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最终还是结束了。

    乌云消散了,只剩下那垂垂老矣的夕阳。

    黑暗灵魂之血。

    这是盖尔所遗留下的。

    其他人都已经返回了,做好离开的准备。泽林坐在原地,望着倒在地上的盖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贺弗莱斯被重重的刺了一剑,但毕竟他是不死人,只要没有一击杀死,就不会那么轻易的死亡。泽林还记得,在卓伊的聚落里,还有两瓶原素,和克制不死人的猎杀不死人护符相比,这是拯救不死人的神器。等他们抵达聚落后,贺弗莱斯应该就能恢复过来。

    但是啊。

    泽林望着倒在地上的盖尔,他摸索了一下,从腰间摸出了一个酒壶。老实说,他最讨厌遇到这种事情。被委托过去帮忙,结果最会要告诉等在家里的人,告诉他们要等待的人的死讯。他实在不喜欢这样。晃了晃水壶,发现里面已经空了。摇摇头,泽林重重的叹了口气。

    黑暗灵魂之血,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只有他和盖尔知道。他没想着让其他人知道这些事情,这没必要,盖尔不相信亚诺尔隆德的神灵,泽林也不知道,大小姐要用黑暗灵魂之血来作画,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会弄清楚,让盖尔付出如此牺牲的,是要做出何等模样的画作。

    黄沙在呼啸寒风的吹动下,如一片波浪起伏的海面,沙丘并非一层不变,它在移动着,掩埋着。泽林环顾四周,谁能想象得出,这片半掩在黄沙下的废墟,曾经居住着一群矮人王,是多么宏伟的城市。说不定,再过千百年后,会有一群冒险者到这里来,意外发现一个掩埋在黄沙下的明,然后吸引来成群的学者和研究员,就像当年冒险者们在蓝山山脉找到蜥蜴人留下的古城那样,发表各种各样的学术论,形成一个又一个学派,然后借此向王家议会光明正大的索取研究资金,当年消失的蜥蜴人,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留下的废墟后来能养活多少人。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到时候还能有人活着。

    “闪电和雷击的滋味如何呢?”一个声音从泽林身后传来。泽林不需要看就知道,这肯定是魔女卡露拉。“我说过了,不听从正确意见的人,是会被雷劈的哦。”

    “你早就知道这里有什么,对吗?”泽林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和头发的沙子,“你早就知道,这里有黑暗之魂,也知道黑色染料是什么?”

    “我是个聪明人。”卡露拉毫不谦虚的说道。“但我不知道世上的所有事情,我也不知道你的朋友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不过我知道,你正在苦恼,该如何将这黑暗灵魂之血带走,对吗?”

    “其他人呢?”

    “他们准备离开,本来打算来叫你,但我想你肯定遇到了一些麻烦,一些不方便告诉其他人的麻烦。能在环印城里见到的麻烦,想必也只有黑暗之魂了吧。所以我告诉格奈娅,让她在那里稍稍拖一会。没人会注意一个看起来病病殃殃的魔法师,所以我才能过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过了,我是禁忌的黑暗之子,我诞生于黑暗。告诉我吧,黑暗灵魂之血的事情,还有,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不可不认为,格奈娅能在一群急于离开的人那里拖太久。”

    “我需要将黑暗灵魂之血带上,但我做不到,我不是不死人,也……”泽林顿了顿。“我也不想去碰触这些东西。但我必须将它带走,我已经发誓,一定要做到,所以我在想,该怎么办才好。”

    这不是简单的血液。用瓶子装上?他真怀疑,等这样带到艾雷德尔后,这是否还有效。他必须谨慎对待。

    “仅仅如此吗?”卡露拉露出神秘的微笑“你和这位骑士是朋友,你是在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位骑士幸存的亲人交代吧?”。望着泽林审视的目光,卡露拉摇摇头。“别为此感到难过,你和格奈娅都是一类人,都是希望见到的所有人,所有认识的好人,能够活下来,平安无事的渡过灾难,有时甚至可能会牺牲一些自己的利益,你们是真正的好人,老实说,我本以为你们这种人在这个世上已经绝迹了。”

    说着,卡露拉将手搭在泽林的肩膀上。“这个世界还有更多的人需要你,千万不要因为一两个失败、一两个挫折停下脚步。也许我的话语太过自私,但我必须要说,可能原本有很多能够活下去的人,却因为没能得到及时的帮助而死,就像如果你们没有去伊鲁席尔,格奈娅也没有因此进入伊鲁席尔的地下监牢,我可能还在监牢等死。”

    “但你也可以变成和我一样的人,这不难,只是在路过的时候,稍稍停一下脚步,听听人们要说些什么,人们在抱怨什么,然后想一想,你有没有什么力所能及,可以帮助他们的事情。”狩魔猎人走在乡村与城堡间,寻找需要帮助的人,听那些人的抱怨和描述,在贴满求助告示牌的地方驻足,站在村舍的篱笆外,咨询这里是否有人需要一个狩魔猎人和解咒专家,这就是他的工作,几十年的人生所做的最多的事情。“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卡露拉,也许格奈娅是这样的,但我不是,这对我来说,只是职业习惯罢了,就像你说的,我可能只是个,被职业病缠身,有些神志不清的蠢货罢了。”

    “但是,聪明人,想要变得蠢一点,却很难很难了。”卡露拉苦笑了一下。“这世上,恐怕不需要那么多聪明人。但据说,和愚蠢的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聪明人也会变得蠢一些。这一次,让我来帮你们。”

    “什么?”

    “黑暗灵魂之血。”卡露拉走到盖尔身边,跪坐在一旁,两手微微虚握,仿佛在捧着什么东西。“我很高兴,你没有真的将它当做普通的血液,你必须,让它成为你的一部分,否则,它便会像矮人王身体里的血液那样干枯下去。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这血液带来的力量和压力,把它交给我吧,我想我这丑陋扭曲的身体,还能做些什么。”

    “等等,这……”

    “别担心。”

    有什么东西正在环绕在卡露拉身边,是一团团若隐若现的黑暗。魔女黑色的瞳孔变得更加深暗了,而那白皙的脸庞也逐渐惨白。“我是禁忌的黑暗之子,我诞生于黑暗,过于强大的魂魄会吞噬一个人的理智,扭曲一个人的身体,有些强大的人在得到超出自己力量的灵魂后,仍然可以保持常态,有些人不行,也许我可以多坚持一段时间,呃……这感觉真是,糟糕。”

    魔女倒吸了口凉气,身体有些止不住的颤抖着,她两手紧紧环抱住自己,过了几秒钟后,她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这名骑士是如何忍受下来的。我感觉……我感觉自己像是一点点砍碎了一样,这还仅仅是一部分。哦,好了,别担心,我没事,我能坚持下去。哦,拜托,帮我一把,一次就好。”

    泽林扶着像是刚刚大病一场卡露拉站起身,她深吸了口气,然后轻轻地,但坚决的推开了狩魔猎人。

    “我还能走。我们该出发了。”魔女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你应该多感谢一下格奈娅。”

    “我知道。”

    在离开前,泽林面朝盖尔,轻轻碰了下额头。

    “我答应你的事情,我绝对会做到,放心吧,盖尔,不会再有人为此而死了。”他望着这片悠悠黄沙

    “为这个世界。”

    说罢,他转身跟上卡露拉,渐渐走远。

    很快,这片寒风呼啸的沙漠上,只剩下证明着逝去荣光的废墟残骸,和两道即将和掩埋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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