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苍老的声音。

    这个声音,让狩魔猎人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曾设想过,会在拜尔沃金斯学院遇到什么样的人,他设想过会遇到多么光怪陆离,或者见到多么让人感到厌恶的实验品。但他从未设想过,会见到面前这个躺在摇椅上的老人。

    “威廉大师?”

    泽林不可思议的轻声询问道。

    “等等,我听错了吗?你说谁?”艾琳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面前仰在摇椅上的垂垂老者“威廉大师?”

    威廉大师,最初发现古老神灵尸体的学者、创建拜尔沃金斯学院的院长、最年长最渊博的研究者、对古神知识了解最为深厚的长者。

    一个早就应该已经死掉的男人。

    “我还记得你……”威廉大师还是穿着那身宽大的白色长袍,袍子还算整洁,但已经不免变得暗淡、褪色,至于披在外面的淡蓝色长袍上,绣着无数互相缠绕在一起的诡异触须,一直耷拉到地上。高耸的毡帽下是两条蒙住眼睛的灰布,威廉大师挽着一把做工精致的金属权杖,触须纹路从金属杖低端一直蔓延到顶端,又像无数条蛇在顶端一样分叉,但分出来的不是蛇头,而是长在触须头上的眼睛,每颗触须都连接着一颗大眼睛,最终汇聚到一起,互相瞪视着。

    “是的,在大教堂,你与劳伦斯和曼西斯在一起。”

    “等等,你,你过去认识威廉大师?他真的是威廉大师?他至少是上百年前的人物?”艾琳明显对威廉大师的身份有所怀疑“小心,这里是梦境,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放心,艾琳。等到我们解决这里的麻烦后,我会告诉你原因。”

    这样的怀疑情有可原,如果一名活着几百年前的,在记载早已死去还没有留下画像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怀疑难以避免。

    “我以为,你应该已经死了。”泽林望着苍老的威廉大师。就算是在旧亚楠还没有被毁灭,教会镇只有雏形,新的亚楠心根本不见踪影的年代,威廉大师的年龄以人类来看,也算得上是足够衰老了,现在,他的模样像是个略显水肿的尸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明白……等等,卡丽尔是你的学生,对吗?”

    泽林忽然想到红衣巫婆过去的自我介绍。她曾经是拜尔沃金斯的一员,也是威廉大师最优秀的弟子之一。

    “不是最聪明,却是最明智的学生。”威廉大师缓缓说道。他躺在摇椅上,两眼被布条蒙住,但泽林感觉他一直都在看着自己,威廉大师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她知道你还在拜尔沃金斯学院,对不对?”泽林向前走了一步“或者说,在科斯孤儿的事情之后,是你让卡丽尔离开拜尔沃金斯,前往教会镇的小教堂?”狩魔猎人又向前走了一步“你知道所有的事情?卡丽尔告诉我秘密就在拜尔沃金斯,是这个意思?”

    秘密都藏在拜尔沃金斯学院。

    红衣巫婆曾这样告诉他。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知道,外乡人。”威廉大师的摇椅轻微摇晃着,他好像是个享受休假的老人,言语平淡而温和“你的家乡距离亚楠太远了,太远了,我不应该和你说什么,但一切都要结束了,不会有人在意一个老人唠叨几句。听听吧,你是将是唯一一个,知道整个事件真相与答案的人。”

    血月高悬,为宁静的湖面抚上一层令人不安的红色。

    “你知道我的家乡?”

    “眼……让我看到太多的东西。”威廉大师的话语模糊“但我们不是来谈论家乡的,对吧?”

    “是的,而且我也不希望亚楠的遭遇降临到我的家乡。”狩魔猎人不知道这里的古神究竟有什么样的力量,但这样的生物到达自己的世界肯定是件糟糕的事情“告诉我吧,这一切的开端和过程。”

    “这场灾难,最初源自于拜尔沃金斯地下迷宫的一场考古挖掘行动。”摇椅来回摇晃着,威廉大师陷入属于他自己的记忆,那段鲜有人知的历史“亚楠过去有一处不为人知的古代明,它被称为苏美鲁人。没有人知道这些苏美鲁人和他们的女王为何忽然从历史上消失了,直到有人在亚楠附近的森林里找到苏美鲁人的遗迹,这是个令人激动的发现,解开亚楠神秘历史的机会。但后来,后来我才意识到,这不是机会,我们打开了苏美鲁人的地下迷宫大门,我们将里面的疯狂释放了出来。”

    在这场发掘,学者们找到许多难以用正常的知识来解释的东西,无数闻所未闻的知识和神秘的力量随着对地下迷宫挖掘的深入,渐渐呈现在他们面前。地下迷宫的范围广阔,于是学者们在地下迷宫上方建立这座拜尔沃金斯学院,来研究这些从苏美鲁遗迹找到的神秘知识。变异、进化、奇妙的共鸣铃、神秘的金杯。无数闻所未闻,甚至是难以理解的神秘与奇迹接连不断的出现在学院。

    “但灾难也渐渐显现。”

    威廉大师的声音出现一丝的痛苦“疯狂,一个又一个学者陷入疯狂,在疯狂死去,或者消失在迷宫再也没有出现过。迷宫的怪物杀死许多人,但我们得到了最重要的一项启示。”

    “眼睛,必须得到眼睛,才能让人类看到世界的本质,意识到更深层次的存在,才能从人类进化为更高等的存在。你见到那些眼睛了,是的,我们刚开始不明白眼睛究竟有何含义。外在之眼?内在之眼?还是试着在大脑上链接更多的眼睛?或者抛弃人类低下的眼睛?我们曾以为,拿走人类普通的眼睛,注入古神之血,以神血的力量来催生出新的眼睛。为此,拜尔沃金斯进行了第一次升格实验。”

    “你们失败了。”

    “显而易见。”

    风轻轻的吹过湖泊,微微挑动泽林的发梢。艾琳两腿并拢斜坐在泽林身边,当风吹过的时候,鸦羽斗篷沙沙作响。

    “那场失败让我失去许多优秀的学生,许多熟识的人在失败的实验变为可怖的怪物。那时,我意识到我们错了。人类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不自量力,以为能驾驭古神的力量,夺取古神的智慧。我们……不过是宇宙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

    无畏的进化只会导致我等种族的灭亡。

    威廉大师在实验失败后提出这个观点。

    必须关闭拜尔沃金斯,必须停止对地下迷宫的挖掘,封锁任何与古神有关的知识与线索,让时间将这里彻底掩埋。这份人类不应该了解的知识应该回到不见天日的地下与尘土。

    “我看到古神知识带来的危害,有时候,我多么希望地下迷宫从来都没有被发现过,多么希望古神和过去崇拜它们的苏美鲁人一样,消失在历史与时间的长河。”

    明亮的月光照耀着一望无际的湖泊,狩魔猎人感受到一丝在亚楠难得的宁静。

    “有时候,无知才是一种幸福。而只有在我们失去它后,才会意识到。”威廉大师微微晃动着权杖“剩下的,你应该知道了。劳伦斯——我可怜的学生——在我宣布关闭学院的当天晚上,来到我的办公室。”

    威廉大师的手杖靠在肩膀上,端头正对着狩魔猎人,确切说,是端头上的一颗眼睛。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劳伦斯来到我的房间,然后对我说,我来向你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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