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东西两院没拉院墙,共用东院一个大门,格局一样,正房三间,堂屋是客厅加饭厅,沈大伯夫妻住东屋,西屋一直是沈笑五姐弟儿时轮流住。

    西厢房一间住着沈大郎几口,一间暂做仓房。

    仓房窗角的不远处,种着株石榴树,那附近还打着一口水井。

    东厢房一间厨房,一间柴房杂物间,几丈外东南方位是个简单的影壁,那处还种了一株石榴树,花开时火红火红的。

    两院的官房都是在西南角,男女分置,是跟京里学的。

    那影壁绕过去就是沈家的大门。

    西院正房,东间原是沈善夫妻的,现在是沈笑和大姐出嫁前的闺房。西间是一间书房,当年沈笑娘四个箱笼的嫁妆,有三箱都是书。

    窗外又是一株石榴树,不光是为好看,到了八月,石榴果熟能拿到通州换银钱。

    西厢,沈二郎和沈三郎一人一间。

    水井同样离西厢不远,井边不远,也种了一株石榴树。

    东厢照例是厨房和柴房,只作备用。柴房接着搭了个泥胚窝棚,管氏当初养了只母羊,专门给出生未久的沈笑喝羊乳的。

    管氏将沈笑拖抱到西院正房东屋,一边给她解下湿掉的麻袋,一边拿布巾给她擦头。

    嘴里还念叨:“那窝棚早就该拆了,你大伯他们总是忘记,倒教你在里头折腾这个那个的。”

    她又从箱笼里拿出一件夏衫:“快把湿衣服换下来。”

    一番折腾,沈笑已经缓过了劲儿,知道自己不赶紧换,大伯娘就要替她换了。她麻溜的换衣,又快速的给伯娘擦头发。

    “笑呀,要不你搬回东院?”管氏很享受沈笑的服侍,这是她从出生就亲手带大的孩子。

    “伯娘,我和大姐都在这住习惯了。”沈笑从另一个箱笼里,扒出一件大姐以前的衣裳,帮管氏换上。

    “姑娘大了,都想离开娘的跟前儿了。”管氏似真似假的倚在炕沿。

    “七两一辈子都不离开伯娘。”沈笑摇摇她手臂。

    管氏点她一下额头,道:“净说胡话,你都十岁了,十五及笄都能说亲了,也会像你大姐十六嫁人。”

    沈笑刚要说她十八再嫁,堂屋里就响起了话声。

    “娘,水烧好了。”沈远拎着一桶热水,半桶冷水到了。

    沈笑赶紧越过竹制屏风,开门接过一只桶,沈远已经把热水送进屋了。

    管氏从屏风后出来,见儿子头发已擦干,道:“你爹和二郎都收拾好了?

    和你爹说一声,今晚我睡七两这屋。”

    “唉。”沈远忙答应,回到堂屋道:“爹也说让您今晚留下和七两做伴。

    我们睡在西厢三郎那屋。”

    最后这句被一连串的炸雷声盖住了。

    待到沈笑和伯娘洗好收拾好,东院大门啪啪作响。

    沈远披上蓑衣去开门,一下涌进来四五个人。

    村长的大儿子沈大勇急道,“远哥,文大伯呢?”

    “在西院,咋了?”

    沈勇抹抹满脸雨水,“凤港河水倒灌进田,我爹通知大伙儿去排水。”

    一起来的人道,“村里好几家房子都塌了,有两家还压在里面。”

    他们边说边进西院,沈家一直都没睡。

    沈大伯知晓源由,二话不说,领着俩儿子一起冒雨走了。

    沈笑和管氏,都不敢入睡,急急回到东院厨房烧水做吃食。

    烧着火的沈笑问道:“伯娘,凤港河倒灌,会不会是白河上游……”

    正和面的管氏一顿,扭头呸了一下,道:“别乱寻思。”

    ……

    沈笑还真不是乱寻思,此时,管氏的哥哥管伍,领着程怀谦跑去找县衙的高师爷报告温榆河决口。

    管伍原在县衙户房做了十年的算手,因打的一手好算盘,得新来县令林修尧的赏识,如今已不再是白衣书办,而是着青衣的经制吏。

    “高先生,这是区区的一个侄儿,以前在通州皇木厂作工过。

    前几日他加入了巡河防护队,说半个时辰前,温榆河决口。”

    “什么?”高师爷大惊,直愣愣的从椅子上站起,通州那边并未有消息传来,“管典吏,此事果真?”

    管伍看向程怀谦,点头示意。

    程怀谦一拱手,道:“千真万确,我们子时交接不久,白河水涨的都快漫堤了。

    两刻钟前,有皇木厂的皇木飘过来,我看的仔细,不是通州城的皇木,是张家湾旧厂的朽木。”

    高师爷紧紧注视着这个只有舞勺之年的少年,“白河水位上涨过线,巡防首官张捕头为何不来上报,倒教你来?”

    程怀谦自小混迹市井,并不紧张,“张捕头接防后就说,顺天府哪一年夏天不下几场雨的,林县令第一次做一地父母,太过小心。

    他带人巡了盏茶时间,就回公寮了。

    只吩咐我们这群招慕来临时队员守着河岸。”

    高师爷面色稍变,立即追问:“你如何判断温榆河半个时辰前决堤的?”

    “旧皇木场距咱们县不过二十多里,此时河水曝涨,水流比以往快了不止一倍,再往上游通州北关闸口距那里也就十五六里远,加一起不过四十里。”程怀谦说的十分仔细。

    高师爷看向管伍,见对方郑重点头,他握紧袖中的手道:“跟我速去报与县尊。”

    高师爷叫上隔壁院子的钱师爷,几个出门向西急行十几步,街对面就是县衙的后角门,林县令就住在衙后的官署。

    主理刑名的钱师爷,是顺天府大兴县人,他比高师爷这个主钱粮的福建秀才,更清楚通州的水网,白河与通惠河在通州交汇,直至天津京杭大运河,是为北运河。

    其上北关闸口上游就是温榆河,能将皇木厂的皇木冲来,定是决口无疑。

    且漷县境内还有凉水河,港沟河,凤港河流过,如今并未有人来报河道水位。

    所以刚到县令房外,家仆正在敲门,他就急切道:“县尊,温榆河决口了。”

    室内一阵乒乓的撞凳之声后,仅着里衣的林修尧猛的拉开门,“速去通知主薄,令县衙所有人大堂集合。”

    直到跟着县令一行前往白河岸,程怀谦都有点晕,“管舅舅,县尊竟是没有再问我。”

    “叫管大伯,我可没你这个外甥。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早做防范不会出错。

    还有,多听少说,一会到了河边,跟紧我。”管伍几乎半跑着,说话有点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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