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教授布置一周的功课,林满慧这次没有偷懒,用心学习。

    “春兰又称草兰、山兰、朵香、扑地兰,叶4-6枚集生,长20-40厘米,少数可达100厘米……”

    “春兰是目前我国最广泛栽培的兰花之一,其中野生绿云和一些金边春兰被列为禁止国际贸易范畴……”

    看到林满慧捧着书在家中边走边念,林景严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小妹突然用起功来,我还真不习惯。”

    林满慧没有笑,反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末世木系异能者,植物在她眼中是食物,是可操控、利用的物件,也是朋友,战友,却从来都不是科学研究对象。

    来到这个世界,成为花卉专家厉浩教授的弟子,被逼着背诵、熟悉植物的习性、喜好,学习如何繁殖、培育,这可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她也曾经问过老师:我为什么要知道春兰别名是什么?干嘛要知道春兰快速繁殖技术?能养活、养好它,不就行了?

    但厉教授斩钉截铁地说不行!科学研究必须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凭着对植物的亲和天性养花,只能养好一盆花,没办法复制、推广。

    林满慧听明白了,老师的意思是:光你一个会养护花,不行。你得把种花的经验总结出来,让更多的人种好花。

    于是乎,在末世叱咤风云的林满慧大佬当起了听话的好学生。没办法,说不过、斗不赢,而且……师母的下午茶糕点实在美味。

    林景严现在收了心,没有天天往外跑,闲极无聊坐在椅中听小妹背书,时不时打个岔:

    “那咱们家这一盆金边野生兰花,算是珍稀品种喽?”

    “这个泥盆子是不是显得有些太低调?你从农科所那里寻摸个紫砂花盆嘛。”

    “一盆兰花太冷清,我看它七月就长了两个芽头,你再种两盆?”

    被五哥呱躁得脑仁儿疼,林满慧指挥他:“好好好…你去东头墙角和菜地取土,再拿几个花盆过来,我开新芽。”

    “好嘞!”

    林景严终于找到事做,屁颠颠走出屋子,按照林满慧的要求进行不同土壤的配比,在地坪间将泥炭藓、蕨根、腐叶土、细泥四种不同材质按照不同比例配比,折腾得汗流浃背,好不容易听到檐廊下林满慧一声“行了”,简直如闻天音。

    刚刚直起腰准备休息,却听到林满慧问:“记住比例了没?”林景严茫然摇头,“倒腾了这么多遍,我哪里记得?”

    林满慧心道:替兰花选土,干湿松软肥度都是它说了算,我哪里知道比例?她有些心虚地说:“老师说过,春兰种植的土壤要求疏松透气、偏酸性、富含营养,具体比例多少那就交给实验室吧。”

    说罢,她让林景严将拌和好的花土装了四盆,两盆给兰花分芽,两盆送实验室检测。

    知道金边春兰的价值后,林景严非常上心,期盼着多养几盆等将来卖钱。他拿出《兰花繁殖手册》,对照着上面的指示,嘴里念叨着:

    “第一步,切块与清洗……第二步,消毒与切取茎尖和侧芽……唉呀,你这要在无菌环境完成,要用无菌水冲洗三次……”

    话音未落,林满慧轻巧巧直接用手取下芽头,快速种下,一道绿色的雾气笼罩着三个花盆,在这精纯的木之异能中,春兰繁殖成功。

    操作手册还没念完的林景严张口结舌,指着眼前刚刚剥离芽头却半点受伤迹象都没有、绿意盎然的春兰:“这这这,就完了?你根本就没按照书上的要求操作,你得用刀片将芽头与母株分离,还要冲洗、浸泡、消毒!”

    林满慧听他满嘴的专业词汇,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由得抿嘴一笑:“五哥,尽信书不如无书咧,你看我这花养得怎样?”

    林景严放下书,绕着春兰转了两个圈,见一大两小安然茁壮,母株叶片挺直、芽头剥离处光滑莹润,两颗小小芽头似乎非常喜欢新环境,芽尖隐隐露出一点新绿。

    他瞪大了眼睛,指着春兰芽头张大了嘴:“它,是不是长大了一点?”

    林满慧咳嗽一声,正色道:“怎么可能?五哥你眼花了。”

    林景严歪着头思索片刻,揉了揉眼睛:“也是,才移栽呢,怎么可能马上就长大?”

    林景严现在脑子一团浆糊,书本上印刷的黑体字对他而言那就是科学。小妹种花根本就不按照书上的来,偏偏她还种得更好。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小妹养花的水平比一般的专家还高!

    林景严喃喃道:“不得了,我家小妹养花是个天才。”

    林满慧被他逗得扑哧一笑:“好了,春兰交给我,你去把外面的花土收拾一下,丢到菜地去吧。”

    林满慧在林景严心目中的地位又上升了一格,他乖乖照做,还不忘嘱咐一句:“小妹你别太累,先坐着歇一歇。”

    林满慧依言坐下,看着眼前三盆春兰,闭目修炼。变异品种的春兰散发出丝丝缕缕木之异能,不断融入林满慧的身体内。

    一呼一吸之间,丹田木之异能越来越充盈,只是距离凝炼成固体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林满慧摇了摇头:没办法,这里毕竟是和平年代,没有丧尸晶核辅助修炼,异能精进速度比较慢。

    脑海中隐隐感受到新芽的诉求:“水……”

    林满慧睁开眼睛,站起身走到两颗新芽边,取过水壶细心喷洒,水流慢慢渗入盆中土壤。这一刻,她有点怀念末世曾经拥有过的水系异能:浇灌、饮用、洗漱很方便,只可惜现在还没有找到修炼的契机。

    军山农场南临采菱湖,湖面广阔,并不缺水,水到渠成,林满慧不着急。

    有了水,新芽发出一声欢叫,芽头饱满鼓胀,那隐约的一点绿让它们看上去玲珑可爱。

    等到林景严忙完进屋,看到充满生命力的幼芽,问道:“小妹,老师要求你提交培养记录,该怎么写?”

    林满慧微微一笑:“我还是个初中生呢,你帮我填。”

    林景严惨叫一声,但在林满慧貌似柔和、实则带着强迫的眼神里,只得认命地拿出笔,在培育记录本上开始写:

    “泥炭藓、蕨根、腐叶土、细泥四种不同材质拌和,作为培育基土。”

    “分离出芽头,按照手册要求清洗、消毒。”

    “种植后适当浇水,幼芽状态正常。”

    “……”

    林满慧在一旁看了轻轻一笑:“五哥,你写得挺好的。如果按照你这样的方式种植,成功率会很高。”

    林景严瞪了她一眼:“你有本事,种得好,可别人如果按照你的方法来种,直接把上手剥芽头、插进土里,估计都得死掉。”

    两人在屋里闹腾一阵,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林景勇的声音:“小妹快来!”

    屋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响,林满慧眼睛一亮,快速起身掀开门帘跑了出去。

    林景勇抱着个大大的旧纸箱走过来,往林满慧手里一放:“给,你要的鸡崽。”

    林满慧抱过纸箱,低头一看里面十几只毛绒绒的黄色小鸡正在“叽叽叽”地叫个不停,来到新环境显然有些惊慌,四处乱窜。

    一道淡淡的绿色雾气自林满慧指尖冒出,小鸡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美味,叫得更欢了,只不过那叫声里不再有惊恐,仿佛见到母亲一般窜到纸箱边缘,抬起胖胖的小脑袋看着林满慧。

    林满慧脸上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她欢喜地看向林景勇:“四哥,你动作好快呀。”

    林景勇搔了搔头:“我们纸箱厂多的是上了年纪的大妈,我在车间一问,正好有家母鸡孵了不少小鸡,我悄悄用钱跟她买的。”

    小鸡叽叽叫着,声音里充满着对林满慧的依赖。她有木系异能在手,动、植物对她天生具有亲切感,养活几只小鸡完全没有压力。

    林满慧将纸箱子放在桅廊下,取来一个破碗,装了些水让小鸡喝过,便对林景勇说:“四哥,先不着急做饭,你和五哥赶紧搭个鸡窝吧。”

    小妹发话,林景勇与林景严两人取出将早就准备好的竹枝,在连脊房的东侧空地搭建了一个鸡窝,顶面盖上塑料油布防雨。多余的竹枝则插在地面,围出一个篱笆。

    待哥哥们离开,林满慧将小鸡放入篱笆之中。在篱笆旁种下密密一排枸骨树,细密的木刺可以保护鸡棚不受黄鼠狼的侵扰。

    隔着篱笆看着小鸡在里头啄食、奔跑、欢叫,林满慧内心欢欣无比,这里有八只母鸡,四只公鸡,等到过年的时候就能吃上鸡蛋了。

    天色渐晚,家中饭菜上桌:清炒小白菜、辣椒炒肉、丝瓜虾米鸡蛋汤。扑鼻饭菜香味中,一阵自行车的铃铛声响传来,林景仁回来了。

    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林景严带着林满慧骑了几天之后便交到林景仁手中。一来中学生骑车有点太招摇,二来林景仁离家最远、工作最累。

    林景仁将车锁在门口,掀帘进来。一进来就爽朗笑道:“老四、老五好手艺,这么快就把鸡窝给搭好了。”

    林景严嘻嘻一笑:“小妹要养鸡,也不知道养不养得活。”除了林满慧,林家都是脾气暴躁的男儿,哪有耐心喂鸡、养狗?现在难得小妹提出养鸡的要求,自然是全力支持。

    养得好,有蛋吃;养得不好,全当是陪小妹玩一场游戏。

    林景仁抬手拍了林景严一把:“瞎说什么,小妹能干得很,养什么养不好?”

    一家人哈哈大笑,在这和谐的氛围中,听林景勇一边吃一边唠叨着:

    “这虾米三哥厂里发的福利,说是今年采菱湖打捞上来晒干的,虽然只有一斤但是香得很,做汤正好,放几滴芝麻油,香上加香,小妹你多喝点。”

    “小妹种的辣椒脆、甜、肉厚微辣,炒肉吃简直是绝了。”

    “小白菜也是小妹种的……”

    就着两菜一汤,林满慧微笑着扒了两大碗白米饭,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

    农科所,实验室。

    任斯年嘴里咒骂了几句,从无菌培育室中小心翼翼取出一颗芽头,严格按照操作流程进行切片、冲洗、滤纸吸干水分、解剖镜下取茎尖与侧芽,再将外植体入入液体培养基中。

    一个茎尖、四个侧芽,如果能够顺利成活,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将兰花芽从透明的培养瓶移到固体培养基,任斯年看着眼前的成果,心中有些忐忑——

    这已经是野生兰花今年长出的最后一个芽头了,如果再不成功,他拿什么继续实验、写论文?

    任斯年在实验台前连续站了三个小时,感觉有些腰酸。他将五个培养瓶放进弱光、25度恒温室,收拾好桌面,脱下白色大褂,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他就将房门反锁,这里是他的独立空间,不容任何人踏入半步。

    书桌、书柜、实验座椅、矮柜……简单的家具,到处都是书。干净整洁的书桌上,摆着一盆兰花。稀稀拉拉的叶片,叶片边缘隐隐可以看到一道金线,耷拉着脑袋显得有气无力。

    任斯年坐在桌后,出神地凝视着这盆野生变异金边兰花。

    这盆兰花,与林满慧家中春兰同根同缘,正是奇兰峰上被遗失的那一株。

    说来也是巧,胡大志历尽千辛万苦爬到崖底,挖了两兜金边野兰,只送上来一兜就被蛇咬。一群人慌着送他就医,便将另一兜兰花遗忘在崖底。却被跟着上山的任斯年发现,悄悄捡了回去。

    任斯年谁也没有告诉,原想着养好金边野生春兰后一鸣惊人,哪料到萌芽计划评选中三个初中生力压众人,搬出盆长势喜人的同款兰花。

    在这盆春兰的映衬下,任斯年藏在办公室的兰花像后娘养的小可怜,瘦弱、可怜、风一吹就跑。

    浓浓的挫败感将任斯年压垮,他想哭、想闹、想叫!

    为了养活这盆兰花,他将根部带来的泥土进行精密分析,从温度、湿度、酸碱度一直到粒径大小全都科学配比,总算寻找到可替代的兰花土壤。每天像对待情人一样小心呵护,注意光照、营养、微风,恨不得天天抱着它睡觉,终于完成前辈们没有完成的任务。

    所有的一切过程他都详细记录,科学栽培、规范操作、严格管理……却比不过三个初中生?他不服气,非常不服气。

    几次想开口请教,但任斯年这人死要面子,不好意思折节下问,偷偷复制林满慧他们的培养记录,照样画葫芦,这才勉强将这盆兰花养活,长出三颗芽头。

    前面两颗芽头全都死于培养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最后一颗如果再不成功,任斯年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原本是想一鸣惊人,现在藏得久了反而成了一种耻辱、失败的象征。

    任斯年将身体靠后,双腿翘起搁在桌上,双手交叉置于下颌,双目中闪着冰冷的光,安静地看着眼前这盆瘦弱的兰花。

    日子越久,兰花叶片边缘的金边便越细、越淡,取了第三颗芽头之后兰花似乎精气全无,整日里没精打采,看这架势活不过今年冬天。

    真是头痛啊。不知道林满慧家中那盆春兰长势如何,实在不行也只能……

    “笃笃笃”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任斯年的思绪。打开门却是实验室同事通知他:有两位滇省过来的兰花专家到访,厉浩教授让他过去。

    来者是滇省大学花卉研究所的两位教授:欧阳雪松、乔楠。

    自收到厉浩教授寄来的信,信中夹着一张黑白照片,仅凭那灰度光影,欧阳雪松便判断出:这是国内绝无仅有的一盆奇兰!极有可能是全新品种。

    滇省大学花卉研究所在国内很有名气,兰花培育更是首屈一指。欧阳雪松与厉浩私交甚笃,看到这封信便拖着乔槐一起,坐火车、汽车、拖拉机,再加上两条腿步行,三天三夜方才来到军山农场。

    欧阳雪松来得突兀,吓了厉浩一跳:“欧阳教授,怎么来之前不先发个电报?”

    乔槐在一旁大笑:“看到你寄来的照片,欧阳太激动,当天下午就出发了,哪里来得及发电报!”

    厉浩一听也笑了,紧紧握着欧阳雪松的手,看着他黑瘦的脸庞道:“老同学,你还是这么雷厉风行,一路辛苦了。”

    欧阳雪松揉了揉脸,勉强打起精神,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快,把那盆兰花拿来我看看。”

    厉浩犹豫了一下:“兰花是我一个小徒弟养的,不在农科所,她今天还要上课。这样……我带你去招待所,你先洗把脸休息一下,我让人去学校通知她把花拿过来。”

    欧阳雪松一颗激动的心无处安放,支撑着他坐了三天三夜的车,此刻哪里愿意去招待所?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猛喝了一口浓茶提神,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快让人去吧。”

    任斯年被厉浩喊来,让他跟着农科所的吉普车到中学接林满慧,将兰花抱过来。任斯年心中暗喜,欣然从命。

    两个小时之后,一辆吉普车停在农科所的实验大楼前。

    林满慧抱着花盆跳下车,任斯年从副驾驶室下来,冲她伸出手:“花给我,你去上课吧。”

    林满慧警惕地向右一让:“不,我要亲自交给老师。”

    任斯年被她这幅模样气笑了:“你这个小气鬼,连师兄都不放心吗?”

    林满慧哼了一声,斜了他一眼:“我这花别人不能碰,万一掉片叶子你赔得起吗?”

    任斯年凑近一看,球茎光滑平整,不像是冒出芽头的样子,心中暗自寻思:她这花虽然养护得好,茁壮健旺,但却不分枝、不冒芽,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足之症。

    他摇了摇头,道:“人小鬼大,懒得和你计较!”便在前面带路,引她走进这栋六层砖混大楼。

    湘省地属亚热带地区,冬冷夏热,楼梯间的水泥雕花空格栏板透亮,既挡雨又通风,是七十年代家属楼独有的建筑符号。

    这栋实验大楼为外走廊式平面布局,一间间实验室规整干净,互不干扰。为了保证卫生环境,农科所每天都会有专人清洁打扫。刚一走进大楼,就闻到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花卉研究所位于二楼东头,顺着楼梯向上,左拐第一间就是厉浩教授的办公室。

    任斯年带着林满慧走进办公室,欧阳雪松一眼便被林满慧怀中抱着的春兰吸引,从沙发中跳了起来,快步迎上来,满脸放光,用笃定的语气说道:“就是这盆花!”

    厉浩微笑道:“可不就是这盆?这花是我的徒弟养的,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若不是你们远道而来,我也不会让她带过来。”

    林满慧左右看看,走到桌边将兰花放下,指尖飞出一点木系异能安抚换了环境有些怯生的春兰。

    点点绿光融入春兰根叶,顿时就变得精神抖擞起来,深绿色的叶片仿佛闪着淡淡的荧光,看得欧阳雪松、乔楠啧啧称奇。

    “这花不娇气,好!”

    “叶艺性状稳定,每片叶都带艺,漂亮!”

    “叶质厚硬,看这样子有点像春菊,只是没有开花,暂时还无法确定品种。”

    “怎么可能是春菊?你看这叶片直立形态潇洒,边缘带金,分明是捧蝶!”

    “……”

    说着说着,欧阳与乔楠便吵起来了,吵得脸红脖子粗,林满慧将花盆环抱,慢条斯理地说:“你们说话的时候请走开一点,口水都喷到兰花叶片上了。”

    厉浩咳嗽一声,瞪了林满慧一眼:“这孩子,怎么老爱说实话。”

    爱花之人大多单纯,欧阳雪松与乔楠没有生气,反而很不好意思地后退两步,对林满慧解释道:“小姑娘,抱歉啊,是我们太激动、忘形了。”

    任斯年在一旁听了,也在暗自思索。只可惜没有看到花开,春兰品种未知,含苞蝶、垂户蝶、捧蝶、双唇蝶、绣球……都有可能。这样叶带金边的变异春兰,若是花瓣奇特有型,那可是绝版!

    想到这里,任斯年眸光暗沉,手指轻捻,悄悄向后退了几步。

    倒是欧阳雪松与乔楠两个人继续围着春兰转圈圈,乔楠脖子上挂了个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照。一直换了两卷胶卷,方才罢手。

    一边拍照,一边赞叹:“我第一次见到叶片如此挺立厚重、姿态却潇洒自在的兰花,你看这春兰叶带金边,光是赏叶,就足以列入精品。若是开花……叶、花双艺草,不得了啊,不得了。老厉啊,这次兰花展你们怕是要出名了哦。”

    厉浩被两名同行的夸得嘴巴咧到耳朵根,笑得十分欢畅:“这花可不是我种出来的,是林满慧同学在山上挖来的野生兰花,养了半年才有了现在的模样。”

    两位专家将目光落在林满慧身上,满眼的不可置信:“小姑娘,你懂得养花?野生兰花想要成活需要的条件很多,稍有差池状况百出。有的长叶不开花,有的色淡枯萎,还有的极难出芽,分株即死,你竟然只花了半年就把它养护得如此茁壮?天才!天才!”

    林满慧半点也不谦虚,微微点头:“养花,我是懂一点……”

    话音未落,厉浩咳嗽了一声,板着脸说:“满慧,谦虚使人进步。”

    林满慧瞟了老师一眼,没奈何马上改了语气:“两位老师不敢当,我还只是一个初中生,也不懂得什么养花,就胡乱种种。”

    “噗——”欧阳雪松没忍住笑,笑得前仰后合,“你这胡乱种种就能养得这么好,我们这些成天研究兰花的老家伙们要羞愧死了。”

    任斯年听得心头火起,想到办公室里那要死不活的春兰,嫉妒就像是只透明的小虫子,一点一点地啃咬着他的心,轻微的刺痛感一扯一扯的,他低下头看着脚背,很久很久,似乎那里有一朵带刺的蔷薇开得正盛。

    厉浩与两位滇省专家的欢声笑语不断传入耳朵,任斯年内心那股妒意再也压制不住。他握着拳头,悄悄走出老师的办公室,走进实验室,打开抽屉,取出一支小小的药瓶放进口袋。

    药瓶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用马克笔写着“氢氧化钙”四个小字。这是实验室常用改善酸性土壤的化学药品,不会对土壤造成危害,却能增加土壤碱性,使其适合植物的生长。

    任斯年有经验,野生兰花生长的土壤是偏酸性的腐殖土,这种腐殖土的特点就是疏松透气、肥力元素多样均衡。若是添加些熟石灰,不显山不露水,谁也查不出原因,但足以让兰花出现烂根等问题。

    这就是兰花的“慢性毒药”。

    他将左手放进白大褂的口袋,摸着这圆圆的药瓶,冰冷的玻璃瓶在手心里渐渐变得温热。

    任斯年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我只是想教训教训林满慧,让她最在意的春兰错过花期没办法拿奖,免得她太过张狂不知道几斤几两。

    对,就是这样,我不是坏人,也不是做坏事,我只是……想教训一下林满慧。

    心里建设完毕,任斯年咽了一口口水,提着一个铁皮开水瓶走进办公室。

    他弯腰揭开蓝花瓷茶杯盖子,添上新茶,笑容温文有礼:“大家喝口茶吧。”

    乔楠将相机放下,过来喝了口茶,拍了拍任斯年的肩膀:“小任这几年成果不错啊,我听老厉说过几年你就能评副研究员了?”

    任斯年礼貌地表达感谢:“这都是老师指导有方。”

    寒暄几句,欧阳雪松与乔楠兴奋劲一过,浓浓的疲惫感便涌了上来。两人接连打了几个呵欠,不好意思地说:“年纪大了,火车上没睡好。”

    欧阳雪松见猎心喜,恨不得抱着新品兰花睡觉,便笑容满面地与林满慧打商量。

    “小姑娘,能不能把春兰放在这里一天?我们来一趟不容易,坐了三天的火车呢。我们今晚、明天会对花卉土壤、叶片进行测量、记录,需要一点时间。你放心,作为回报,我会给你写一封推荐信,这盆花直接进明年三月的兰花展览会决赛。”

    林满慧有点不舍地摸了摸花盆,手指在春兰叶片上拂过,异能蕴养过的兰花与她心意相通,叶尖轻点,似乎在央求她:别丢下我,我害怕。

    任斯年的心跳急促,喉咙发干,在心里暗暗叫道:答应他!答应他!

    林满慧想了想,环顾四周,轻轻摇头:“这里是实验室,不是花卉基地,日照、通风条件都不行,春兰不喜欢这里。”

    厉浩听到这里,没有再说什么,微笑道:“这孩子喜欢说实话,你们莫怪。这样,今天你们先到招待所休息,明天一早让她再送来,怎么样?”

    大家都没有异议,林满慧被两位专家拉到一边问东问西,欧阳雪松和乔楠一个拍照一个做笔记,配合默契。

    半小时之后,欧阳雪松终于合上笔记本,摇头道:“唉,老了,眼皮打架,实在是撑不住喽。”

    厉浩喊了一声:“小任。”正在屋里勤快地收拾着茶几、茶杯的任斯年忙放下手中活计:“教授,什么事?”

    厉浩道:“这里不着急收拾,你先送专家去招待所,安排住处。”

    任斯年应了一声,引着两位专家离开办公室。

    林满慧与厉浩一起走出门边,目前他们离开。春兰安静地立在桌上,孤高而清冷。

    “呜呜呜——”站在门口的林满慧忽然听到什么声音,她四处看看,指着东头一间紧闭的房门问:“那是什么地方?”

    厉浩看了一眼,回答道:“那是任斯年的办公室。”

    林满慧皱眉心道:奇怪,任师兄的办公室里怎么会有植物呜咽哭泣之声?难道他悄悄养了什么花草不成?看来他水平不行,根本就养不好。

    林满慧没有再问,目送两位专家离开,转身回去抱起春兰。手中忽然传来灼热感,春兰的情绪略显焦躁不安。

    “咦?”林满慧目光微敛。

    厉浩问:“怎么了?”

    在脑海中探求一番之后,林满慧伸出手指,在根部旁边的泥土之中扒拉了一下,伸出鼻子嗅了嗅,眉头紧皱,目光变得有些冰冷。

    知道林满慧与植物有超强的亲和力,厉浩背着手站在一旁,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春兰有什么问题?是泥土有什么不对?”

    林满慧从泥土中翻找片刻,将指尖一点白色粉末举到厉浩眼前:“老师你看,这是哪一个新加进去的东西。”

    厉浩凑近一闻,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熟石灰!”他咬着牙在屋子里转圈圈,屋里就这几个人,还能有谁?

    任斯年。

    趁着刚才大家都在忙,任斯年悄悄往花盆里加了些粉末,不过量极少。幸好林满慧及时发现,不然时间长了恐怕会对春兰的生长不利。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冒出来,厉浩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任斯年是个自律、勤奋的年轻人,表现非常优秀。厉浩把他当接班人培养,却没办法产生真正的师生情。用夫人陈淑仪的话说:小任眼神太灵活、嘴太甜、态度太过殷勤,这样的人……我不敢靠近。

    在这场运动中,见多了老师被学生打压,面对野心勃勃的任斯年,厉浩不敢交心。

    厉浩对任斯年自问做到了一位导师应该尽到的职责:严格要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的学科资源毫无保留地交给他。

    悄悄给研究所准备明年参选的春兰下药,亏他做得出来!这是想毁了农科所、毁了自己的前程吗?

    林满慧歪着头看向厉浩:“老师,你准备怎么做?”

    厉浩扶着桌面颓然坐倒,背也佝偻起来。平日里像个老小孩一般欢快的人,此时仿佛老了十岁。

    林满慧安慰他:“老师你放心,这一点点熟石灰也翻不起什么浪,我今晚回去换土就好。”

    厉浩长叹一声,看着灰白的水泥地面,喃喃道:“满慧,对不住啊。老师无能,没有教好学生。”

    林满慧摇摇头:“和您无关,是任师兄品性不好。这样的人,您早点知道就可以防着点,也挺好。”

    厉浩严肃地说道:“不行,我不能纵容他这样的行为。等他回来我一定要问个清楚,到底为什么要对春兰下手。这是一个花卉研究者的耻辱!”

    林满慧给春兰输入一丝异能,护住根部。想到书中剧情,暗骂道:任斯年当林嘉明的忠犬还不够,竟敢跳出来伤她的春兰,好大的狗胆!

    想到这里,她悄悄对厉浩道:“老师,直接揭穿他的计划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这样……”

    厉浩听完林满慧的话,沉默半晌,苦笑道:“你说了算。”

    林满慧嘴角向上微微一勾,梨涡浅浅,眸光似星,眼中透着股慧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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