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晌午时,蒸汽船一路冒着滚滚黑烟逆流而上,惊呆了一路上的所有往来船舶。
这条漕船上,打着锦衣卫指挥佥事,遵化卫指挥同知,河西守御千户所统制官等旗幡。
船头的凉棚下坐着杨凡和他的妻妾,周围都是手按刀柄的亲兵护卫。真是威风凛凛,气势汹汹。
沿途大多数都是商船,纷纷闪避在一旁,让杨凡通过。
船上还有两个东厂的实权人物没有打出旗幡,要不然能把这些客商吓死。
说起来,在地方上,杨凡的官职在武官里也算快到头了。再高就是省里的都指挥使司了。
这时候,一艘避在一旁的一艘商船上,有几个青衣的读书人,看着杨凡的漕船气势汹汹的逆流而上,有些皱眉。
“乾度,一介武夫,居然在地方上如此飞扬跋扈,大明真是没有规矩了。”一个瘦高个子的书生挥袖子骂道。
这船上的几人正是江南应社的发起人张溥、张采、杨彝、顾梦麟等人。
应社为复社前身。
天启四年(1624年)创建于常熟(今属江苏),首批成员仅十一人。后来各地又有成员加入,使应社之名闻于天下,于是又有江南应社、江北应社、广应社之称。
崇祯二年(1629年),张溥等以应社为基础,合并其他文社,成立复社。复社全盛之时有成员2000多人,都是当时江南地区的才子,背后代表的士绅阶层实力十分雄厚。
应社和复社有小东林之称,一般认为这两个团体属于东林党的青年团体和第二梯队。
这次张溥等人是应钱龙锡等东林大佬之邀请来京。
他们先乘坐海船,顺便考察北部海面的海运情况。东林垄断了南部海外贸易后,一直对北部海外贸易虎视眈眈。
从北塘口上岸后,又一路沿着蓟运河,先到遵化,再到蓟州换船进入大运河,最后终点是到通州张家湾。
他们这次过来,有重整张家湾据点的使命。同时,应社所代表的江南士绅势力和东林的基本盘也有所区别,也是有些诉求要和东林谈一谈。
张溥看了顾梦麟一眼,没有说话。
招惹锦衣卫的人,不是明智之举。
而且这个锦衣卫头子,自己手里有兵,可不是一般的人。
何况,他们还和他有过节,这个时候,不要让他注意到自己一行人最好,毕竟此时来京是秘密来的。不要节外生枝。
在地方上,也许卫所指挥使都不算什么,毕竟大明到了这个时代,已经是武夫贱如狗了。三品指挥使和副总兵,见到兵备道都得下跪。
但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仍然含金量十足,其威慑力足够能止小儿夜啼。
张溥知道这是什么人,去年杨凡带兵进京,帮助皇帝弄倒了魏督公,名震天下。
论功行赏时,被东林诸君子暗中捅了一刀。结果,眼看到手的封爵没了。连地盘也没有拿到手,用遵化东边的大片荒地打发了。
这件事极其隐秘,知道的人极少,张溥估计杨凡本人都不清楚内幕。
这是东林和皇帝做的内幕交易。因为他们应社这些人参与江南士绅集团的核心大事,所以才知道。
杨柳青事件虽然背后有皇帝的暗示。但是,杨凡毕竟是积极的执行者。这件事之后,他和东林的梁子就算是彻底结下了。
至于之后,他居然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纳了魏督公的养女为妾。更是彻底的和东林诸君子站到了对立面去了。
其实张溥早期对杨凡还是有些欣赏的,毕竟英雄出少年,手里还有一只强大的私兵。斗争的手段也高明。值得拉拢一番。
可惜此人完全就是一介武夫,不爱江山爱美人,居然纳了林月如为妾,真是自毁前程。
这天下美女何其多,东林手里的扬州瘦马多了去了,何必和阉党沾上瓜葛呢。实在是殊为不智。
后来袁崇焕顺道去见了见杨凡,其实背后也有张溥的斡旋。
他劝说东林大佬们,杨凡毕竟和阉党不是一伙的。只要杨凡肯交出他的三千余人的精兵,杨柳青的事情也不是不可放他一马。
给他一个指挥使的地盘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那个官职和地盘,本来也是他应得的。干倒九千岁他也是功不可没。
没想到,这小子脾气还挺冲的,把圆嘟嘟气的拂袖而去。
这次应社几名主要成员来京,一个是和钱龙锡谈北部海面的贸易控制权问题。为江南士绅争取利益。
另一个就是调查倭寇袭击张家湾的内幕。这件事太诡异了。
江南士绅有大笔银子存在李府,这一下子都被倭寇抢去了,血本无归。江南士绅们是不会忍气吞声的。
“这船怎么还冒黑烟啊,不是失火了吧。”张采忍不住笑道。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是谁,只不过幸灾乐祸而已。
“咦,不对,这船没有人划桨,也没有人拉纤,居然自己逆流往上走。”杨彝惊讶的说道。
这时候,这条蒸汽船已经走的近了,正从他们的船边上驶过。
船头太师椅上坐着的杨凡和他的那几个美貌妻妾,正着喝着茶水说笑着,根本就没有注意两边避让的船只和船上的人。
船后部的四台锅炉正烧的正旺,八个大汉挥汗如雨,不停的把煤炭铲进炉膛里面。锅炉里边煤炭烧的通红。烈焰烤炙之下,工人人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的衣服湿透。
而锅炉上的汽缸正吭哧吭哧的不断伸缩着,连杆推动曲轴,带动后面的四个钢轮,高速的旋转,掀起白花花的大浪。甚至船尾出现了一片水雾,一道彩虹出现在水雾之中。
这艘明显是大型漕船的船体,高速从河道的中间驶过。看速度比海船顺风时还快很多。
眨眼之间,这条大漕船已经冲了过去。它的后部,掀起的航行尾迹,波涛翻腾,把两岸的船舶摇晃的差点翻了。
张溥等四人,此时已经没有了说笑的心情。
明轮激起的水把他们淋成了落汤鸡,一个个的赶紧抓紧周围的桅杆,船篷,防止被掀到水里去。
好一会,摇动的船只才慢慢回复了平静。河道两边的船只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议论起来。
四人脸色煞白,惊魂未定。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钢铁怪兽,居然能推动如此大的漕船逆流而上。
张溥手心里都是汗水,虽然他不知道,杨凡这里到底是在搞什么东西。
但是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奇怪的喷着火和蒸汽的怪物,将要改变这天下的秩序。一种莫名的恐惧,遍布全身。
乾清宫,西暖阁。
年轻的皇帝,放下了奏本,看看下面躬身肃立的王承恩和骆养性。慢丝条理的问道:“袁督师最近在做什么。”
王承恩没有反应,他知道这话是对骆养性说的。
骆养性挤走杨凡,独自执掌锦衣卫之后,工作开展的并不算出色,皇帝对他还在考察之中。
骆养性办事和杨凡差远了。王承恩不动声色的撇了骆养性一眼。同行是冤家,现在王承恩领导的东厂和骆养性领导的锦衣卫是竞争关系。
皇帝交给杨凡的事情,杨凡基本上没有他搞不定的。
甚至皇帝没想到的,杨凡都提前想到了,都办好了。
骆养性就不行了。
皇帝交代的事情,好多都落实不了。
骆养性后背都出汗了。
皇帝看似不经意的撇了他一眼,他在余光中也能发觉皇帝对自己目前的工作不是很满意。
“嗯,回陛下话。袁督师最近去了一个寺庙游览,还做了一首诗。”
“哦,作诗。嗯,说来听听。”
“四十年来过半身,
望中祇树隔红尘。
如今着足空王地,
多了从前学杀人。”
崇祯正在批改奏疏的笔停顿了一下,抬起头,自言自语道:“这个南蛮子,他要杀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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