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伯母端着一碗鸡蛋酱,站在堂屋外面,听屋里那哥俩聊天听得一清二楚。

    听那意思,老大对那个胡小缨,还真是没有旁的心思。

    这个态度,让朱家伯母一时间挺感慨。

    这个正派劲儿啊,算是随了他们祖父、随他们亲爹了。

    朱家伯母站在女人的角度,还是挺欣慰的。

    包括老二、老三、德子,这哥几个全都是正经过日子好手。

    不像有的那种人,日子过好了,就惦记寻思一些花花事儿,好像没有那些花花事就无法证明混得好似的,那才不要个脸呢。

    可这哥几个不的,算是老朱家承上启下难得的优点了。

    以前,或许就有这种优点,只是不太明显。

    那时候日子过得挺穷,就算这哥几个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大伙也会认为,那是因为你没钱没本事,你才不搞。你拿啥搞啊?等你有钱的,你再看。

    你看,她家这几个,现在哪个走出去不是香饽饽?有钱了依旧没学坏。

    朱家伯母心里寻思:

    说句自大的话,现在家里几个儿子不欠饥荒,日日进钱,去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本是最容易心态发飘的的时候,也有换新媳妇的能力,尤其是她家老大,女人都勾搭到眼前了,可是,咱家这几个孩子,还是一如往常,真就不动那花花肠子。你看看这本性,她老朱家孩子就没有差的。她有点儿小骄傲。

    唉,也不知家里那几位儿媳妇,知不知道、能不能珍惜自己这份福气。

    想起儿媳妇们,朱家伯母就有些来气,马上否决。

    不,她那几位儿媳不知道,也不珍惜自己嫁的是好人家。

    不提汪氏,只说那孙氏和李氏在胡小缨的事情上,绝对没起啥好作用。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往大了说,那就是俩个搅家精,不盼着他们大哥好,还在那起哄架秧子想看热闹呢,恨不得她们大哥离了才好。

    这事儿要是成了,那就是在破坏兄弟间感情。

    因为德子为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要过问这事儿?

    朱家伯母心里明镜的。

    侄儿很不喜欢男女之间瞎勾搭那一套。。

    今晚能问他大哥一声,无非是想确认一番,大哥,你要真是那种有钱就学坏的人,那么以后也不是不给你找活干,只是会远着你点儿。

    而且依着她对侄儿的了解,一旦老大要是承认动了心思,德子不会给老大多解释的机会,别看事情起因是源于汪氏一张破嘴骂德子,没用。

    人家忙啊,没空听你那些解释啰啰嗦嗦。

    侄儿只会认为,你在有媳妇的情况下,你和人勾搭,就是不正经,你就是在男女方面容易犯糊涂、不敢重任。会怀疑你今天和这个女人,过几年和那个女人,哪日你再为女人耽误正事儿。

    多亏着老大自个站得住,根本没那想法。瞧那样,侄儿也松口气。

    所以朱家伯母越是清楚这件事的利弊,越是对另外两位儿媳妇不起好作用很是不满。

    可悲哀的是,朱家伯母看破却并不能说破。

    她不能再像以前似的,撕破脸和儿媳妇们对着干了。

    到老了,瞧这样的状况,她根本指望不上汪氏养老。汪家那一大家子大损贼,说话那么难听,那日就说她了,你这样当老人,你还想指望我姑娘将来给你养老?那一家子也不知道是缺心眼是怎的,都这样的情形了还敢威胁她,纯属坑女儿,也不怕她索性换个能养老的儿媳妇。

    但她确实不敢再指望汪氏了,要在孙氏和李氏里挑一个给她养老,这就不能很得罪那两位。

    朱家伯母甚至琢磨过,等到左家搬进新房彻底忙完后,她想去找白玉兰唠唠嗑。

    想让白玉兰帮她出出主意,帮忙看看哪个儿媳妇行,现在就得铺垫了。总不能指望哪个给养老还不给掏钱出力吧?那到老了,人家能心甘情愿伺候嘛。趁着能动,先选好养老的儿子儿媳,这才能一门心思的帮哪家带孩子做饭。

    而按理,她也和侄儿的岳母说不着这个,不该寻白玉兰给出主意,这属于是拐着弯儿的关系,还没那么亲。

    可是,划拉划拉身边人,她能放心唠嗑的有几人?

    和自己的几家真亲家敢聊这些吗?

    和她的老姐们说说烦闷,最近才发现,那假姐妹没有血缘关系就是不行,她私下里讲的话,那位给她宣扬出去了,转头就和人家亲姐姐讲了,亲姐姐又去外面瞎传,都要气死她了。那嘴一点儿不严实。

    大半辈子混下来,朱家伯母悲哀的发现,没交下一个人。

    倒是侄儿的岳母白玉兰,那人,她瞧着不错,和这样的人聊心里话能放心,还没有利弊关系,能给她实心实意多出主意。

    这也是朱家伯母最近心口闷的原因。

    明明对三位儿媳妇都很不满,却要硬生生憋着。不能破口大骂。

    想想还是老爷子好啊,朱家伯母打心眼里羡慕她公爹。

    你看,这次德子回来就嚷嚷:“爷,房子快盖完了,没事儿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什装一装,到时候咱搬家。你爱藏东西的地方,寻空挖一挖,别落下。”

    老爷子说,上回分家后,就再没有藏在土里墙里的物什,你挖一拨,你伯母搜一拨,你俩挺凑巧的里应外合,早就不剩下啥。

    朱家伯母当时偷听到这话时,脸一红。

    然后就听见老爷子说:“不想去住,你有这心就挺好。真去了,让你岳父家怎么看。我在这里记账,能多少帮你把把关,也算是帮到你了挺好。”

    人家德子当即就不干了,“您必须去,我老丈人能咋看?能笑着看。就是我岳父岳母提议的,他们那时连柱子爷都欢迎,要一大帮人住在一起有人气,更不用说您了。再着,您本来就归我养,以前没接您走,那是没地方。现在有了住处,小稻说要将最大最亮堂的房间给您,怎么布置她都想好了,我那房子最初建的时候也和别人不一样,全按照让您腿脚怎么方便怎么建。往后,您必须在我眼前生活。我一手俩闺女,一手扶着你。”

    朱家伯母每每想起那番对话就心酸,看看老爷子的待遇,不去都不行,德子争着抢着哄着要给养老,啥都给准备好。

    再看自己,要忍着各个儿媳妇的气,很怕哪个将来不养她。

    朱家伯母终于掀开门帘,将鸡蛋酱放在桌上。

    朱老大要起身帮他娘端面条盆。

    朱家伯母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用,你们坐着等吧。我能干得动的时候,先靠自己。”

    搞得朱兴昌在母亲离开后,瞪眼看堂弟。

    他怕自己脑子困糊涂忘了,很是纳闷地问家里最聪明的弟弟,还一连三问:

    “我娘又咋的啦?”

    “咱俩刚才没说什么她不爱听的吧?”

    “我没有背后讲她坏话吧?”

    朱兴德摇摇头。

    ……

    第二日清晨。

    别看朱家伯母不敢和几位儿媳妇撕破脸明说,却没想到孙氏和李氏主动找到了朱兴德。

    朱兴德才给他爷刷完恭桶回来,就被两位嫂子堵在柴火垛这里。

    “德子,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嫂子们寻思有点儿事情想和你说。”

    朱兴德以为是要借钱周转之类的:“说吧。”

    没想到,两位堂嫂一开口,是关于胡小缨的事儿。

    孙氏有点儿激动,一副提前往事就恨得不行的模样:

    “是,在胡小缨那事上,我承认我是故意的,我只要一想到我和你二哥闹和离那两天,她汪氏背地里又是掐我孩子,又是骂我孩子的,我就恨不得生嚼了她。有她那样当伯娘的吗?我跟你说,德子,她不配当大嫂。”

    孙氏说着说着,差点儿大清早就抹起眼泪,继续激动道:

    “德子,二嫂不是往自个脸上贴金,当初那事儿要是换作大哥大嫂,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我就敢冲天说话,我可能会笑话大人,背后回娘家讲究大哥大嫂,那都可能做得出来,这没毛病,我敢做刚当。

    但我绝对绝对不会对大哥家孩子使坏心眼又掐又拧,你信不信?都是当娘的人,孩子是心头肉,可是她汪氏呢,当初她对我家俩孩子做了啥,她自个心里知道,我凭啥不恨她。

    最好趁着有胡小缨又年轻又会来事儿让大哥给她休喽。

    省的消停下来,她又嘚瑟,我看她无家可归也解气。”

    朱兴德明白了,二嫂这是在告诉他,在明知道胡小缨有破坏别人家庭的心思,她为何没拦着阻着,甚至起了还会反过来帮忙心思的原因。

    孙氏话音刚落,李氏就接上道:

    “至于我,是膈应大嫂那张破嘴,出去瞎说八道,说我挣了不少银钱,具体数也往外说,宣扬的外面屯子人都知道了。

    惹得我娘家人上门借钱要给我弟盖房,借的那个数正好是我手里全部钱,我就没借。

    现在我爹娘那面都快要恨死我了,说我不管他们死活。

    祖父也知晓这事儿,那日我娘家爹娘是踹咱家大门走的,还当着祖父、婆母的面前,放话你三哥往后要是休了我、打了我,让我死远远的,就当作没有娘家,还说活该我和婆家一颗心,婆家往后可以随便打骂,死了也不用给他们送信,他们不管。”

    可见,李氏被汪氏那张破嘴祸害的不轻,连娘家那条退路都给祸害没了。

    李氏偷瞧眼朱兴德的脸色,知道在这位堂弟面前,别耍什么小心思,实话实说比使心眼强。

    这也是她劝着二嫂,主动来找朱兴德坦白的原因。

    她和二嫂不能装作不知道胡小缨接近她们的心思,朱兴德那样的人,压根儿不会相信的。

    小叔子即便以前当混子也是在人堆里混的,啥样的人没见过?你当是糊弄另外那三兄弟呢。

    李氏想了想,干脆剖析自己:“德子,三嫂也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朱兴德:“……”

    “我这不是被大嫂祸害我娘家关系气着了?谁让在这个节骨眼儿出了我娘家的事儿。就胡小缨接触我之前发生的事儿。不信,你问祖父,我干脆就……

    要不然,我和二嫂还真不一样。

    二嫂是因为大嫂掐她家孩子,可我和大嫂又没啥大仇。

    我甚至之前还怕大哥休了大嫂,那多让女人家寒心,等于是男人有本事这不就学坏,大哥一旦那样,德子,我不瞒你,我还怕你三哥跟着学也想找年轻的。那我真是死都没地方可埋了,我这人确实对娘家人抠,到那时娘家真就回不去了,可是?”

    李氏憋口气,可见她提起这茬也恨得不行,继续说道:“德子,不知嫂子说的你能不能理解,我就觉得大嫂那人吧,她根子坏啦。比方说,当初二嫂也是出去传瞎话。”

    说到这里,妯娌俩还撕扯一下,在朱兴德面前打个岔。

    “谁传瞎话啦,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算是发现了,你从刚才就踩着我说话,在德子面前,你这是显摆你自己呢,显摆就你没传过瞎话呗。”

    “你等我说完的,我啥时候踩你了,二嫂,德子忙着呢,你先别抢话。”

    李氏这回语速快了,不再那么斟酌着,看向朱兴德直言道:

    “二嫂当初传兰草的瞎话,人家是回娘家和亲爹亲娘讲,知道咱老朱家事情不能随便告诉外人。

    后来那算是阴差阳错,被她娘家嫂子听见,还有她娘那里漏了口风,才一个传一个出的事儿。

    大嫂可倒好,德子,她跑外头去不管和谁呀,只要人家问,她就胡咧咧。

    她咋不告诉别人她自家存了多少银钱呢,往外瞎传我和二嫂在家怎么赚钱,就差将屋里那点儿事和怎么酿酒也往外说了,我和这样的人往后做妯娌,怕将来吃更大的亏。

    这次就已经吃大亏,娘家都和我断绝关系了,我不想和她继续做妯娌。

    我怕哪日怎么酿酒也传出去,我和二嫂还会被她连累的头上被扣屎盆子,说是我俩出去讲的。或是你三哥万一哪日有了大造化成了小头头,有人找他办点儿啥事,她出去和外人胡咧咧,再对你三哥不好。”

    朱兴德看向两位嫂子身后:“大哥。”

    朱兴昌和兰草听半天了,基本上该听的全听到了。

    此时,兰草脸色挺不好,也很担心的看向朱兴昌:“大哥。”

    要说起兰草,比起孙氏和李氏完全是两种背后讲究人的方式。

    兰草当初对汪氏诅咒朱兴德生不出儿子很不满,咒四哥朱兴德无子,那还等于是在诅咒要断了她亲叔叔那个房头的香火,两种火气直窜天灵盖,她是直接找到她大哥头上,实话实说学一遍,然后让管一管大嫂。一家人,啥仇啥怨啊,生个女儿那么捡笑。

    却在胡小缨想接近她时,兰草从不搭理,一次好脸都没给过。

    也从没提过,汪氏平日里对待她这个小姑子更不咋滴,就怕大哥大嫂家散了,大侄子们怎么办。能吓唬住大嫂管好一些才是最好的。

    所以此时,兰草很担心大哥听完更上火了。

    朱兴昌是万万没想到啊,两位弟媳对汪氏有那么大的怨。

    “我这……”朱兴昌舔舔干裂的唇,有些难堪,还有些不知道该说些啥词,脸通红通红的:

    “一听吓一跳,我好些都不知道。以前是稀里糊涂过日子,现在是忙。两位弟妹,以后我多说说你们大嫂,别和她一样的,对于那些发生的,大哥给你们先赔个不是了,行吗。”

    孙氏和李氏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说人坏话被听见,这可是做大伯哥的还要给她们鞠躬,她俩急忙躲开,“大哥,和你没关系,你总起早贪黑忙,我俩也不是对你不满。”

    朱兴昌四只都僵硬了,说他媳妇,他就能好看了?

    朱兴德刚要截住话题,要给朱兴昌搭个台阶先回屋,外面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胡小缨的姨奶奶带人气势汹汹进门了,让朱家给主持公道。

    汪氏给人家胡小缨按在地头打了。还当着好些人的面前,骂胡小缨和朱兴昌乱搞男女关系。

    而这一回,胡小缨进朱家门,也不再是寻孙氏和李氏唠嗑,而是在见到朱兴昌就差些扑进怀里。

    二十二岁的小妇人委委屈屈哭着对朱兴昌诉说,她名声毁了,“我该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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