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长卫虽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却能猜到事态严重,责任重大,不敢再做停留,出了房门,一人向东,一人向西,跃身上墙,见四处无人,翻身下墙,没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北风…”素禾欲再问,北风朝她挥挥手,仰靠到椅子上,他突然觉得很累,累得连句话都不想再说,有一种就要崩溃了的虚慌之感。
青木王城的夜,很沉,也很暗。
空中有一层厚厚的烟云,给人一种沉重的压抑之感。
那云中,似乎隐藏着一只巨大的怪兽,阴冷的目光冷酷地看着身下的这个世界。
风雨欲来。
北风在椅子上靠了一会儿,坐起来,看着素禾,“夫人,今夜将有大事发生,北风恐怕要拖累你了。”
“北风。”素禾轻唤一声,“我与你相濡以沫已有二十余年,早已是心连心着,命连着命,就算是一起死,又有何惧!你切不可如此说。”说完,眼睛里再度泪光晶莹。
北风心中欣慰,重新端起茶杯,举到嘴边,突然全身无力,茶杯坠落,“呯”地一声,碎得粉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素禾大惊,急急地问道:“北风,你这是怎么啦?为何脸色如此苍白。”
北风想挥手,却已经抬不起来,全身气力散尽,整个人如同阳光下的一座冰山,呈现崩塌之势。
“快去唤大夫。”素禾大声吩咐侍女。
被吓呆了的侍女听到素禾吩咐,赶紧应了一声,跌跌撞撞慌慌乱乱地跑了出去。
北风仰躺在木椅上,艰难地对素禾说道:“夫人,大夫救不了我,派人去叫木一将军过来。”
一名侍卫正欲离去,大开的房门之外,大将军府的院子里,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三个蒙面人,一身灰衣,如同鬼魅一般。
一片薄薄的树叶飞来,悄无声息地穿透了侍卫的喉咙,侍卫仆地,挣扎了几下,气绝身亡。
北风看到三个蒙面人,一切都明白了。
辅师太鞠去城外五里迎接他,并无不妥。
以前外出征战班师回城,都是主师木扬去接他,这次木扬以监军身份随自己征战,身死沙场,由地位仅次于主师的辅师太鞠去迎接自己,这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太鞠坚决不许自己去见王上。
就算王上身体有恙,也不至于严重到了连见自己一面都做不到的地步。
况且,王上一定想急于知道墨落城的详细战况。
唯一的理由是,有人不想让他见到王上,因为一旦见到王上,王上就有可能对王位接任一事向他做些交待。
不想让他见到王上,也能阻止他见到王上的,当然是木心。
此时,青木王国的朝政,恐怕已经完全被木心和太鞠控制,而传王位于木心的诏书,大概也拟好了。
木扬已死,再杀了他和龙渡,万事俱备,就只等着王上木斗咽气了。
想明白了整个过程的北风,不由地惨然一笑,作为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五大王国的传奇人物,他最终还是输给了木心。
或者说,是输给了龙渡。
“以树叶杀人,你们不是青木王国的人。”北风淡淡地说道,极力保持着作为一名传奇大将军的威严。
“是的。”在北风面前,三个蒙面人似乎保持着极大的尊重,就算是要杀死他,也必须是一种对待英雄的方式。
“大将军一定也能猜到,我们来自黄土王国的驭字门,因为以树叶杀人,是驭字门的独特方式,这在东界,早已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其中一名蒙面人回答。
杀手的来历一向高度保密,但是在北风大将军面前,在一个即将死去的传奇人物面前,蒙面人并没有隐瞒。
这是他对北风表示尊重的一种方式。
但也绝不是好事,只能说明,今夜,整个大将军府不会有人活着离开。
所以,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是木心请你们来的。”北风又问道。
“是的。”那名蒙面人答道。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还有人埋伏在了龙渡王子回城的路上吧?”
“是的。”蒙面人仍然以同样的语气回答,“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大将军和龙渡王子,都不能活过今夜。”
“我的家人呢?”北风问道,心中存着一丝希望。
蒙面人摇摇头,说:“对不起,大将军府中的人,一个都不能活着离开。”
北风惨然一笑,看着素禾,素禾正看着她,也是露出一丝惨然的笑,她走过来,双膝跪下,上身伏在北风的怀里,这一刻,他们心连心,手握着手。
素禾仰头看着北风,笑,说:“北风,我不怕死,与你一起,我更不怕。”
北风艰难地抬手,轻抚素禾的一头秀发,然后拼尽全部力气,将夫人搂在怀里,轻声说道:“太鞠偷偷地在迎接我的酒中下了化气散,将我修来的一身气,化为虚无,我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实在是保护不了你了,你怪我吗?”
素禾伸手堵住北风的嘴,说:“不怪,能与你一起生,一起死,此生无憾。若有来生,我还跟你。”
北风以从未有过的温柔目光,看着素禾,“若有来生,我去找你,你别走得太远,让我找不到。”
素禾泪落如雨,紧紧地握住北风的手,说:“傻瓜,怎么会走远呢?我会在你一眼就能看见我的地方等着你。”
北风悄悄地取过在荒剑,剑尖对准素禾的后背,在素禾还笑着看着他的时候,提聚全身最后一丝力气。
长剑穿过素禾的后背,又刺进了他自己的前胸。
一把剑,两个人,生命逝去,真爱永恒。
三位蒙面人静静地看着。
突然,北风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如炙热阳光下的一团冰,开始融化,慢慢地融化成了无数的细微颗粒,闪着晶光向着空中飞去,穿过房顶,越飞越远,越飞越高,终至不见。
椅子上,只剩下了素禾。
三名蒙面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为何会发生如此变故。
许久,那位一直在回答北风问话的蒙面人喟然一声长叹,说:“北风大将军,生也是传奇,死也是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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