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平昏过去又醒来,到了最后甚至都已经分不清到底自己是在昏迷还是在清醒了,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只是在做一个梦,然而下一个瞬间剧烈的疼痛又让他从恍恍惚惚的梦境里面醒来,不得不面对地狱一般的现实。

    “招不招?招不招?”

    身边不停地有人用这样的声音诱惑他,“招了就好了,招了就会停了,招了就不会疼了……”

    “啊……”谢平颤抖着嘴唇,鲜血成条从他的嘴角流下来,“我招了,我都招了。”

    “钱贵是不是你杀的?”

    “是……”

    “你为什么杀他?”

    “我……我觊觎陈姑娘的美色,所以杀了钱贵。”

    “怎么杀的?”

    谢平迷糊了,“我不知道啊……”

    那逼供的衙差抖开手中的长鞭,噼里啪啦地抽在谢平似乎已经没有知觉了的身上。

    “别,别打了,我说……”

    谢平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瘪的满是血痂的嘴唇,“钱贵喝醉了,我就用一把斧子砍到了他的脖子上。”

    衙差们相互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旁负责记录的师爷将写了的供书递给了满脸不耐的知府大人,知府扫了一眼,伸了伸下巴示意让谢平画押。

    衙差们撑起来谢平软啪啪地倒在地上的身体,抓着他的手沾了沾地上还没有凝固的血,在供书上面用力按了一个指印。

    知府松了一口气,翘起了二郎腿来,“把那个****弄醒。”

    一桶凉水被兜头倒了钱陈氏的头上。

    钱陈氏激灵灵醒来,最开始有些愣愣的,然而随后看到了浑身破破烂烂满身都是血迹的谢平,一下子就大哭出来,她泣不成声,“谢先生……”

    “这小子都已经招了,你小娘子是招还是不招?”知府打着哈欠问道。

    这话听到钱陈氏的耳朵里却怎么都没有办法理解,“谢先生招了什么?”

    “通奸****,谋财害命。”

    “什么通奸?什么谋财?”钱陈氏隐约感到一种让人十分荒谬的危险,脸色煞白。

    “拿来。”知府对着师爷招了招手。

    那师爷便将自己笔下正在写着的东西递到了知府的手中。

    知府抖开文书,大声念道,“犯妇因独自在家,勾搭奸夫,又见家中好生不济,无心守耐。昨日前日见了钱贵拿回来一百五十个金铢,便见钱起意,伙同奸夫谋杀了亲夫,劫了钱,与奸夫一通计较,一处逃走。”

    钱陈氏眼见自己料想之事具都变成了现实,嘴唇颤抖,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你认不认罪?”

    钱陈氏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谢平,咬了咬牙,“民女无罪。”

    知府把手中的文书摔在桌子上,“事实证据具在,你如何不认罪,莫不是想要和这谢平一样抵赖吗?”

    钱陈氏紧紧地咬着嘴唇,顽固摇头。

    知府烦躁地挥了挥手,“用刑用刑……”

    一件件刑具被抬上来,沾满了血迹之后又被抬了下去,然而钱陈氏却仿佛是认准了什么一样,只是摇头。

    知府早就不耐烦地从长桌后面走了出来,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他心中更加烦躁,“还要多久?”

    “大人,她就只是摇头,一句话都不说啊。”衙差无奈地说。

    这时,钱陈氏突然张口了,只是因为声音太微弱,而让人无法听清。

    知府推开衙差,自己凑上去,却只是听见钱陈氏用无比微弱的声音说,“不能招,谢先生不能死……”

    “这个时候还在惦记着你的奸夫?”知府冷笑着,“再给我打,打到她招了为止!”

    劈劈啪啪的皮鞭声不断响起,衙差们混身热汗,甚至有几个都脱了衣服,只穿着里面一层薄衣,却仍然挥鞭不休。

    直到月亮高高升起,负责行刑的衙差才战战兢兢地走到知府的面前,“大人,再打下去,人就没了。”

    知府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瞟了一眼正在张口吐血的钱陈氏,“那就画了吧。”

    “可是……”衙差迟疑着。

    知府眼睛一瞪,“可是什么?我说画就画!”

    衙差心领神会,拿起师爷所写的供书,凑到了钱陈氏的面前。

    钱陈氏瞪着双眼,狠狠地盯着那衙差的眼睛,脸色狰狞,如同枉死的女鬼一般。

    然而衙差碍于知府命令,只能双眼一闭,就想要来拉钱陈氏的手。

    噗……

    手还没拉到,那衙差就已经被钱陈氏喷了一脸的血水,就连供书上面都溅满了血水。

    知府哼了一声。

    那衙差顿时感觉脸上没光,便动了粗手,硬是把钱陈氏的手掰过来在供书上按下了手印。

    钱陈氏看着供书上自己的手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谢先生,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知府拿过来两份供书,在上面分别盖上了府衙的印章,朗声宣布道,“钱陈氏杀夫案。奸夫谢平奸骗人妻,谋财害命,依律处斩;钱陈氏通同奸夫杀死亲夫,大逆不道,判处当众凌迟处死!将两犯人押入死牢,待本官禀报朝廷之后,秋后问斩!”

    “退堂……”师爷操着又尖又细的声音喊道。

    “威武……”

    不过顷刻之间,庭堂之上就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甚至连血迹都被擦拭干净,一切都恢复到了开堂前的景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滴落在石板地面缝隙之中的血迹无声地倾诉着。

    阴冷昏暗的死牢中,钱陈氏蜷缩在一个角落,她身上的血口都已结痂了。

    相比于谢平,她身上受的伤要轻得多,也许只是那些衙差打累了的缘故。所以她醒来之后,谢平却仍在昏睡着。

    “谢先生,对不起。”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在说这句话了。

    “不是……你的错。”

    “你醒了?”

    “我倒真的想一睡不醒。”谢平苦笑着说。

    “对不起……”钱陈氏喃喃地说。

    “不用说对不起。也好,早点让我看清楚这帮人的嘴脸,也省得我还费劲心力去读什么书,考什么功名,难道日后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吗?”

    钱陈氏沉默起来,不知不觉地又轻声抽泣起来。

    “不要哭,我不是说过嘛,天无绝路,纵然有那绝人之时,但是只要怀着希望,总会有苦尽甘来的那一天。”谢平笑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只做出一个鬼脸来,“相信我。”

    “嗯。”钱陈氏轻轻地点头应到,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陈玉,多好听的名字,明明是这么美的姑娘,怎么笑得比哭还难看?”

    噗嗤,陈玉真的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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