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次行刑,云州城中刑场里突兀出现的一个高耸的木台也是足足地吸引了围观群众的目光,众人都在猜测那个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寻涯和小薰两个人也站在所有人的后面,静静地等待着。

    “公子,马上就要行刑开始了,我们要不要……”

    寻涯竖起了一个手掌,“不要,我相信白糖那小姑娘,她一定不会错过的。”

    新任的云州监斩官坐在高台的后面,看不清面目,却只听到了从高台的后面传来的长声大叫,“午时已到……行……刑……”

    “请大人刀下留人!”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刑场之中响起。

    “何人?”监斩官大叫道。

    “静平县白家村,白糖。”那声音的主人挺直小身板站在高台之前,眼神之中有的只是冷静与执着,分毫惧意都没有。

    “白糖?你家本是重犯,如何来刑场搅乱?!左右,来人,将这小女孩拿下!”监斩官一声令下,早已经有四五个衙差上前就要将白糖擒住。

    “大人,我知道我哥哥和娘亲都难逃此劫,心中唯一所愿就是在临死之前看一看我哥哥和我娘亲,为他们奉上一碗水,道一句离别。”白糖虽然年纪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无法忽视无法辩驳。

    监斩官沉默了好久,内心挣扎反复,终于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应允道,“可以,但是水碗和水都必须用府衙提供的才行。”

    白糖点头答应,没有异议。

    片刻之后,负责守卫的衙差已经将敞口的大碗和两碗清水准备好,放在了一个托盘之中端了过来。

    白糖伸出一双小手接过来衙差递过来的一碗清水,端在胸前。那水碗太大,在她的小手之中显得更加巨大,甚至和她的两肩一样宽了。

    这个小姑娘就端着那一碗水朝白青青和孙书雁走去,不知道是因为水碗太大无法保持平稳还是因为白糖的手就是在颤抖,水面微微地颤抖着,在水碗之中划开了一圈一圈荡漾的波纹。

    平端着水碗走到白青青的面前,白糖眼中的热泪终于忍不住滚滚而下滴落在水碗之中,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哥哥……”她哽咽着叫了一声。

    白青青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之中惊醒,意外地在面前看到了白糖的面容,“你……在……这?”

    看到白青青那一张满是疤痕的面容,白糖纵然心性过人,此时也已经忍受不住,她全身颤抖起来,却竭尽全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哥哥,喝下这碗水吧,上路之后就不会口渴了,也就不用喝孟婆的水了,这样我们来生还是兄妹。”

    白青青端详着自己妹妹那一脸的泪水,眼睛里面闪过了无比悲痛的神色。

    他颤抖着点了点头,将白糖手中的那碗水一饮而尽,“哥哥……去了……哥哥……没用……”

    用力地摇了摇头,白糖丢下水碗抱紧了自己的哥哥,“哥哥是我的大英雄。”

    “啊……”白青青的眼中流出了绯红色的水,那是脓肿的伤口渗出来的血水和着泪水一起流了出来。

    白糖端来第二碗水,走到母亲孙书雁的身边,轻声地说,“娘……我一定会将你们二人救出去的……”

    孙书雁诧异地看了一眼白糖,在白糖的示意之下将白糖手中的那碗水喝干了。

    “既然已经结束了,那么行刑开始!”监斩官有些不耐烦地将手中的竹签扔了出去。

    刽子手走上来,将已经折磨得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白青青与孙书雁母子二人押上了那高耸的木台之上。

    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过,围观的人看到刽子手的动作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新式样的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原来那伸出去的两根木杆只是当做刀片的滑轨而用的,真正的掉片是一个斜方形的沉重的雪亮的大刀,就像是一口斜放着的菜刀一样。

    “看来哥哥为了云州真的是用了些苦心啊,竟然连刑部专门砍头的刑具都搬过来了……”寻涯自言自语地说。

    刽子手推了一把愣愣地跟在白青青和孙书雁两个人身边落泪的白糖一把,将小姑娘一下子就推倒在了地上。

    “下去!”那刽子手瞪着眼睛吼道。

    白糖于是便手中捧着瓷碗从木质高台上走了下去,她的身子紧张起来,越走下高台绷得越紧。

    最后一步落在了地面上之时,刽子手已经将白青青和孙书雁放倒在了断头台之上,两人的脖子卡在断头台的两个凹槽之中,断头大刀被高高的拉起来。而为了避免斩首的时候鲜血溅到自己一身,刽子手将拉起铡刀的绳子远远地绑在了一根木桩之上,只等待监斩官一声令下便砍断绳子,让大刀落下,将断头台上的人身首分家。

    突然,白糖的身子和手不抖了,她越过围观的人群看向远方,将手中的瓷碗重重地在地上摔碎了。

    啪……

    清澈的响声在寂静的刑场之中远远地传了出去。

    蒙着面手中挥舞着镰刀和锄头的人突然之间就从围观的人群之中冲了出来,直直地朝正在行刑的地方冲了过去。

    监斩官所坐的高台之上一阵混乱,不可置信的声音传了出来,“劫……劫狱,反了,真的反了!”

    农夫们如同饿狼猛虎一样冲入了衙差的阵营之中,用锄头将打过来的威武棒拨开,用镰刀将砍入那些衙差的肩膀和胳膊里。

    监斩官大声地叫着,竭力想要冲过来,可是那些拿着锄头镰刀的“暴民”已经冲到了监斩官所在的高台前面,衙差们如同滚地葫芦一样四处乱滚乱爬,根本就不是这些拼了命的村民们的对手。

    “快快快快!”监斩官心急如焚,大声喊道。

    刽子手也慌了神,但是在听到监斩官的命令之后还是举着斧子就来到了那根事关白青青与孙书雁人头在哪里的绳子面前。

    “砍下去的话,你的脑袋也没了。”寒冷刺骨的声音,带着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横在了刽子手的喉咙下边。

    刽子手喉咙蠕动了一下,将一口唾液咽了下去,轻轻地将斧子放了下去。

    “你看,果然这个叫做潮晴的家伙真的来了,想必那个汐霞也在什么地方埋伏着,只等我们现身就会冲出来……”寻涯带着他一成不变的微笑对小薰说。

    “公子,我……”小薰迟疑地说。

    “不,不需要你去,聂沫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寻涯将手指塞入了口中,吹出了一声响亮尖锐的口哨来。

    嗖嗖嗖嗖嗖……一连串的破空之声响起,寒光在空中一闪而逝。

    暗器的目标显然就是这连接断头台的绳子,如果绳子被空中飞来的暗器斩断,再去阻挡那落下的刀口就已经太迟了,

    潮晴的眼神凌厉起来,飞身而起,长剑在空中舞出了一张剑网,挡下了其中的三枚飞刀,而余下的那一枚则被他用自己的身子接了下来。

    “好身手啊……”聂沫轻轻地赞叹说,“可惜……”

    只见那连接铡刀的绳子不知道为何,其中的一段变得越来越细,最后发出蹦的一声嗡声,断掉了。

    沉重的楔形大刀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噗地一声陷入了下面的凹槽之中。

    白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哥哥和母亲的头颅被那面巨大的大刀扎下。

    她似乎受惊了,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两具没有头的尸体在疯狂喷涌着鲜血,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心中空唠唠的,脑子之中也是一片空白,那一刀将白糖的灵魂似乎都扎断了,只留下了一具空壳,木偶一样看着前方发生的一切,好笑又荒唐。

    潮晴将钉在自己腿上的飞刀拔掉,朝着聂沫隐身的地方大吼。

    “哈哈哈哈,”聂沫任务完成,便也不再继续隐藏,站起身大笑,“你以为我只有飞刀吗?傻帽,在那些飞刀之中真正主要的其实只是那一小滴毒药啊,毒药腐蚀绳子……”

    “受死!”正在聂沫得意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从她的身后响起。

    噗,短刀如闪电一般****了聂沫的身体,横向搅动了一下又重新拔了出去,带出了一蓬鲜血。

    聂沫怔怔地用手抹了一把从自己腹部巨大的创口之中流出来的鲜血,轻蔑地笑了,“原来,死亡竟然是这种感觉。”

    那一刀截断了聂沫的生机,她双眼翻白,软倒在了刑场东北角的一件茅屋上。

    “哎……”寻涯轻声叹息了一声,“那个女人还是太笨了一些。”

    啊啊啊……

    刑场之中响起了一声不知道是哭声还是喊声的怪叫,那叫声太凄惨,太绝望,像是将一柄铁剑在粗糙的砧板上面摩擦,发出让人牙酸心寒的声音。

    “开始了……”寻涯喃喃地说,带着朝圣一般虔诚的目光。

    天空突然之间阴沉起来,浓黑的云从天边汹涌奔来,将整个天空都罩满了黑色。

    白糖走上前去将自己哥哥的头颅捧了起来。

    那个头颅张了张嘴,好像是有什么话说一样,可是终究因为只剩下了一个头颅,喉咙发不出气,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声音。

    黑色的眼球痉挛着向上翻去,双眼渐渐地变成了白色,就像是死鱼肚子的颜色一样。

    红色的水滴滴答滴答地落在那头颅的,白糖的眼前已经完全被血色淹没。

    漫天的黑云也全都变成了红色,红色的云层翻滚着,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众人就仿佛是处在这个漩涡的海底。

    变化的天象让还在厮打搏斗着的村民和衙差都停了下来,围观的那些人也都仰头看着天上诡异的天象,战战栗栗,心中的恐惧一点一点地累积着。

    紫色的闪电在天空云层的漩涡之中蔓延,那漩涡似乎变得更加低了,简直就要贴到了地面一样。

    “娘,我害怕。”一个来围观行刑的小孩扑到自己娘亲的怀中。

    这一声孩子的声音点燃了众多人心中的恐慌,不知道谁第一个动,但是突然之间所有人就都奔跑了起来,远离这个地方,远离他们曾经觉得有趣的刑场,回到自己的家中,躲在屋檐之下,寻找那一点点可笑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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