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之人,气沉丹田,中气十足。

    话一出口,声音绕在金銮殿内,让上下都怔住了。

    龙椅上,皇上的眼皮子倏地一跳。

    这秦老头能理解他、认同他?

    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徐公公亦是疑惑地看着秦胤。

    反常即是妖。

    永宁侯今日不对劲!

    其余臣子心中亦犯嘀咕。

    以老侯爷的脾气,没有厉声让皇上赶紧放人,就已经很难得了,怎么还会……

    至于什么“以退为进”、“先赞同再提意见”,这种官场上常有的话术,老侯爷肯定懂,但他向来不爱用。

    范太保看了秦胤一眼,满心疑惑,却没有出声。

    见许少保着急,范太保还冲他使了个眼色。

    既然顺台阶而下、就此揭过不算好办法,他们一时之间也没有其他门道,那不如让秦胤试试。

    老侯爷这剑走偏锋,弄得大伙儿都迷迷糊糊,指不定有奇效呢。

    所有视线聚在秦胤身上,老侯爷义愤填膺,道:“皇上这么一说,让老臣想起当年了。

    庆元八年,老臣正要出兵,去助先行出征的林宣。

    顺妃娘娘却咒老臣战死,可把老臣气得够呛!

    仗都还没打呢,老臣就得死那儿了?这口气,谁忍得了?

    说什么设身处地,你们又没被人骂过老不死,你们知道什么?

    老臣就经历过,所以老臣很理解皇上。”

    金銮殿里,静悄悄的。

    老侯爷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且不说彼时提议被永宁侯拒得理直气壮,更何况现如今二殿下另娶正妃,秦胤突然翻旧账,是什么乱拳?

    这状况真是:看不懂,却好笑。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忍住笑,赶紧装模作样咳嗽两声,又把脑袋埋得低低的。

    有一人笑,自然招了其他人。

    不断的咳嗽声中,皇上脸色更是发青,沉声道:“顺妃没有那个意思。”

    “老臣怎么知道顺妃娘娘到底想的,反正老臣不高兴。”秦胤道。

    “你能理解朕也一样不高兴就行了,”皇上不明白秦胤怎么突然胡搅蛮缠上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别提了。”

    秦胤不答应:“老臣就一武夫,不高兴就不高兴了,顺妃娘娘也不用给老臣一个解释,但您不一样,您是一国之君,徐太傅难道不该给您一个解释?”

    话已至此,皇上隐约抓到了些不对劲之处,下意识道:“太傅毕竟是太傅。”

    范太保反应更快,已然知道了秦胤的目的,当即附和道:“是啊,皇上,老太傅到底怎么想的,让他说出来。老太傅真有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老臣立刻与他割席!”

    许太保亦点头:“臣也与他割席!”

    一时间,被这两人带着,声讨话语连绵一片。

    皇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些人,看似是为他打抱不平、要与徐太傅如何如何,实际上,他们要让一直没有出现的徐太傅来亲口说一说。

    就徐太傅那脾气,站在金銮殿里,会有什么好话?

    黄太师亦清楚,老太傅一开口,把皇上骂个狗血淋头就算好的了,万一脾气上来,撞柱明志,才真是难以收场。

    “皇上,”黄太师忙上前开口,“大朝会上,再争此事,不够恰当,待退朝后,御书房中再议……”

    这个建议,范太保没有拒绝。

    皇上也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徐太傅跳起来骂,颜面扫地,那确实不合适。

    永宁侯亦不吭声了。

    老侯爷知道,逼皇上可以,逼急了不行,见好就收。

    皇上从龙椅上起身,一摔袖子,大步往外走。

    徐公公扯着嗓子喊“退朝”。

    几位老大人恭恭敬敬送皇上出去,又赶紧快步跟上。

    大殿槛高,范太保稍稍慢了慢。

    永宁侯在旁扶了他一把,然后,快步向前。

    他气势汹汹,纵然身处几位老大人身边,也走出了单刀赴会的架势。

    而皇上,在这一路上,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落入了秦胤的陷阱里。

    秦胤坚持要徐太傅给一个解释,定然是他已经握有徐太傅的证据,能证明徐太傅并未有以赵逞为后手的打算。

    老太傅还困在宫中时就提出来的证据,与他被放出宫、徐家解了围困、他后续拿出来的证据,这就是两码事了。

    一个是真的清白,一个是涂涂抹抹、粉饰的清白。

    是他想慢了,且被“顺妃咒老臣战死”这个让他极其不愉快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没有防到后续杀招。

    秦胤一通横冲直撞,成了这么个结果。

    他就知道,秦胤的理解、认同,就是个骗局!

    秦胤这老头,对秦鸾的婚事推三阻四,他们秦家,怎么可能是忠于他的呢?

    皇上越想越气,等几位老臣进来,他没有给一点好脸色。

    徐太傅从偏殿出来,没有让人搀扶,自己拄着拐杖,走到御前。

    秦胤一副心急模样,问:“老大人,您家几位子弟与涂家公子多往来,您知道不知道?”

    “知道。”徐太傅答道。

    “您让他们这么做的?”秦胤跺脚,“您怎么可以这么做?太伤皇上心了!您可别说您不允许,口说无凭的事儿!”

    徐太傅睨了秦胤两眼,哼了声:“莫非要老头子把心剖出来?”

    “您这么说话就不对!您这是把皇上置于何种境地了?”秦胤气得吹胡子。

    范太保拍了拍秦胤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些,问徐太傅道:“同僚多年,我也不愿意相信老太傅您会失了分寸,但永宁侯说得对,口说无凭,您骂儿孙,我们谁也没有听到,又不是落在信上……”

    刚才,秦胤扶他那一下,在他掌心写了两个字。

    “家书”。

    范太保聪明人,立刻就领会了,徐太傅以前必定在信中与儿孙提过与涂家交往的尺度。

    他这么一说,徐太傅便道:“谁说没有?老夫连写了三封信去骂徐况,怎么,徐况还没从太平府把信送上来?”

    这句话,范太保不好接,秦胤也不能接。

    总不能告诉老太傅,外头只知他被留、却不知缘由,徐家大宅还被御林给封了吧?

    这话能把老太傅气死。

    可徐太傅不傻,从几人神色就品出几分味道来。

    那日君臣争执,阉货在旁跳得欢,老太傅自知说了也白说,再说下去,他先被气死了。

    皇上让他去偏殿,那就去。

    反正,等外头知道消息,自会去太平府找徐况核实,而徐况会把家书送上。

    现在看来,他似是想岔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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