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灼如耀日的眼神中,  静姝试探着递了一块帕子出去,可康熙直接低下了头:

    “劳烦懿嫔了。”

    “妾身不敢当,皇上再低些。”

    静姝抿了抿唇,  只得上手了。

    一旁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见此也只是一笑,董庶妃,李庶妃,  王佳庶妃三人也只是含笑看着,  张庶妃倒是有些伤神,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只乌雅庶妃一人,抬起头飞快的瞥了一眼后,便将头低的低低的,  无人知道她袖中的双手已经绞的帕子都要烂了。

    康熙已到,人算是齐了。

    自牌楼下走过,

    便又逢有一段台阶,  下面那一百零八接的台阶太皇太后没有走,  这段短短的台阶太皇太后是说什么也要走一走了。

    于是,  康熙与静姝一左一右的扶着太皇太后,自台阶而上。

    太皇太后果然年岁不清,到最后整个人都没有气力,只倚着康熙走了。倒不是太皇太后和静姝生疏,只是静姝到底是一个女儿家,  可扶不住她!

    上了台阶后便是山门,迎面便是天王殿的门楣,只是众人都无暇细赏。

    “诸位施主,此处便是禅院,施主自便即可。”

    和尚将众人引到西禅院后,念了一句佛号便离开了。

    太皇太后自然住最好的那间,  其后是皇太后,康熙。

    静姝和康熙的屋子紧挨着,以至于静姝之后的那间禅房竟颇为抢手。

    “妾身与懿嫔娘娘在宫中便同居一宫,在此处自然要与娘娘比邻而居。”

    五公主在路上就说了几次要见皇阿玛,董庶妃也心疼呢。

    “妾身这次带了一尊七宝浇金佛像还想与懿嫔娘娘一同鉴赏呢!”

    王佳庶妃也逼着自己放下了对静姝的畏惧,磕磕巴巴道:

    “妾,妾身听说此处花草繁盛,欲采百露与娘娘一同享用……”

    张庶妃倒是无欲无求,乌雅若兰嚅了嚅唇:

    “妾身,也想住在娘娘旁边,妾身害怕……”

    乌雅若兰这话一出,众人一片嘘声。

    静姝被她们七嘴八舌说的头疼,直接丢下一句:

    “你们自个抓阄吧!”

    便朝禅房走去,一进门,静姝便连声唤着茯苓过来给自己拆了发髻,通通头发。

    今个静姝可是正儿八经上了大妆,那一头的珠翠也是能压弯脖子的重量。

    等茯苓,莲蓉进进出出几回后,静姝才终于挽着轻省的发髻,穿着常服靠在了木床上。

    手边,还放了一个瘦高小几,其上放了一只粉彩春花壶,并一盏粉釉盖碗,里面倒满了酸梅汤。

    这是茯苓方才忙里偷闲,让孟良去外头用山泉水湃过的。

    此处是禅房,虽然地方不小,可是里面摆设简陋的很。

    只是在茯苓和莲蓉的布置下,很快便又变得舒适起来,

    为着静姝考虑,茯苓可是在木床上足足垫了三床被褥,又取了两个大迎枕给静姝垫在腰后靠着。

    “主子觉得这样靠的可舒服?”

    茯苓调整了一下大迎枕,低头问道。

    静姝点了点头:

    “可以了,你也坐着这会儿吧!外头这会儿倒是安静了。”

    “奴婢听说,方才几位庶妃已经抓阄出了结果,这会儿应该已经安置了。”

    “她们还真去抓阄了啊?”

    静姝笑了一下:

    “那谁住在咱们隔壁?”

    “似乎是……乌雅庶妃。”

    茯苓犹豫的说着,静姝听了后脸上的笑直接没了:

    “她们都抓出了什么顺序?”

    “乌雅庶妃在前,其他几位庶妃的住处依次是李庶妃,张庶妃,王佳庶妃和董庶妃。”

    茯苓可见不得主子为这等事烦心,又絮絮道:

    “方才董庶妃还说要来给主子请安,主子看看可要让董庶妃过来?”

    静姝捏着那白玉凉扇,缓缓摇动:

    “不必了,五公主离不得她,她过来又要跑回去……这回可隔了这么多的禅房,来来回回像什么样子?”

    静姝语气淡淡,茯苓小心的看了一眼静姝的神色,低声道:

    “主子,您是不是,是不是对董庶妃……淡了?”

    主子在宫里都没有几个能说话的人,董庶妃算一个,可今个瞧着主子的意思,似乎对董庶妃也不大上心了。

    静姝将凉扇丢给茯苓,让她给自己打着扇子,她索性闭目养神:

    “这一路以来,五公主乃是第三日才发病,可前头两日,你可见董庶妃过来?便是她自己过来不便,可曾遣清霜过来说一句话?”

    “这……许是董庶妃因五公主身子孱弱,六神无主?”

    静姝勾唇讽笑:

    “没有五公主的时候,她自个哪怕病着都巴巴过来,可如今倒似乎是有女万事足了?可那五公主可还不是她亲女呢!

    在宫里她这些日子是如何请安你也瞧见了,这一回,她到底是想借此事来试探还是旁的我懒得追究,只她若再来请安,一律不见。难得出宫,我要放松放松。”

    茯苓听了静姝这话,便不再说话了。原也是董庶妃自个巴巴过来贴上主子,可现在得了五公主便懈怠了,难免有些吃完不认账的意思。

    也莫怪主子生气了。

    静姝闭目养神着,在徐徐清风中不由入了梦乡。

    而另一边的几位庶妃才堪堪收拾好,她们出门可不像静姝可是太监宫女的带着,一人也只带了一个宫女。

    这会儿一个时辰过去了,禅房里才算是有个落脚的地了。

    最末端的禅房里,董庶妃一面和五公主玩着七巧图,一面对着刚回来的清霜道:

    “娘娘可说了什么时候让我去请安?”

    “主子,懿嫔娘娘说,出宫在外,不必拘礼,让您这些日子好好陪着五公主便是。”

    董庶妃脸上还未散去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手中的木板直接晃荡一声掉了下去:

    “你说什么?”

    “额娘,额娘把我的小狗弄没了,呜呜,呜呜呜——”

    五公主看到董庶妃弄坏了自己拼好的七巧图,直接哭了起来。董庶妃忙将其他事放在一旁,柔声哄着五公主:

    “是额娘不对,是额娘不对,额娘给咱们小五重新拼一个好不好呀?”

    五公主方破涕为笑,董庶妃冲着五公主慈爱的笑了笑,揉了揉五公主的头,又开始和五公主玩闹起来。

    清霜看着这一幕,嘴唇动了动:

    “主子,懿嫔娘娘……”

    “娘娘向来宽和大度,想来也是为了体贴我,你也忙了一日了,且歇着吧。”

    清霜张了张嘴,想说懿嫔娘娘身边的茯苓姐姐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可是看着董庶妃全心全意扑在五公主身上的模样,她没再说话了。

    静姝一觉醒来,只听的一阵悠扬的乐声:

    “似乎是……箜篌?是谁在弹箜篌?”

    莲蓉鼓着包子脸从外头走进来,闷闷道:

    “主子也听到了?是乌雅庶妃因为山中之景‘有感而发’呢!”

    莲蓉加重了有感而发四字的重音,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箜篌那么大,她如何带上的?”

    静姝别的不好奇,就好奇这个。

    乌雅若兰既不算得宠,也没有高位分,能分得的行礼箱子也就两个箱笼并一个实木箱子。

    箱笼至多能放一件正装并数件常服,以及一些首饰匣子,胭脂水粉。

    实木箱子则能大一些,可以用来放一些常用的东西。

    比如静姝现在用的被褥,大迎枕,茶具等,因为是静姝常用的,所以足足装了四个实木箱子才算完。

    莲蓉提起这个就气鼓鼓的鼓起了双颊:

    “乌雅庶妃艺高人胆大,那么大的实木箱子,就放了一个箜篌和两床防震的被褥!她连枕头都没带呢!”

    虽然主子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可是这种别有用心的人总是让人心里不爽。

    静姝倒是好笑的捏了一把莲蓉的包子脸:

    “好了好了,让你盯着乌雅庶妃瞧把你气的!这是在禅院,乌雅庶妃又有了身子,任她如何胆大,也不敢胡来。”

    “对哦!那岂不是说……乌雅庶妃这回要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而且她还没有枕头睡觉?”

    这么一想,莲蓉又笑了起来。

    等莲蓉走了,茯苓这才端着一些素菜和白粥进来:

    “主子来尝尝,这里的斋菜也不错呢!”

    等静姝用过一餐饭后,康熙又遣梁九功过来请她过去。

    只是……明明就隔了一堵墙,也不知皇上这是图个什么劲儿?

    静姝心里吐槽,但还是要过去。

    静姝过去的时候,康熙正在里面用晚膳,静姝一过去,只闻到一股子浓郁的檀香味,不禁用帕子掩在鼻端:

    “皇上是去哪儿了?怎么一股子香火味?”

    康熙瞪了静姝一眼:

    “朕能去哪儿?还一股子香火味,你怎么不说朕刚吃了供奉回来?还不过来坐?”

    静姝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妾身还是不过去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妾身身子有些不爽,闻着香火味便有些头晕。”

    “头晕?”

    康熙说着便站起来要过来,但想到静姝闻着头晕只得坐下:

    “你啊你,这性子是越来越娇气了!梁九功,给朕备水!”

    静姝捡了个离康熙最远的地方坐下,但帕子仍不离手,让康熙深深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朕记得这的和尚腌山桃有一手,如今虽然时候不早了,朕便去碰碰运气,想着你路上喜酸开胃,没想到……哼!”

    静姝笑嘻嘻:

    “那妾身就多谢皇上啦!不过您别过来,让李公公给妾身送过来就成了!”

    康熙又瞪了静姝一眼,这小丫头真是不见外啊!

    但瞪归瞪,康熙还是让人给静姝把腌渍的山桃送了过去。

    山上的桃子都生的晚,听说这桃子是五月里才长出来了这么一茬,被和尚全给腌了。

    可这会儿也就只剩这一盘子里的七八颗了,翠绿微黄,一过来静姝就闻到一股子让人口水直流的酸味。

    静姝咽了咽口水,很不走心的夸了一句:

    “那妾身就不客气!”

    康熙哼了一声没说话,吃了两筷子饭便将筷子搁下了。梁九功那边也说水已经好了,康熙立刻便起身过去沐浴。

    可静姝尤觉得不够,趁康熙去浴房的时候,静姝让李全将康熙屋内的窗户大开。

    于此同时,那袅袅的箜篌音愈发清晰,静姝一面吃着酸脆的山桃,一面听着箜篌曲不亦乐乎。

    康熙穿着明黄的常服过来,看到这一幕直接给气笑了:

    “你倒是自在,指拨朕去沐浴,你在这儿又听小曲,又啃桃子的!”

    静姝拍了拍身侧:

    “皇上也来嘛,别的不说,乌雅庶妃这手箜篌还是不错的!”

    康熙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静姝的身侧,拿着的手啃了一口桃子,直接龇牙咧嘴:

    “你这牙口……还真好!”

    静姝直接喷笑出声:

    “皇上明明吃不得酸,自个非要吃,这会儿又笑话妾身牙口好,难道要怪妾身引诱吗?”

    康熙用帕子将静姝那只素白的手的酸汁子轻轻擦拭,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难道不是吗?你不吃怎么会惹得朕也馋了?”

    “皇上好没道理,这可是皇上给妾身的!”

    静姝笑着戳了戳康熙的胸口,却被康熙一把攥住了手:

    “朕时时惦记你,难道还错了?”

    “皇上时时惦记妾身,可不也有人时时惦记皇上?对山林之景有感而发的乌雅庶妃,擅的一手好箜篌,只是这弹得这曲子倒是颇为缠绵了些。”

    伴随着静姝的声音,那传入屋内的箜篌曲子倒是愈发缠绵悱恻,只听得人心都要勾起来了。

    只是,康熙听了静姝这话,脸色一下子沉了:

    “梁九功!让乌雅氏给朕安安分分的待着!这是五台山,奏些靡靡之音成何体统?!”

    乌雅若兰弹得并不是什么名曲,盖因名曲宫中的乐师无不技艺精湛,她在弹也不过是照猫画虎,难免徒惹笑料。

    于是,乌雅若兰只择了一段缠缠绵绵的小调演奏,无词相和,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最起码,乌雅若兰自己是很满意的。她有信心,如果皇上闻声而来,自己一定可以留皇上驻足。

    只是,伴随着梁九功的传令,坐在空荡荡的禅房里,一身浅色衣衫的乌雅若兰直接僵住了。

    乌雅若兰的箜篌停了,静姝总觉得少些什么,吃着山桃也有点不得劲儿了,看着还剩的三颗山桃,静姝摇了摇头:

    “留着妾身当宵夜吧,没了乌雅庶妃配乐,吃着都少了味道呐!”

    “那要不要朕把她召开给你演奏一番?”

    康熙皮笑肉不笑,静姝偏头笑问:

    “当真可以吗?”

    “你想都不要想!”

    康熙忍不住敲了一下静姝的额头:

    “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怎就值得的演奏了?梁九功,取琴来。琴乃君子之器,箜篌不过小道罢了!”

    “皇上也会奏琴?”

    静姝渐渐坐直了身子,据她所知,皇上虽然赏乐,却不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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