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玲站住,双手拈着辫梢,略低着头,一副羞涩模样。

    她那微微颔首的一抹娇羞,让林景信挪不动脚,红着脸讷讷道:“你,你莫急,我总会帮你想办法的。”

    贺玲轻轻“嗯”了一声,略微放下心来,这才抬眼看着林景信背上的人。

    因为摔倒、攀爬,胡大志的衣服上下都是泥污,身上一股消毒水、腐烂泥土混杂的气息。这股味道传到贺玲鼻端,她微微一皱眉,向后退了一步,抬手悄悄遮住鼻子,道:“这是怎么了?”

    林景信没有觉察到她的嫌弃,咧嘴一笑:“小妹和同学在山上挖兰花,他被蛇咬了,我送他回家。”

    贺玲吓了一跳:“蛇?”面色瞬间就变得苍白。

    林景信连忙安慰她:“是条菜花蛇,没有毒。只是胡大志脚踝受了伤,动不得,我送他回家。”

    贺玲嘴角扯了扯,笑意没有达到眼底:“景信,你心肠真好。”

    林满慧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这个女知青。

    六十年代军山农场缺劳动力,城市知识青年响应号召,来到农场支持建设。他们吃苦耐劳,有文化、知识,有青春、热血,很快就投入到农场的艰苦劳动之中。

    林满慧见过的知青,大多晒得很黑,一双手满是厚茧,衣着朴素,行事风风火火。眼前这个女知青皮肤白嫩、穿着打扮精致、说话娇柔秀气,有些异类,不知道在知青堆里会不会被批评教育。

    不过,林景信显然很喜欢这种类型。面向贺玲时,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温柔与喜爱,仰慕之意毫不掩饰。

    林满慧在一旁问:“哥,你答应了贺知青什么事?”

    只要一想到书中所说的“被贺知青骗了钱与心”,她就浑身上下难受。林景信能有什么钱?不就是全家省吃俭用攒下来计划给自己做手术的钱吗?如果这钱被贺玲骗了去,害得年少的自己无法及时手术,那就难怪林景信会内疚、一蹶不振。

    “这……”林景信瞄了贺玲一眼,见她白着脸、抿着嘴、双手无意识地绕着辫梢,一副紧张模样,心中一软,勉强笑道:“没什么事,你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

    林满慧还要问,贺玲低着头,脚尖在地上划着圈圈,轻声道:“林景信,我先回去了,今天的劳动我还没完成呢。”

    林景信看她身娇体弱,心疼地说:“你先休息,晚一点我过来帮你。”

    贺玲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转身就走。吴媛媛嘟囔了一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干嘛让别人帮?”

    贺玲的身形顿了顿,转过头看了眼吴媛媛,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你们,不也是他在帮忙吗?”

    吴媛媛被她气得跳脚:“我们是学生,你是知青,是大人。”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贺玲的脸在霞光中泛着润色,林景信一时之间看得有些呆了。贺玲对上林景信的目光,扑哧一笑:“有什么不一样吗?”

    林满慧双手抱着花盆站在一旁,六十厘米直径的大花盆正放在胸前,兰花细长,遮住半边脸。

    将花盆略向右边挪了挪,林满慧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我是他亲妹妹,你是他的谁?”

    一语刺中贺玲的心,她心虚地移开目光。

    这个年代的人羞于表达情感,林景信脸一红,有些期待地看着贺玲,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一丝鼓励。

    贺玲哪里敢与他目光对视,咬着唇瞟了眼林满慧。眼前这个豆芽菜一样瘦小的姑娘给人很大的压力,她看着懒散,那双眸子却似乎能看透一切。

    林景信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失落,轻轻叹了一口气。

    贺玲脸色一白,跺脚对林景信说:“你,你别来了!”说罢,转身跑开。碎花小衬衫在风中扬起衣角,苗条的身影如同慌乱的小鹿。

    “贺玲——”林景信喊了她一声,她跑得更快,影子被斜阳拉得老长。

    林景信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

    他看着林满慧,脸色有些发白:“小妹,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小妹善解人意、隐忍大度、事事为别人着想,绝对不会这样锋芒毕露。

    林满慧浅浅一笑:“哥,我现在身体好了,自然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林景信认真地看着小妹泛着红润的脸蛋,想到她曾经的病弱与悲伤,心中一软,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再说什么。

    早产、先天性心脏病,不知道看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药,足足把家底都掏空了才保住林满慧一条命。连袁野老医生都说过,只能到京城大医院、找最顶尖的西医做手术,才能痊愈。

    怎么突然之间就好了呢?

    一点预兆都没有,景严过来报喜讯,说小妹全好了,袁医生说她体内有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再也需要做手术。

    小妹还是那个小妹,但她整个人都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瘦弱、胆小、内向、自卑的小可怜,她变得健康、勇敢,虽然懒散,却充满力量。

    别的哥哥心粗,光顾着高兴,没有疑惑,但林景信不一样。他与林满慧交流最多,她的心里话只对他说过,他是全家最懂她的那个人。

    原来那个小妹呢?是藏起来了?消失了?还是和现在这个合二为一了呢?

    大手放在林满慧头顶,林景信内心涌上来一股悲伤,他将背上的胡大志放在路边的一堆土砖之上,蹲下来望着林满慧的眼睛。

    “你是谁?”

    有一种微妙的紧张感在他们之间流淌,胡大志和吴媛媛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对兄妹,不敢吭声。

    林满慧心下了然。

    没想到,真正看出自己发生变化的,是最老实的二哥林景信。

    “二哥,是我。我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长大了。”林满慧眼波盈盈,与林景信目光相对。灵魂飘荡在末世,比旁人多活了一辈子,说出去谁会相信?

    林景信抬手,手掌轻轻拉了一下她扎好的辫子,眼中满满都是眷恋。

    “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吗?”

    林满慧看着他,态度坚定:“是。我以前不懂事,不知道家里难,总是哥哥们护着我,以后换我来保护你们。”

    林景信怔怔地发着呆,嘴唇哆嗦着,眼眶有些发红,半天方才说出一句话:“满慧真的长大了。”

    夕阳下,他的头顶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半晌,林景信似乎接受了眼前这个与以前不一样的林满慧:“再长大,也还是我的小妹。”说罢,他站起身,背上胡大志,顺着小路往南而行。

    曾经那个病弱、自卑、容易受伤、只有见到他才会哭诉委屈的小妹变了,变得健康、勇敢、坚强,多了丝灵秀、慧黠,知道体谅哥哥们的不容易。

    这是好事,对不对?

    胡大志趴在林景信背上,摸头不知脑,问:“林二哥,你们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林景信抬头望着天空,沉默不语。

    他想问问林满慧,你做了什么梦?为什么一个梦就长大了?怎么忽然就变得如此健康?

    可是他不敢问,就怕一问,一切打回原形。她竟然不是小妹,只是个寄居在小妹身体里的孤魂野鬼。

    遥远的西方,有一片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

    终于回到家,已经是暮色渐起。

    抱着这盆得来不易的春兰,林满慧内心欢喜无限,抱着花盆不肯撒手,从檐廊走到正屋,再到自己的小卧室,觉得哪个地方都不满意——

    檐廊虽然通风良好,但怕鸡、狗破坏,更怕人偷;

    正屋阳光虽好,但通风差了些。

    小卧室悠静、安全,但没办法晒到阳光。

    感受到林满慧的纠结,春兰亲近地用长长的细叶贴着她的脸,仿佛在说:你在哪,我就在哪。

    一家人准备吃饭,林景勇在厨房忙碌,林景严帮忙端菜盛饭,林景仁正站在檐廊之下阻止林景信离开。

    “好歹吃了饭再走吧,慌什么。皇帝都不派饿兵呢,林场少了你就没办法开展工作了?”说到后来,林景仁说话的语气渐渐生硬起来。

    林场位于在农场最北,巡山再加上背着胡大志从北走到南,林景信今天走了没一百也有几十里路,疲惫不堪。

    坐在廊下感觉腿脚酸痛,动都不想动,但想到答应了贺玲要帮她做农活,林景信只得咬咬牙站起身,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晚上还有事。”

    林景仁的声音陡然变大:“有事,什么事?你有多久没回家了?连吃口热乎饭的时间也没有吗?”

    林景信虽然是哥哥,但向来怕老三,被他这一吼,眼神变得游离,看了一眼天色,嗫嚅着:“那……就留下来吃个饭吧。”

    林景仁瞪了他一眼:“好好说不听,非要人吼!”

    林景信和林景仁掀帘进来,一眼就看到柜子上、镜框旁多了一盆兰花。林景仁不懂花,瞟过一眼就没在意,只觉得绿意盎然挺好看。

    林景信打小喜欢花花草草,细细叮嘱林满慧:“这金边春兰是珍品,如果能够移栽成功千金难求。只是兰花冷不得、热不得、干不得、湿不得,娇气得很。”

    林景勇一身油烟气从厨房走出来,左手端一盆辣椒炒肉、右手一盆小葱煎鸡蛋,听到二哥的话,不由得咋舌:“这么麻烦?那能养得活吗?”

    林满慧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当然能。”有木系异能在手,什么花草养不活?

    一家人围坐饭桌,热气腾腾的米饭,肉、蛋、青菜皆有,丰盛而美味。林景信吃得很舒坦,看着五屉柜上镜框中父母的遗像,感叹道:“现在咱们家日子越来越好过,如果爸妈还在世,那得多开心啊。”

    其余三兄弟都点头附和:“是啊,小妹身体好了,爸妈知道肯定也开心。”

    吃完饭,林景信放下筷子就要走。林景仁一把抓住他胳膊,沉声道:“二哥,你先等一等,有件事要跟大家商量一下。”

    林景信犹豫了一下,坐回椅子,问:“什么事?”

    林景仁对林景勇呶呶嘴:“你把存折取出来给大家看一看。”

    林景勇应了一声“好嘞!”擦干净手走进里屋,不一会儿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绿色存折出来。

    林景仁接过存折,打开来看一眼之后放在桌上,道:“这几年每个月大哥寄十块,二哥给二十块,我给二十三块,除开给小妹看病吃药、日常开销,现在家里存的钱都在这里,有九百六十七块。”

    林景信张大了嘴:“这么多钱?”

    林景勇脸上闪着兴奋的光:“平时我很节省。我们几个上班的有工作服,就给小妹和景严扯布做衣服、买鞋子。本来想着小妹十二岁之后去京城手术的,现在不用了,可不就省下一大笔钱下来?”

    仿佛被幸福砸中,林景信感觉有点头晕。

    林景信真的有点头晕。

    自转正之后,他的工资收入每个月上交家里二十块,剩下的自己日常开销。辛苦攒了这些年,也只有几十块钱。没想到家里这么苦、开销这么大,景勇竟然有本事抠搜出九百多块钱。

    林景信看着老四,叹了一口气:“你真会当家。”

    林景勇得到二哥夸赞,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好还好,这不是为,为了小妹嘛。”

    林景仁说:“这一大笔钱原本是给小妹去京城做手术准备的,现在既然不用手术,那就得大家讨论一下,应该怎么用。这么多年,大家省吃俭用,家当什么都没有添置。”

    林景信沉默着,垂下眼帘没有吭声。

    林景严最积极:“买!买收音机、自行车、手表。农场职工恨不得家家都有这三样,就我们家没有。你看隔壁吴婶家,三个人上班,买了收音机、缝纫机、两辆自行车呢。”

    一听到要买这么多东西,向来节省惯了的林景勇脸部抽搐了一下,感觉十分肉痛:“一台红灯牌收音机147块,一辆凤凰牌自行车165块,一块梅花牌手表125块,这都没算上搞工业票的钱。如果都买的话,钱一下子就用完了。”

    听到这么多钱,一家人都有些舍不得。家里一开始只有老大、老二赚钱,张嘴吃饭、上学的有三个人,后来老三、老四上班了家里才稍微好一点。节省了这么多年,才存了这些钱,哪里舍得一口气都花掉。

    那不成了败家子么?

    林景仁想了想:“这样吧,我们先买台收音机,给二哥买块手表,其余的就算了。将来二哥如果成家,还得花钱呢。”

    听到成家二字,林景信脸一红,犹豫再三,说道:“手表我真不要,不过……有个知青家里遇到难事,急需两百块钱,能不能从家里拿钱出来借给她?”

    林满慧警觉地问:“是贺玲吗?”

    林景信有点心虚,点了点头。

    林满慧继续追问:“她有什么急事,需要这么多钱?”

    “对啊,借这么多钱,总要有个合理的理由吧。”其余几个哥哥也皱眉看着林景信。

    林景信叹息一声:“她说母亲生病,急得直掉眼泪呢。”

    林景严最爱钱,一听借钱就肉痛,忙说:“二哥,我们和她非亲非故的,她母亲生病为什么要找你借钱?”

    林景勇与林景仁也不同意。

    林景信一脸的颓废,垮着双肩:“你们不是说要给我买手表吗?那就把买手表的钱先借给我吧。”

    林景仁一时语结,大声道:“给你买手表是我们的心意,我们心疼你!你是我二哥,辍学当工人赚钱养活了我们几个,我们不想让你看个时间都要问别人,你知道不知道?”

    林景信抱着头,声音显得有些瓮声瓮气:“以前小妹生病我们到处借钱,看了多少脸色、费了多少神?贺知青母亲病重在知青点到处借钱,我感同身受,替她难过咧。以前我们家没有钱,帮不上忙,现在有钱了,伸手帮一下,真的不行吗?”

    他抬起头看着弟弟妹妹,眼中满是恳求,眼中隐有水光闪动。

    这样悲伤而善良的二哥,让林家兄妹全都沉默下来。

    第二天,林景勇将取出来的两百块钱郑重地交给林景信,叮嘱道:“借钱可以,但这钱是我们家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好歹让她写个条儿,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林景信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可等到第二周回家一问,气得林景勇直跺脚:贺玲没提,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让她打借条!

    林景信一张脸胀得通红:“她高中毕业来到农场支持建设,有文化懂道理,哪里会骗我这两百块钱?”

    林景仁要去找贺玲,却被林景信拦住:“不要,不要找她,她答应过我,等发了补贴就慢慢还,我信她。”

    家中兄弟再要说什么,林景信便抱着脑袋一声不吭,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谁说也没有用。林满慧看到二哥这个样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老实人都很轴,一般情况下他容易被人左右,似乎没什么决断力,可一旦做出决定,就会一意孤行。

    有的时候,只有自己真正吃亏上当了才会清醒,旁人说什么也没有用。

    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若能用两百块钱看清楚一个人,让林景信远离贺玲这个书中害他痛悔一生的女人,林满慧觉得值。

    林满慧耐心很好,不急不躁,将贺玲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一心扑在这盆新挖回来的春兰上。一人一兰相得益彰,相互增益,渐渐建立起某种奇特的联系。

    春兰溢出的绿色小光点精纯而充沛,不断壮大林满慧体内的木系异能。只要木系异能可以成功晋级,到时候养花、种菜、喂鸡,顺手拈来。

    春兰在林满慧的呵护之下也茁壮成长,叶片泛金,植株粗壮,体型优美,就连最不懂欣赏花之美的林景仁都点头:这花长得好!

    期中考试结束后一周的星期天,萌芽计划选拔,开始。

    炽热的阳光将地面晒得发烫,穿着白色短袖衬衣、咖啡色长裤的林满慧梳着两条整齐的小辫子,背着书包、抱着兰花往农场中学匆匆而去。

    虽说放了暑假,但今天农场中学却很热闹。因为是周末休息日,不仅有学生、家长,还有些放假的职工,都赶往这里来看萌芽计划的选拔赛。

    这可是农场持续时间最长、最有影响力的一场选拔赛,不仅关系到孩子的成长,也关系到农场科研人才的培养。

    军山农场种植的作物很多,有水稻、甘蔗、油菜、大豆、棉花、花卉、蔬菜与果木,除此之外,还有奶牛场、养猪场、养鱼场。

    与农、牧、渔业相配套的第二产业有糖厂、酱油厂、奶粉厂、油厂、纸厂、棉纺厂、香精香料厂……

    这么大规模的农场,经历二十几年发展,已渐渐形成自给自足的小世界。

    农场管理者很重视科研人才的引进与培养,农业科学研究所在军山农场的地位非常高。

    今天,农科所五位教授亲自过来挑选萌芽计划成员,这在缺少娱乐活动的七十年代,真是件令人热血沸腾的事情。

    林满慧抱着兰花刚走近校园,就听到门口看热闹人群中发出阵阵欢呼声。

    “啊,厉教授!他是国内花卉栽培的顶尖专家。”

    “搞水稻种植的金教授也来了,军山1号是他带团队搞出来的呢。”

    “看到了看到了,汪丽霞教授!巾帼不让须眉。”

    ……

    林满慧没想到萌芽计划会这么受重视,她抱着花差点挤不进人群。

    有人留意到她抱着盆兰花,马上大声道:“有参赛选手过来了,大家都让一让,让一让!”

    立马让出一条路,沿途对林满慧行注目礼,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个学生怎么带了盆野草过来啊?”

    “不是野草,应该是兰花吧。”

    “兰花?看着瘦长,像营养不良一样,也没开花,啧啧啧,不怎么嘀。”

    林满慧抱着花快步而行,穿过人群。大门紧闭着,只能从旁边的小门走进去,刚迈上走廊,胡大志和吴媛媛跑出教室迎过来。胡大志要接花,却被林满慧让开:“我抱着,不换手。”

    吴媛媛一脸的欢喜:“我刚刚看了成绩单,我们的成绩都进步了。”

    胡大志搔了搔脑袋,有点不好意思:“我的英语、语文都只有七十,不过……我真的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

    吴媛媛在一旁笑着说:“没事,没事,这两门课我们俩都挺高,平均成绩82分,够了!”

    她的笑声很响亮,走廊上的康华听到,嗤笑一声:“才82分就这么高兴,我们绽放小组平均成绩92,都没你笑得响。”

    吴媛媛转过身啐了一口:“要你管!”

    胡大志咧嘴一笑:“萌芽计划只要求平均成绩过80分,你们考多了,浪费。”

    一句“浪费”让康华气结,吴媛媛和林满慧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天校园外围了一圈人,走廊浊气重,木系异能少,兰花有些不适应,叶片耷拉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林嘉明走出教室,看了一眼林满慧手中的兰花,撇了撇嘴:“就这么一盆草,有什么稀奇?还当宝贝一样不肯撒手。”

    林满慧微微一笑,抚了抚兰花叶片,没有理睬他们的挑衅,心想:不懂这盆花的难得,那是你们没见识。正好,免得祸害了我的宝贝。

    林满慧没有进教室,抱着春兰站在走廊,努力凝聚稀薄的绿色光点,抚慰着受惊吓的兰花。

    康华看一眼她手中兰花,不屑地说了一句:“看这盆草要死不活的,丑死了,肯定选不上。”

    胡大志哼了一声:“胡吹大气!你们的东西呢?我怎么没看到。”

    正说着话呢,校门口又传过来一阵欢呼:“唉呀,这花儿漂亮,学生伢会养啊。”

    众人转头望去,季问松抱着一盆大丽花走了过来。

    大丽花足有两尺高,花茎粗壮,两朵并蒂而开,重重叠叠的紫红色花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不胜收。

    这展示度,简直太高了!

    康华与林嘉明喜笑颜开地迎上去,簇拥着季问松走进教室,中途还不忘丢给林满慧一个志得意满的眼神,仿佛在说:看到没?这就是我们绽放小组的实力!

    林满慧抬起头,正看到季问松带着丝同情的目光,不由得莞尔。

    胡大志不明就里,心中有些忐忑,问:“他们组那盆花开得真漂亮,两个月就能培育出一盆开得这么好的花,实力恐怕是比我们强吧?怎么办?”

    吴媛媛敲了一下他的头:“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这盆兰花可是在悠兰峰费尽千辛万苦才挖来的,满慧二哥说过农科所的人都无法养活,现在满慧把它养得这么好,怎么不比那盆俗艳的花强?笨蛋!”

    胡大志被她这一打,顿时有了信心,转了转脚踝,道:“也对,当时我脚都被那蛇咬了一口,吓死人。”

    说到这里,吴媛媛忽然想起一件事,问林满慧:“那个吊篮,你哥后来拿回来了没?”

    林满慧点点头,眉毛皱了皱:“收是收回来了,但是奇怪的是,吊篮里胡大志挖出来的那兜兰花不见了。”

    “不见了?”两人一起惊呼。

    胡大志有点着急:“那崖底只有两株叶片带金边的,我都挖了。一兜被你养活了,另一兜当时连土带根一起放在吊篮里,没来得及拉上来。怎么就不见了呢?”

    林满慧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其他工具什么的都在,可能是有人拿走了吧。没关系,反正我们有一盆就够了。”异化后的兰花对木系能量要求极高,一般人根本无法养活,就算带回去也没用。

    胡大志有些心疼地说:“我可是拼着被蛇咬才挖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捡了便宜,说都不说一声,太可恶了。”

    林满慧轻轻一笑:“好了,不要管这些,我们再熟悉一下要交上去的记录吧。”

    一楼端头最大的教室被清空,沿墙一圈摆放着课桌,两个小组共用一张课桌,摆放培育出来的植物、记录本。

    教授们现在办公室休息,等孩子们全部提交完作品之后一起进教室品评,挑选出前五名之后进行答辩,通过面试环节之后再决定优胜者。

    杨凤凰老师从教室里走出来,冲林满慧招了招手:“赶紧进来,找到你们小组的名牌,把花盆和记录本摆好,别让教授们等呀。”

    林满慧连忙应了,迈进东头最大的这间教室。

    一进教室,神清气爽。这里空旷、干净,四周一圈课桌上全是各类植物,有花、有草、有苗、有盆景,绿意盎然。

    绿色光点在室内飘散,春兰来了精神,枝叶不再那么蔫蔫的。

    林满慧找到自己的名牌,发现“春兰”与“绽放”两个小组共同一张书桌。微微一皱眉,小心地将兰花放在桌上。

    一盆枝叶瘦长的兰花、一盆并蒂盛开的大丽花,摆放在一起,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再看旁边桌上摆放的盆栽,有的只有稀稀拉拉几片叶子,有的只是普通的山菊、月季,还有的星星点点只有几颗嫩芽,不知道是不是失败了无数次的结果。

    看到春兰有了精神,林满慧放心不少,抚了抚它的枝叶,悄声道:“我先离开,你别怕。”

    春兰摇摆着叶片,康华在一旁看了捂着嘴笑:“你这是痴魔了吧?和春兰说话,它能听懂吗?”

    林满慧瞟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丝威压。

    康华感觉后背无端地有些寒意,不由得心中嘀咕:这个林满慧有点邪门,以前看她瘦小老实,没想到都是装的。

    培育记录由林满慧口述、吴媛媛记录,每个周末三人还会一起商量,将关于兰花的培育过程详细记录下来。

    日期、温度、湿度、日照时间……

    什么时候松土、什么时候浇水、什么时候施肥、什么时候长出新叶、什么时候冒出芽头……全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胡大志会画画,他每周都会给兰花画一副速写,夹在记录本中。可以说,这份记录凝聚了春兰小组的集体智慧与心血。

    林满慧将装帧好的记录本放在兰花旁边,退后两步看了看,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方才退出教室。

    真想把那盆春兰推倒在地,看那花盆四分五裂啊——林嘉明努力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也跟着退出教室。

    经过筛选,剔除平均成绩没有达到80的小组,这次参与萌芽计划选拔赛的小组共有二十个。

    教室讲台方向摆了一长条桌椅,桌上铺了红布,上面端端正正摆着五个白瓷带盖茶杯——这是农科所五位教授的专座。

    透过教室窗户的玻璃,看着这五个座位,林满慧的内心忽然生出一股豪情:真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莫道年少不知事,重回方知年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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