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 ”商君凛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如同在看一只蝼蚁,“阿郁是人, 不是可以用来衡量的物品,朕尊重他的每一个选择。”
但,他永远不会放手。
笑声戛然而止,越王定定看着商君凛:“这句话你自己信吗?你召沈家子入宫,难道不是因为他们身上背负的命运吗?”
商君凛突然伸手, 掐住越王脖子, 将人拎起来:“不要将所有人想的和你一样肮脏,你信这些不代表朕也信,若真信命,朕怎么会坐上这个位置?”
“咳咳。”因为窒息,越王脸上泛起不正常红晕, 除了咳嗽,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商君凛皱了皱眉,松开手,越王跌倒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孟公公小心呈上帕子,商君凛逐一擦过五根手指, 像是在擦去沾染上的污染物。
“你叫朕来,只是想和朕说这些?”
“我与沈郁在宫外相识,若不是因为我靠近沈清然触碰了他的底线,你觉得他会因为赌气选择进宫?如果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赌气?甚至放弃大好的前程入宫?”
越王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根刺扎在商君凛心上。
男人眸色不断加深,翻滚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孟公公离得近, 能清晰感受到从男人身上传来的压迫性气息,不由暗暗捏了把汗,越王的这番话,会不会在陛下心中给贵君造成不好的影响?
商君凛有多在意沈郁,孟公公比谁都清楚,越是在意的人,越忍受不了丁点背叛,尤其商君凛还是说一不二的皇帝,若他真的觉得沈郁对越王有旧情……
孟公公不敢想会带来什么后果。
离开前,商君凛吩咐狱里的人好好“招待”越王,孟公公战战兢兢跟在他后面。
他能感受到,陛下现在心情很不好。
不管嘴上怎么说,心中或许始终无法做到毫无芥蒂。
孟公公正想劝几句,就听商君凛以极低的语气道:“若是朕杀了越王,阿郁会不会不开心?”
孟公公一愣,到了嘴边的话慢慢咽下,事情似乎和他预想中的,有一些差别。
商君凛只说了这一句话,没指望得到谁的回答,回宫路上,一直保持沉默,没人知道,他心里想了些什么。
突然,商君凛开口:“去一趟暗牢。”
孟公公不敢忤逆,忙吩咐马车转头。
到了暗牢,孟公公下意识跟上去,被商君凛制止:“你留在这,朕独自进去。”
孟公公不知道商君凛这个时候去暗牢做什么,又不能不听商君凛的吩咐,只好站在外面等。
商君凛状态明显不对,他担心发生什么事,焦急地在原地踱来踱去。
不知过去多久,商君凛带着一身寒气出来了。
孟公公迎上去:“陛下?”
“回宫。”
一句话,似乎耗尽了男人所有力气,回宫路上,一路沉默。
孟公公不知道商君凛在暗牢里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从暗牢出来的商君凛比进去时气势更冷冽了。
月黑风高,夜空中点点星子闪耀,寒风刺骨,渗入骨髓。
玉璋宫灯火通明,一派热闹。
沈郁坐在软榻上,看慕汐指挥小太监将写好的对联和福字贴好,心灵手巧的宫女剪了不少窗花,正往窗子上贴。
余光扫到屋外的人,沈郁站起来,走了出去。
“陛下怎么不进来?”
外面站的,是商君凛。
商君凛依然穿着一身玄衣,沈郁很少见他穿其他颜色,靠近了,能感受到从男人身上传来的寒气。
沈郁伸手,握住商君凛垂落在身侧的手,心中略感诧异。
男人的手很凉。
在沈郁的记忆中,商君凛的手一直是热的,天冷的时候,会将他的手包裹进掌心,慢慢捂暖。
“陛下这是在外面站了多久,手都变冷了,快进来暖暖。”沈郁拉着商君凛的手,往屋里走。
男人站在阴影处,沈郁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今日的商君凛异常沉默。
商君凛亦步亦趋跟随沈郁进了屋。
沈郁将商君凛推到软榻上坐好,命慕汐端来热茶,喂到男人嘴边:“陛下喝一点暖暖身子。”
商君凛一眼不眨地盯着沈郁。
沈郁将手中的杯子往前凑了凑。
长长睫羽垂下,就着沈郁的手,男人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沈郁拿着空杯子转身,想将杯子放到一边的小几上,身子还未倾过去,就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
他回头,见商君凛一只手勾住自己的袖子,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别走。”
沈郁看了看小几距离自己的距离,又看了看固执扯住他袖子的男人,无奈坐了回去。
慕汐走过来,取走沈郁手里的杯子。
沈郁终于意识到,商君凛很不对劲。
沈郁伸手捧住商君凛的脸:“陛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魂不守舍的。”
他知道商君凛最近一段时间很忙,可是再忙也不该像今天这样,整个人都跟傻了似的。
他注视商君凛的眼睛,男人漆黑的眼瞳里清晰映出自己的身影。
突然,男人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他紧紧压进怀里:“朕今日去见了越王。”
“陛下去见他做什么?”
见沈郁语气里没任何异常,商君凛提起的心平复了一些,在沈郁看不到的地方,眸中呈现一片复杂之色。
“他和朕说了一些话,他说,你是因为和他赌气,才选择进宫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商君凛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或许想了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想,他本来想将这件事瞒在心里,永远不说出口。
不管沈郁是因为什么原因进的宫,只要现在他心里有自己就好,沈郁以前的人生,他没有参与,也没有资格去计较,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可到了这一刻,他发现,他不能。
不论是遇到他之前还是遇到他之后,沈郁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没法做到不在意。
他渴望得到答案,又害怕得到答案。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是他来不及参与的过去,他不该放在心上,可越王的话犹如附骨之疽,越是不想在意,越在脑中不断回响。
他问自己:真的能做到不在意吗?
答案是否定的,他做不到,他不会怪沈郁什么,他只恨越王,为了一句箴言处心积虑接近沈郁。
沈郁在商君凛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不安,他想抬头看一看他,却被死死按在怀里,只能维持一个姿势。
深深叹了口气,沈郁双手环上男人劲瘦的腰:“陛下管越王说的话做什么,他如今是阶下囚,自知无力回天,说的话无非是为了让陛下不痛快,我当初进宫,若要说,确实和越王有那么点关系,嘶——”
男人手臂突然用力,腰间一阵疼痛传来,沈郁拍了拍他的后腰,安抚道:“先听我说完。”
男人手臂力道放松了些,但还是仅仅禁锢住沈郁,不让他有任何离开的机会。
沈郁不在意,继续道:“虽然和越王有关,但和他说的不一样,要是为了赌气,我有千百种办法,怎么偏偏选了进宫这一个最不讨好的?我会进宫,一是为了陛下,从别人口中听了很多关于陛下的事,其实我挺想看一看真正的陛下是什么样的,若不是被镇北侯拘在府里,说不定早就能见到陛下了。”
沈郁半是开玩笑道:“若是先见了陛下,哪还有越王的事,陛下身上的每一处,都长在我心坎上。”
商君凛心中沉沉压下的灰雾随着沈郁的话散开,低头蹭了蹭沈郁的脸。
“再来说越王,他真的太烦了,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装出那副模样出现在我面前,我只觉得假,一点也不想看他演戏,陛下应该调查过我和越王的事,我对他的时候,一向很冷淡,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我觉得进宫是个不错的摆脱他的法子。”
沈郁没有说谎,重生回来之前,他不知道越王的真实身份,但这件事已经不可考据,重生后,他更是不想和越王有半分纠葛,所以干脆选了一条和前世完全不一样的路。
越王不是喜欢沈清然么,他成全他们。
“陛下不要因为越王的话多想,陛下想知道我的事,可以直接来问我。”
越是接近,沈郁越能感受到商君凛的不安,他不知道商君凛在不安什么,但他愿意尽自己所能让他安心。
商君凛静静拥着怀里的人,他多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阿郁会永远留在朕身边的,对么?”
随着话音一起落下的,是印在额角的吻。
“不在陛下身边,我还能去哪?”
商君凛手臂力道松了些,沈郁费力将自己从男人怀里挣出来,勾住男人脖子迫使他低头,额头抵上他的:“我必须要为自己正名一下,我真的真的不喜欢越王,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喜欢的都只有陛下一个人。”
说完,他吻上近在迟尺的唇。
“有些事,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我不会同他做,或许越王还同陛下说了什么,陛下不要信。”
若只是越王,商君凛自然不会像现在这么在意,真正让他无法释怀的,是他在暗牢里见的那个人说的话。
他说,沈郁注定会站在越王那一边,命轨已定,人力不可更改,即使过程偏离得再多,但,殊途同归。
那一刻,商君凛心中对越王的杀意达到了最顶峰。
沈郁的主动化解了商君凛心中的不安,他搂住沈郁,反客为主,发狠似的吻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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