
顾泠声音淡淡,“若出事,也是她自找的。”
苏凉微叹。燕十八性格很奇葩,绝对算不上好人,跟苏凉也并非真正的朋友。她欠苏凉的恩情,苏凉并不欠她的,与其说是担心燕十八,其实只是有些好奇。
……
此时,在护国寺附近的山谷中,浑身是血的燕十八,双目赤红,撑着剑才勉强站立,左腿膝盖受伤,控制不住在颤抖。
包围她的八个黑衣杀手,并没有动。
而燕十八对面苍白阴鸷的男人,正是她从小到大的影子燕十七。
燕十七一只眼睛瞎了,被黑布蒙着,抬起的左手上面四根手指齐齐断掉消失,仅剩的大拇指上戴着象征燕云楼楼主身份的墨玉扳指,阴恻恻的笑声,在山谷中分外渗人。
“十八,你是要去京城等顾泠吗?”燕十七冷笑,“我对你那么好,眼里心里只有你,你为什么不爱我?我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你却只把我当一条狗!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顾泠的,我怎么不知道呢?你爱他什么?他知道你是谁吗?”
燕十八的视线往护国寺的方向看了一眼,破口大骂,“老娘就是喜欢顾泠,他是天上的仙,你是地上的烂泥!想让我喜欢你,做梦去吧!”
燕十七眸光狠狠一缩,冷哼道,“好,很好!既然如此,我就先带你回去,等顾泠回来当侯爷的时候,再‘请’他过去见你。没办法,我总是控制不住想对你好。你还不快谢谢我?”
“独眼瞎,死贱货!我谢你八辈祖宗!”燕十八怒骂着,挥剑冲向了燕十七。
并没有过去多久,重伤昏迷的燕十八被燕十七带走,进了乾国京城,山谷中再次归于沉寂。
天色将明的时分,燕十八幽幽醒转,直勾勾地看着床顶,含混不清地自语,“宁靖那个小白脸不可能死,他没了,顾泠要现身了,他就是他,死丫头你玩儿我,等老娘找你算账……”
燕十七突然出现,冷声问,“你方才说的什么?”
燕十八苍白的脸上笑容邪肆,“我想情郎想得心都疼了,你怎么还不帮我找他来?”
燕十七怒不可遏,掐住燕十八的脖子,险些把她掐死才松开。
燕十八剧烈咳嗽着,断断续续地说,“你可真是……贱死了……到如今……都不舍得……杀我……哈哈哈哈!”
“你等着,我找到顾泠,就在你眼前把他碎尸万段!”燕十七愤怒离开。
燕十八不停地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正陪我妹妹睡觉,你去找,你去找死吧,哈哈哈哈……啊死丫头,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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