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简声音更沉了,他不卑不亢的凝视着程帝,“所以陛下是认定,今日东宫无名爆炸一事,乃是我大宜使臣所为了?”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陛下空口白牙一张一合就说我大宜使臣在程国储君宫中滋生事宜,是不是紧跟着就要扣上一定有意灭储的高帽给大宜呢?”

    “陛下把我们这干人想的是否太过妖魔?我们真的要灭储您家太子殿下早就折损在了程国,如今我们来程国杀他,是否太多此一举了?”

    沈简毫不畏惧程帝的威压姿态,轻轻的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他随身的折扇,慢慢的摸着扇柄把玩。

    “陛下若这样想我大宜使臣,那沈某也要腌臜心思设想陛下尔等了,莫不是故意让我内人来去东宫自入,就等着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吧?”

    程帝沉下眸,沈简只是笑笑,“陛下应是明君,不该做出糊涂案,沈某倒是好奇,太子东宫,大内门口怎么会有炸药呢?”

    “陛下关心则乱想要杀鸡儆猴敲打太子殿下的确可以,倒也要看清楚人呢。”沈简手肘撑着椅子扶手,握住扇柄的手慢慢打着掌心。

    他微微躬身上前,就说:“您要朝大了扯,我大宜也是奉陪的呢,只是就不知外头会如何说陛下您了,您儿子什么秉性您这位君父是最为清楚的,我大宜的国君是如何容忍他的,您应该也有耳闻的。”

    这句话直接踩到了程帝的痛处,穆厉在大宜三年,李玕璋骂他的信函都能堆成小山了,满纸腌臜话,说穆厉身娇体弱老生病,病好了就到处惹人搞事,让他把她老娘送过去都可以,把穆厉弄回去……

    沈简顿了顿,盯着穆厉说:“太子殿下不预备说两句话吗?我家夫人在您的东宫差点出事,您都不给我一个说法的?”

    穆厉顷刻已经洞若明火,大抵知道沈简是要做什么了,甚至觉得他要把阮今朝脱下水简直是畜|生不如。

    穆厉心中算着时间,恐怕大臣们都要杀到东宫来了。

    这场局对沈简毫无益处,他只能说是想浑水摸鱼,要摸什么鱼也说不清楚。

    “你跟我出来。”穆厉扔下这句话朝外走,“孤和沈世子单独说两句。”

    沈简起身目光落到白马身上,似有威胁警告之意。

    到了旁边僻静拐角处,沈简就见穆厉回头质问他,“你炸的?”

    沈简摇摇头。

    穆厉也很直接,“也不是我。”

    “大概能猜到,毕竟谢宏言也在呢。”沈简道,“那又如何呢,炸的不是你,知道会炸的有你吗?”

    穆厉反正不会杀谢宏言是真的。

    “你有病?”穆厉道:“你知道你家会被炸,你会任由炸?”

    穆厉有点没想明白,若是沈简要逼迫他签下停战协议,这个方法压根就不是他的作风,可眼下沈简就一副局中掌舵人的架势。

    到底有哪里不对劲的……

    穆厉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心中难得有一丝看不见前路的烦躁心绪。

    沈简也不说话,继续陪着他在外面呆着。

    反观屋子之中,阮今朝呆滞的沉默让程帝无法下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帝问阮今朝。

    阮今朝什么都听不进去,脑子都是那信函上的熟悉字迹。

    程帝叫阮今朝名讳,被她无视后见她呆呼呼的神情,摆摆手,让勇叔看看她怎么搞的,“是不是被吓着了?”

    勇叔觉得阮今朝恐怕是在装傻脱身,当即顺着台阶下,“我们家姑娘胆子不大,怕是吓着了。”她推着阮今朝在旁边坐下,给她手里塞茶。

    程帝审问白马,“你今日都在东宫,到底怎么搞的。”

    白马咽了咽喉头,一时之间不知怎么说才好。

    “不是沈夫人……”

    白马那句也不是穆漫漫的在喉咙在盘旋,穆漫漫是公主,穆厉看似对她恨不得掐死,更多的时候都是尽到哥哥的职责在护着,甚至把一双弟妹的婚事都捏在了他的手中,谁都不能置喙,就是不想他们成为朝政稳固的牺牲品。

    今日的事不可能小事化了,必须要有个挡箭牌出来,若把穆漫漫扯出来,程帝在鬼火环绕也要想办法按压下来,否则穆厉就会被弹劾一个宠溺弟妹的高帽出来,甚至会直接夺走他对两个弟妹的掌控权。

    程帝静静的等着白马后面半句为穆漫漫和穆厉开脱的话。

    白马捏紧了手,不知如何开口,仿佛觉得这样就有可以多缓和一点时间出来。

    程帝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了,“经过!朕在问你经过!”

    “陛下,今日能卖我一个面子吗?”谢宏言的声音传了进来。

    程帝看折返回来的人,压着火气,稳着语气,“瓷兰,这里没有你的事,朕知道你不是胡来的人,先去偏殿休息,这里不是该来的地方。”

    反正把谢宏言推出去是明智的,为了个谢宏言真的伤了父子情就是得不偿失了。

    谢宏言走上前,拿起茶壶给程帝续茶,“陛下好好想想,为什么太子殿下要把沈简单独叫出去说话,又为什么白马支支吾吾,阮今朝失魂落魄,陛下今日非要追究,顷刻就有个鱼死网破出来,不若给他们点时间,他们自然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程帝盯着谢宏言。

    谢宏言将自己的地位放到了所有人都想他在的位置上,“我不会危害穆厉的事情发生,若我要害他,在大宜我就能让他尸骨无存了,陛下好生想想,今日您的咄咄逼人,有心之人稍使手段,会演变成如何不能收拾的地动山摇?”

    程帝默了默,谢宏言苦口婆心,“陛下,只要你想追究多早晚都可以,何必要在今日,程国和大宜可以撕破脸吗?”

    程帝望着谢宏言,而后慢慢饮下茶水。

    谢宏言吐口气,走到阮今朝跟前去,“朝朝?”他把着阮今朝的肩头摇了摇,“不怕了,表哥在这里,什么事情也不会有的。”

    阮今朝依旧没有回神,放在膝头的手局促的捏紧了裙摆,抿唇成线。

    东雀,东雀……

    她在心中无数次的过这个两个字。

    东雀是司南的心腹,东雀功夫一般,却最为擅长探取情报,捏着司南手底下最强的情报探子小队伍。

    阮今朝已经不敢去想司南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什么。

    “今朝?”谢宏言小声唤她,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笑意柔柔的,“怎么了?不怕的,表哥在呢,不会有事的。”

    阮今朝眼眶隐忍着红。

    谢宏言刮了下她的琼鼻,“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就可以,人没事就好了,不碍事的,沈简不给你赔,表哥给你赔。”

    面对谢宏言的软语安慰,阮今朝着实没有心情回应,“我、我想静静……”

    谢宏言嗯了一声,同程帝说:“朝朝被吓着了,我带她去稍做休息。”

    阮今朝被谢宏言搀扶着出去,忽而就听着砰的一声,别过头就见穆厉掐着沈简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

    阮今朝彻底回神,“阿简!”

    沈简抬手,“无碍,听话,不要过来。”

    穆厉只是掐着沈简的脖子,丝毫没有用力,“说,你在拖延什么,你在搞什么鬼!”

    沈简笑而不语,“太子殿下又想到什么心中有鬼的事?”

    “不要给我连篇鬼话,我信这不是你设局,可你却要主导局面,你把我们都捆在东宫之下,你要顺水推舟做什么?”

    穆厉侧眸,“谢宏言,把今朝给我带走,我和沈简说正事!”

    沈简笑了一声,“我能顺水推舟做什么,我如今就差一件差事没有办好,太子殿下不是最清楚吗?”

    穆厉手里气力一寸寸加大,沈简捏着他的胳膊,“你敢杀我吗?”

    穆厉的确不敢。

    阮今朝、谢宏言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

    沈简到底是被放开了,穆厉总觉得什么地方非常不对劲,沈简忽而开口,“穆三,敢在你东宫炸房子还能全身而退的人,你觉得秀都有几个呢?”

    穆厉噌的抬眸,沈简摸了摸脖子,眼底都是笑意,“太子殿下别怕,这句不是给你的,其实不管发生何事,只要活着就可以了,其余的都不重要。”

    沈简朝着阮今朝走去,拉着她手,“走吧,我们回去了。”

    沈简慢慢的走着,目光越发的沉沉。

    李明薇在出发时交给他了一个锦囊,让他在决定启程半月前在打开。

    里面只有一句话。

    让他用手段,让东雀死在程国。

    锦囊之中放着的是沈杳最喜欢的小戒指,还有沈安的时常佩戴的玉坠。

    东雀不死,沈杳和沈安就会死。

    李明薇不会滥杀无辜,所以沈简已经不想去解开东雀背后有什么了。

    他不是什么好人,东雀是司南的弟弟,沈杳和沈安是他的弟妹,他不是圣人,自然是先保全自己的弟妹。

    沈简握紧了阮今朝的手。

    东雀的死,司南只能算在程国头上,穆厉今日有他们作证,所以司南不能迁怒过来,这就足够了。

    为什么呢……

    沈简还是不由自主的去思考,就因为东雀是程国的子民吗。

    他是臣,不是君,他需要皇室给他权势,皇室需要他来做事。

    “沈简。”阮今朝开口,“我有点害怕。”

    沈简抬手抱抱他,亲了亲她的脑袋,“穆厉和我闹着玩的,无碍的。”

    穆厉就和李明启差不多的内里德行,就是闹得厉害,天天叨叨逼逼,嘴上说砍你手上真的去拎刀,实际上就是唬唬你。

    阮今朝脑袋深深埋到沈简怀中。

    沈简拍拍她的背脊,“我没事的,吓着你了,是我不好,不会有下次了。”

    “是你干的吗?”阮今朝小声问。

    “不是我,你把你的胆子挖给我,我也不敢炸穆厉的老巢。”沈简就说,“我正喝茶,就是砰的一声,吓得我茶都喷出来了。”

    沈简小声,“不是你干的?”

    阮今朝瘪瘪嘴,“穆厉看着随我在东宫闹,无非是给表哥面子,我真的敢闹事,他亲自来打我……”

    “你会打不过他,我知道我们家朝朝,是看着表哥面子不乱来。”

    阮今朝很严肃,“和他打真的要玩命,我不想玩命,他也不想玩命,所以你不要去他面前玩火自焚,他可能觉得不会要你命的一拳头,结果你自己不争气扛不住死了。”

    沈简:……

    阮今朝:“所以,谁放的火呢?”

    “猜呗,穆厉,程帝,琼贵妃,盛淬。”沈简顿了顿,“还有东宫内部的人。”

    “内部的人不会有问题,都是穆厉亲自甄选来的,各个的家底穆厉都知道。”阮今朝摇头,见沈简询问的神情,“表哥告诉我的,你不要看他们两个吵的和上辈子结仇似的,东宫的中馈在表哥手里捏着的……”

    “东宫的钱在谢宏言手里管着的?”沈简声音骤然大了起来。

    阮今朝知道沈简鬼吼鬼叫的缘由,安抚他说:“你的钱是暗账,穆厉就防着表哥把钱还给你的,你不要想了。”

    沈简沉默了下,“谢瓷兰是单单捏着东宫内部的中馈,还是东宫和朝堂簪缨世族往来的银子走向?”

    阮今朝摇摇头:“不好问。”

    沈简:“你都没问,就知道不好问了?”

    阮今朝如实回话,“表哥给了我好多钱零花,穆厉气我他就拿穆厉的钱给我花,我就不好问了。”

    “我是没给你钱吗?”沈简惊了。

    “你那里来的钱,你的钱都是我的。”阮今朝说着钱有了点精神,“人都是一样的,给钱就是大爷,表哥不是看着穆厉把钱都给他了,肯定理都难得理,穆厉那德行比李明启都欠打,关键李明启能打,他还不好打,气得你真的,逆子!”

    沈简好笑,“李明启能耐着的,他就是让你觉得他是个小废物,实际上内里狠的很,他一副被李明薇压着的模样行走人前,就是借着李明薇好做事罢了,咱们不过是他的打手罢了。”

    沈简走出东宫,忽而停住脚步。

    阮今朝看他,“怎么了?”

    沈简笑笑,“诶,你不觉得穆厉德行和李明启很像吗?”

    阮今朝嘘了一声,“你别说了,李明启知道你说他像穆厉,他会觉得你在骂他的,他最讨厌穆厉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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