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归楼下。

    霍庭墨手背上的伤,被包扎好之后,就一直待在了车上,没有离开。

    一双黑眸深沉到了极致。眸底晦暗,看不清任何的情绪。

    陆听酒说过的话,脸上的表情,无比清晰的浮现在他脑海里。

    渡陨。

    十年。

    他不信。

    陆听酒有多久没从楼上下来,霍庭墨就在下面守了多久。

    实在忍不住想要见她的时候。

    霍庭墨才会上去,在陆听酒门口站一会儿。

    但从不敲门。

    霍庭墨不敢进去。

    但有一次阿姨来送饭的时候,陆听酒才打开门,不经意间就扫了在一旁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男人。

    “酒酒!”

    陆听酒刚想关门,蓦地就被霍庭墨伸手抵住了门。

    霍庭墨看着陆听酒白皙干净到没有任何瑕疵的脸蛋,喉结微滚,明显是想要说什么。

    但最后。

    又好像说不出什么来。

    “别因为不想见我就不吃饭。”

    因为较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霍庭墨低低沉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霍庭墨拿过佣人手里的保温盒,伸手递给陆听酒,“你也不用因为不想见我,就一直待在公寓里。酒酒,你去哪里我不会限制……”

    “砰”的一声。

    霍庭墨的话还没有说完,陆听酒就伸手打掉了他手里的保温盒。

    才刚做好就被紧急送过来的饭菜,瞬间撒了一地。

    霍庭墨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随后才若无其事的收回去。

    “我让人重新给你准备。”

    霍庭墨低低沉沉,甚至是温和的声音落下。

    在第一次的时候。

    霍庭墨将亲手做的饭菜拿给陆听酒。她看都没有看一眼,蓦地就关上了门。

    最后还是陆祁临安排佣人给陆听酒带的饭菜,她才会接过去。

    “不需要。”

    陆听酒看着霍庭墨的眼神,淡淡的道,“要是你离我远点,没准我还能吃得下。”

    汤汤水水洒了一地的饭菜,香味四溢。

    有那么一两分的香味,飘进陆听酒鼻间时。

    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心底有种恶心的感觉涌来。

    从看见陆听酒出现的那瞬间,霍庭墨的眼神就一瞬不瞬的落在她的脸上,舍不得移开分毫。生怕看一秒,就少一秒。

    所以即便是陆听酒很细微的动作,也很清晰的落在了霍庭墨眼底。

    “就这样讨厌我?”

    陆听酒没回他,伸手就要关门。

    “酒酒。”

    霍庭墨眼神瞬间一暗,眼疾手快的阻止了她的动作。

    “你干什么?霍庭墨,你究竟想干什么?”

    陆听酒不带任何起伏的语调,听起来很是淡冷。

    霍庭墨习惯了她的性子,也素来知道她对他的淡漠,但眼神还是无端的沉了下去。

    只是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温和,“我只是想看看你。”

    两天的时间,他连她的面都没有见到。

    陆听酒看着他,眼底泛着血丝,应该是整夜未眠,冷毅的眉宇间隐见疲色。

    目光偏了分毫。

    “我说了,我们分手。以后我就跟你没有关系了,霍庭墨。”

    “我也说过我不接受。”

    霍庭墨的声音一下就沉了下去,“不分手,我们这辈子都不分手。”

    低低沉沉的声音,犹如沁着最深的笃定。

    陆听酒落在门把手上面的手,微微僵硬。

    不过几秒。

    陆听酒笑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在这之前,我只是觉得你偏执了点,尚且在我容忍的范围内,我觉得没什么。”

    “但我不是机器人啊,我会呼吸也知道痛。”

    陆听酒对上他的眼睛,清清淡淡,而又低低缓缓的字音从唇间溢出,“可是现在,我总是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好像也痛得渐渐麻木了。”

    “我不想再继续了,我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

    随着陆听酒一个字一个字的落下。

    霍庭墨看她白皙干净,甚至带了点苍白虚弱的脸。眉眼逐渐阴鸷了起来,似乎是覆了一层厚厚重重的云翳,暗黑一片,不见任何光亮。

    陆听酒面色无澜,眼底也渐渐沉寂了下去。

    “一年也好,十年也罢,就当是我赔给你的,也当是……你放过我的条件。”

    男人黑眸重重一震。

    放过。

    他们之间没有放过。

    也不可能放过。

    静寂半晌。

    “我说了没有十年。”

    “没有十年,自然没有什么放过。”

    “酒酒。”

    霍庭墨深沉的视线注视着她,声音低缓从容,“饭菜洒了,我让人重新给你送一份过来。”

    “我也不会再在楼下守着,你也不必把自己困在这间公寓里面。”

    顿了顿。

    “如果你不想见我,短时间内,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酒酒。”

    霍庭墨薄唇动了动,声音忽地低哑。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多活一秒。”

    陆听酒的手蓦地僵住。

    砰的一声。

    忽地关上门的瞬间。

    陆听酒紧紧攥住的手,骨节寸寸生白。

    【渡陨,十年。】

    她从未怀疑过淮止的话。

    哪怕现在也是如此。

    但从一开始,霍庭墨就默认他知道她中了渡陨这件事情,一个字都没有解释。

    却唯独否认了,她只剩下十年的时间……

    心脏处疼得受不住了,陆听酒微微弯下了腰。

    ……

    看见突然在他面前关上的门。

    霍庭墨难得的怔了怔之后,眼神才慢慢的暗了下去。

    静寂了半晌后。

    霍庭墨才对着一旁的佣人淡淡的道,“把地上的收拾干净,以后不用来了。”

    佣人是领了陆祁临的吩咐来的,当下便有些犹豫,“陆先生那边……”

    “以后我给她做。”

    ……

    最后还是被陆祁临知道了。

    他来公寓的时候。

    正好碰见了在门外,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进去的淮止。

    “怎么不进去?”

    陆祁临摁下指纹的时候,熟稔的问了一句。

    “正准备进去。”

    淮止没换衣服,还是两天前的那套。没了以往的清冽雅致,多了几分随意和疲惫。清隽的眉眼不再,肉眼可见的沉色。

    陆祁临活了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看见他这样。

    心有不宣的。

    陆祁临没有问为什么。

    ……

    他们去的时候,陆听酒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在看外面的什么。

    “岁岁?”

    陆祁临把带来的保温盒放在茶几上,唤她的声音下意识的放轻了许多。

    第一遍的时候。

    陆听酒没反应。

    陆祁临走过去喊第二遍的时候。

    陆听酒才像是刚听见一般,转过身来。看见是陆祁临的时候。视线却蓦地跟他身后的淮止,对上了一秒。

    陆听酒怔了怔,才开口,“哥哥。”

    走过去的陆祁临,如往常一样摸了摸她的头,低声温和的道,“怎么了,喊了你两次才听到?”

    陆祁临看着陆听酒的目光里,有着他不自知的隐而深的紧张。

    淮止也是看向了陆听酒,等着她的回答。

    “出了会神,你们怎么来了?”

    陆听酒清清浅浅的应道。

    “想着之前的饭菜你没吃上,便重新给你带了。”

    之前……

    陆听酒看向说这话的陆祁临,依旧清润温和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看不出什么来。

    而淮止则是将保温盒里的饭菜取出来,一一摆在茶几上,然后才将筷子递给了陆听酒。

    “岁岁。”

    “如果你想暂时先住在这里的话,楼下那层我让人装了一个厨房,以后要吃什么,给他们说就行。”

    陆听酒握着筷子的手,微微紧了紧。

    “不如先回陆家?”

    陆祁临也紧跟着道,“在家里,苏姨是从小照顾你照顾惯了的。”

    “大哥一直都在陆家,如果你回去的话,我也跟着回家住。想必陆珩也会回去,大哥说都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他了。”

    “更何况,简夫人和淮止也在旁边,岁岁……”

    “我又不是马上就要离开的。”

    陆听酒轻轻缓缓的音,“哥哥怕什么。”

    她抬头看他,“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吗?”

    “岁岁。”

    陆祁临的声音蓦地沉了下来,“不准说这样的话。”

    “你不会有事。”

    这句话是一旁的淮止说的,“岁岁,我不会让你有事。”

    “那多久呢。”

    没有等到回答。

    几秒的静寂后。

    陆听酒偏头朝淮止看了过去,眼眸明亮带笑,漂亮得没有任何的温度,“淮止哥哥,我还能活多久?”

    淮止忽地就握住了她的手。

    “长命百岁。”

    “信我,有我在,岁岁一定能长命百岁。”

    陆听酒眼底的笑,忽地就凝住了。

    长命百岁。

    有一点点贪心呢。

    静寂半晌后。

    陆听酒将自己的手,一点点的抽了出来。

    “最起码,我还有十年,对不对。”

    在场两个男人身体,瞬间一僵。周身的血液似凝固了一般。

    而陆听酒低头,慢慢的喝着汤。喝到第一口的时候,她的眉头就不自觉的皱了皱。

    “怎么了?”

    “不好喝?”

    陆祁临和淮止,同时出声。

    陆听酒摇了摇头,忍住心底蓦地涌起的那股恶心,把小半碗汤慢慢的喝完了。

    再多,她就没吃了。

    她一抬眼,就看见目光紧紧注视着她一举一动的两个人。

    静了静。

    陆听酒才开口,“你们还是跟以前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特意守在我这里。”

    “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陆祁临下意识的觉得,陆听酒身旁是要有人的。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陆听酒脱口而出。

    顿了顿。

    陆听酒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太随意了,又补了一句,“今天是意外,以后我会好好吃饭,没人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放心吧。”

    没人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淮止的眼神,暗了又暗。

    随后,他把不眠不休研制了三天两晚的药丸,才递给陆听酒,“岁岁,这是止疼药,随身带着。”

    “万一你后面再……的时候,可以吃一颗,药效比之前的要强。我还在找能够压制渡陨的药物。”

    陆听酒低眸看着他手里的棕色小瓶,低声喃喃,“他疼的时候,我会加倍疼。如果我再也不见他,淮止,我……”

    后面的话,陆听酒忽地没能说下去。

    淮止看着她白皙干净的脸,低低静静的道,“距离改变不了什么。”

    “但如果他情绪没有任何的波动,岁岁,你不会受任何的影响……”

    淮止的话音,戛然而止。

    如果他情绪没有任何的波动……

    淮止眼底的光一凝,但不过转瞬,又恢复如常。

    他安慰陆听酒,“我不会让你有事。”

    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

    淮止清润温和的声音里,沁着从未有过的认真和笃定。任日转星移,也亘古不变。

    “有我在,岁岁,定能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

    他愿她如此。

    他也只愿她如此。

    以生命起誓。

    ……

    不知道那日霍庭墨是不是说到做到了。

    一连好几天,他都没再出现在陆听酒的面前了。

    陆听酒再见到霍庭墨,是她去参加宣传电影活动的时候。

    她在台上的时候。

    霍庭墨在台下看着她。

    一个很隐蔽的角落,一般人发现不了。

    霍庭墨看着台上陆听酒惊艳耀眼的模样。漂亮精致的脸蛋,如画的眉眼染上了几分说不出的温静。一袭长裙拖地,熟悉而遥远,清尘似仙,有种触碰不到的梦幻错觉。

    互动之后,是记者提问的环节。

    问了导演之后,才问的女主角陆听酒。

    “陆小姐,对于电影《盛开》改名为《我在时间的尽头等你》,请问你有什么看法呢?”

    嗯,对。

    在宣传的前一天晚上,原定的电影名《盛开》,改名为——《我在时间的尽头等你》。

    电影宣的传语是:走过四季,唯你停在心间。

    在记者提问的时候。

    站在陆听酒旁边的季清斐,绅士的将手里的黑色话筒,递给了她。

    而站在陆听酒另一侧的人,是一身白衣黑裤休闲风,带了个黑色的鸭舌帽的宿寻。

    没有任何戏份的宿寻。

    在宿寻的身侧,才是导演柯导。

    几乎没有任何人对这样的站位——宿寻的站位,提出任何的质疑。

    反而是震惊。

    宿寻处女作爆火,年少成名,入行即巅峰。影史上最年轻的影帝。谈及国际影界上的传奇,他当属前三。

    在持续不断的闪光灯下。

    陆听酒眼眸漂亮净澈,天生的冷白皮衬得她露在外面的皮肤雪白细腻得发光。

    整个人漂亮得不像话。

    美得不可方物。

    面对着台下众多的记者,陆听酒明艳精致,红唇微启,回答记者的提问。

    “关于我的看法,盛开,寓意一切美好的开始。时间的尽头,象征着结束。无论开始还是结束,人生还是人生。时间没有尽头,但人生有,爱情也有。在时间的尽头等你,也不过是用了全部的生命去爱。”

    “陆小姐本人,也希望得到这样的爱情吗?”

    陆听酒看向提问的记者。

    却猝不及防的,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很遥远。

    陆听酒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

    “不希望。”

    “会有代价。”

    ……

    活动结束后。

    陆听酒才刚上车,就蓦地察觉到车内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眉眼微冽时,陆听酒刚准备退出。

    她的手腕忽地就被抓住了。

    “霍庭墨!”

    几乎是下意识的出声。

    “酒酒。”

    陆听酒被人紧紧抱住的瞬间,低低沉沉而又无比熟悉的声音,紧跟着落下。

    “我想你。”

    想要见她。

    想到全身的骨骼都生痛。

    灵魂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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