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感叹一声。

    自家父老宗亲在老家作威作福,他根本无法管,只能听之任之,这也是他对部分言官无法制的原因。

    多日未出门,在门口犹豫了一番,终归还是未出,总觉得人们都会指指点点。

    最后仍羞于出门,做不到泰然自若。

    门生的弹劾,就像一把刀。

    太监回宫,脚步犹如踩在棉花上,脸上的喜色藏不住,今日终归没有白跑一趟。

    到了文华殿,把张居正的上疏奉给朱翊钧。

    “司礼监太监孙隆,恭捧旨意到臣邸,臣焚香望阙,整衣叩首,感激涕零。

    皇上圣明清鉴,则小人妄言,臣不以为意,无足轻重耳,虽惧留言以畏之,终不辞担责。”

    这才是自己认识的张居正嘛,一点小挫怎么就会打退堂鼓。

    “明日早朝,你亲自去迎先生归朝。”

    朱翊钧知道张居正爱面子,对李现交代了一句,回头又看了一眼御台前的太监,脸上露出笑意。

    “你这厮倒是挺机灵的。”

    孙隆跪在地上,只当做不懂,磕头解释。

    “张先生实乃畏惧谗言不敢出,奴婢多番劝解,告知圣人多忧,张先生乃顾命之师,怎能轻弃圣人而去,如此才劝动张先生。”

    “解释这许多作甚。”

    听到这话孙隆连连磕头,内心揪起,忐忑不安,不知道圣人到底会如何。

    还是太监好啊,不像读书人,又想要官又想要脸面。

    如果真是个有本事的,全给了又何妨,偏大多又是些银枪蜡烛头,能干实事挑起大梁的少之又少。

    最终皇爷没有给个准话,太监孙隆犹豫了会,心思千头万绪,不安的离去。

    周冲进来。

    “处理干净了?”朱翊钧问道。

    前番的事,朱翊钧最恨的其实是幼军,他成立幼军的目的是什么?

    保驾于御前。

    原孙大海等一众人外派,新提拔的几个幼军太监大档,畏惧于圣母不敢生事,竟然就束手无策了。

    置他于何地。

    如果不是这几个太监的失职,根本不会有些许事的发生。

    “十二个人,奴婢已全部将其杖毙。”

    “让田义挑些新人来,着孙大海等人好生调教,告诉新人们,老人是如何做事的。”

    朱翊钧起身,伸了个懒腰,有点疲了。

    “三日别送奏疏来,乏了。”

    歇息了三日,朱翊钧召来张居正。

    赐座,上茶。

    张居正冷着脸不说话,朱翊钧只是笑。

    “先生如今可知道,弟子还是更爱吾师的,当着满朝文武,说新政才是国家根基。”

    “臣如何敢称帝师,不胜惶恐。”

    “哈哈,先生小儿态了。”

    “不敢比陛下英武。”

    李现一侧身旁服侍,听到两人的对话,内心暗自感叹。

    也只有张居正才有这份殊荣,能在皇上面前抱怨,换做他们这些人,哪里敢做此姿态。

    前番那孙隆到是看得准,出手果断,竟然能使动张居正为他隐晦说话。

    “朕思来想去,新政之艰难,唯在人心,人心之变,实乃不可摧,所以朕有了个法子。”

    张居正听到这话,收起内心埋怨,好奇的看过去。

    “朕要立新政课。”

    听到新政课三字,张居正内心恍惚,半懂不懂。

    “先从新科士子开始,观政学法的同时,还要学新政,懂新政,新政学得好,那就早点放出去做官。

    新政要是学的不好,那功名也就别要了,遣回原籍两不相厌。“

    这就是朱翊钧在内宫时日,灵光一闪,根据前世想出的一个法子。

    张居正一脸的震惊,他被皇上天马行空的想法震撼住了。

    “这……这……”

    现在京城读书人中形成了一股风气,向新政妥协的人,就是为了做官,为了名利,没有风骨的人。

    不为五斗米折腰。

    越是反对新政,越是能养望,名气越大,以后越是好做官,还能做大官。

    不为五斗米折腰这道理是好的,但是此一时彼一时,被现在的读书人用坏了。

    官学邸报都无用,既然如此,朱翊钧索性就做到底。

    要么不要脸面,跟着朝廷赞同新政,要么就去养望去吧,但是做官就不要想了。

    “此法,大赞。”

    换做迂腐的读书人,绝对会谏言反对,但是张居正不会,不然他也不会搞考察法。

    “那用何人为师?”

    朱翊钧露出冷笑,打定了主意要做到底,那就要彻底撕开读书人的脸面。

    “就用何文书。”

    张居正不敢信。

    “陛下如何知道此人,他……他乃小吏,如何能为新科士子做师?”

    “前番读书人在吏部衙门打人,行枉顾朝廷纲常法纪之事,朕如何不知。”

    “就是用小吏,小吏好哇。”

    这就是第一关,放不下脸面的人,绝对是面服心不服,这一关就给杜绝。

    张居正点点头,不用解释就明白了深意,当然赞同。

    “那先生回内阁拟个奏疏吧。”

    朱翊钧不以为意,随口一说。

    “什么?”

    张居正抬起头,仔细看皇上的脸色,多日未见以为弟子会有改变,没想到弟子还是那个弟子。

    果然人心难变。

    外朝事定,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宏恩养南京了。

    作为司礼监万年的王八,张宏出皇城时,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他,送他的人堵塞了直道。

    “儿子们,送干爹归养南京!”

    跪了黑压压一片的大小太监,连特意来看的李现都被震惊了,此老贼藏的够深啊。

    张宏也以此向圣人,表示了自己的清白,底子全漏给圣人看了,并没有藏私。

    “你敢动此人吗?”

    李现弹舌,问身旁的周冲,周冲翻了个白眼。

    “我连你都不敢动,我敢动他?除非圣人下旨。”

    “你真没悄悄查我?”

    周冲不理会李现。

    “杂家挺也好奇。”梁大忠跟着打趣。

    周聪甩了甩袖子,不愿意在这里呆了,径直回了皇城。

    别人是乘车,张宏推诿不过儿子们的孝敬,改做了轿子,接了驿站的勘合。

    一路下来过驿站,都有人早已等候服侍。北京到南京,惊动了一路官员。

    到了南京,见到打着哈欠的孟冲。

    “想不到还能见到老伙计啊。”

    “没想到你也会挪窝,我以为你会老死在司礼监。”

    “哈哈哈。”张宏笑得喘不过气来。

    然后看向了一旁一言不发的张鲸。

    张宏招了招手。

    “好儿子,来跟前来,爹跟你求了个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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