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渔村的火焰已经熄灭了。

    只剩下烧尽的废墟与残骸。泽林没见过西蒙来到这里,但弓箭猎人对这里车轻路熟,实际上,在无数次的噩梦里,西蒙已经抵达过这座村落不知多少次。他熟悉这里的每一栋建筑。

    “你曾经来到这座工场?”他们坐着升降梯进入地下,这正是泽林第一次离开小渔村时不愿意乘坐的升降梯。实际上,这座升降梯就在工场不远处,与被烧毁的长屋有一扇栅栏门相隔。

    “在我离开小渔村的时候,不得不通过这条路。”

    远处工场,那些白色的蠕虫依然存在,但这些虫子仿佛死掉了一样,无力的瘫软在地上。

    “当我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认为这是个无比邪恶的地方。”

    “我猜你是没见过更令人恶心的地方。”泽林想到奥森弗特的生物学研究室。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的标本和器官同样称得上可怕,但实际上,有许多治病的药物正是从学院里这样的实验室里研究出来。

    他们沿着洞穴前进,那些如同软体动物一样的女人都朝拜着大海的方向。她们在洞穴跪拜着,一直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但她们崇拜的神已经死了,尸体就在洞穴出口处的沙滩上。这些已经变成软体生物的人类对两名猎人的到来无动于衷,她们保持着跪拜的姿势,直到死亡。

    沙滩上都是些细软的泥沙,靴子踩在上面,每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泽林抱着科斯孤儿的尸体走上前去,那只巨大的白色生物,犹如白羽般洁白的生物正躺在沙滩上,任由海水拍打着身躯。

    人类的五官,紧闭的双眼旁,触须像秀发一样搭在脸庞,散落在地上,双手向两侧伸开,搭在地上。可是,除了这些,祂的身子是一条柔软的巨大的无鳞鱼一样的东西,被海水浸泡了一半,拍打着,滑腻腻的感觉。

    科斯还有好多小的触手,只是此时它们都无力的瘫软在一旁,显示着它们的主人已经死去多时,再也不会挪动它们了。

    “神,哪怕是古神也难逃一死。”

    远处的海面上,月亮无比明亮,皎洁的月光映照下,海面正泛着波光。海上的冷风扑面而来,混杂着海水特有的气味,海面斑驳的光斑显得很美。

    很美。真的很美。

    “我曾以为,亚楠的灾难正是这些古神所带来。但是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错了。”西蒙望着月亮“我曾希望自己可以找到解决瘟疫的办法,我曾希望自己可以找到拯救亚楠的道路。但当我意识到我是傻瓜后,已经没有补救措施了。”

    “这不是你的错,西蒙。每一个人都曾有一个成为英雄的梦想,只是很少有人能一直记得,并且真的去做。我们忘记过很多东西。”

    海浪哗啦哗啦的拍打着沙滩,泽林找到一个小渔村用的木舟,他把它拖到沙滩上,将科斯孤儿的遗体包裹着,放在木舟上。

    “这不是古神的错,也不是渔村村民的错,更不是这可怜的孤儿的错。这是人类,这是我们,对未知无穷无尽的欲望所犯下的过错,正是我们招来古神,并在危机显现的时候没有止步。”

    威廉大师是正确的。

    畏惧古神,畏惧古神之血。如若那时拜尔沃金斯被封存后,里面的知识与那座古老学院一同被尘土掩盖,如今的亚楠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惨剧。劳伦斯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但依然有人在继续着危险的研究。他们必须被制止。

    “如果这世上没有黄金,很多人都可以成为英雄。”

    望着船头船尾点燃的蜡烛,泽林叹了口气“不想说点什么吗?”他对西蒙问道“这是你第一次见到这个孤儿吧?”

    “我还能说什么,它已经死了,我对它道歉,难道能结束这一切?”西蒙垂下肩膀“我该做些什么?”

    远处的海面上,沉船的桅杆穿破水面,在一望无际的宽阔海面上彰显着存在感。泽林把孤儿的双手交叉搭在胸前,它干瘦得只剩下一把骷髅,皮肤还没有长好,肌肉因为母亲的死去而失去滋养,干枯的包裹在骨头上,它有着人类的样貌,人类的五官,人类的四肢和身体。这让狩魔猎人想到他曾经见到过的夭折的婴儿,因为疾病、战争、瘟疫、强盗或者怪物而死的婴儿。

    “说点什么吧,在我的家乡,人们相信精神与情感是种很奇妙的东西。”泽林转身走向海滩的另一边“快一点,一分钟后我再过来。”

    “我……”西蒙深吸一口气,他蹲下身,他的声音很小,泽林没有兴趣去窃听,他仔细的看着面前的海水。

    站在海边,幽暗深邃的海水下,隐约可以看到城市的轮廓,就像他在沼泽地外见到的场景一样。城市若隐若现,海面波光粼粼,泽林不知道这座水影的城市是否存在,或者是这些古神,至少是科斯是否正是来自那里。

    古神的城市?鱼人的城市?

    这个世界充满了神秘。

    等了一分钟,泽林走回去,西蒙已经说完了他要说的话。狩魔猎人走过去,幽邃的月光下,小木舟上的蜡烛显得格外显眼。

    “啊,可爱的科斯之子,回到大海去吧。”

    泽林轻轻一推,木舟承载着科斯孤儿的遗体,滑向大海“深不可测的诅咒,深不可测的海洋。全然接受一切既有与可能的大海。”

    海风变得轻柔了起来。

    “回到大海,回到你的母亲的怀抱去吧。”泽林望着海洋,海风吹动他的发梢,海水像是正刻意托扶着科斯孤儿的木舟,海面变得平静,孤儿的木舟飘向远方,渐渐的,木舟从视野变暗了,狩魔猎人只能看到在海风飘摇的烛光。

    最后,烛光消失在海平面的另一端。

    结束了。

    泽林紧盯着远处的月亮。月亮上开始蔓延出血丝,像是渐渐覆盖到墙壁上的藤蔓一样,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在月亮表面上,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一轮血月,呈现在站在海滩旁的狩魔猎人面前。

    一轮巨大的,鲜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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