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

    静姝今日心情不渝,  并没有与董庶妃磨的闲心。

    董庶妃不由一个哆嗦,然后闭着眼睛,声音和蚊子嗡嗡一样大的将自己发现的事交代了。

    “昨日妾身本来想要给娘娘请安,但是娘娘……没有答应。

    妾身心里颇觉得过意不去,  所以便和五公主商量每日在您这里请安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让清霜陪她玩。

    可是,妾身没有想到的是,  五公主竟觉得妾身怠慢了她,  直接跑了!”

    董庶妃哪里能让一个那么大点的孩子在外面跑?忙遣人去追,  等把五公主追回来后,五公主竟满脸怨恨的盯着董庶妃:

    “董额娘说要疼我的,  难道就是这么疼吗?大人都是说话不算话的!我讨厌董额娘!”

    那表情,  那言语深深刺痛了董庶妃的心,  董庶妃耐着性子给五公主将尊卑礼敬,  可是五公主也充耳不闻。

    董庶妃最后索性一咬牙,决定冷一冷五公主,  便自己出去转悠了。

    没想到的是,  等董庶妃转回来却刚好听到了五公主和奶嬷嬷的对话:

    “公主这回我知道了,  不是亲娘就不是亲娘,  董庶妃往日瞧着对您好,可是一遇到事儿呢?”

    五公主用那稚嫩的语气,怨恨的说道:

    “嬷嬷说的极是,董氏不如额娘多矣!”

    可说这话的时候,  五公主忘了用手段让她重病的人是谁,  也忘了出行在外,毫不顾及她的人是谁。

    董庶妃说到这里直接被气红了眼,口中喃喃的说道:

    “妾身就是再不济也比那兆佳氏对她好吧?可她却觉得妾身之前对她的迁就都是讨好,  如今一不迁就她,竟是惹出了仇!”

    到底是龙子凤孙,董庶妃也做不出苛待孩子的事儿,只把自个气的一抽一抽的。

    静姝闻言,双手交叉,沉吟片刻:

    “五公主的奶嬷嬷是打哪儿来的?她人现下在何处?

    兆佳氏不是早日将五公主身边的宫人遣退了?这嬷嬷也是内府新拨来的,怎么好端端的会向着兆佳氏说话?”

    董庶妃咬了咬唇,轻轻摇头:

    “那奶嬷嬷在五公主面前搬弄口舌是非,妾身已经寻了由头让她轻易不能进屋了。

    至于那嬷嬷的来头,妾身也不知……”

    如今也不是在宫里,便是静姝想要查起,一时也无能为力,她只是看了董庶妃一眼:

    “行了,把你的眼泪擦擦,被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气成这样,你还真是出息!”

    董庶妃被静姝这话说的羞红了脸,颇为不好意思的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委委屈屈的说着:

    “妾身听了那嬷嬷的话,细细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儿,才品出不对味的地方。

    五公主便是体弱,妾身也不曾见到兆佳氏三五日便请一次太医。

    可是,自打五公主到了妾身这里,每逢妾身来给您请安的时候,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的……”

    静姝瞥了董庶妃一眼,哼了一声:

    “五公主是你千求万求求来的,现在做出这幅模样作甚?”

    董庶妃心中叫苦不迭,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勉强了些:

    “妾身现在只能庆幸皇上没有直接将五公主记到妾身的名下抚养,否则妾身真的要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之前妾身瞧着五公主当年与妾身的孩子生的有两分相像,一时心生妄念,却没想到这是一个羊皮的狼崽子……

    是妾身愚钝,未听娘娘劝导,还请娘娘为妾身指点迷津——”

    董庶妃说着,起身行了一个礼,掩面而泣。

    “五公主早慧,远非寻常人可以养。当初我的意思是想让皇上将其放在南三所,可偏偏你巴巴的上赶着要养,我若说不让你想,只怕你最后心里还要记恨于我……”

    静姝听了董庶妃的话,叹了一口气,徐徐说道。

    静姝仍记得当初兆佳庶妃想要将五公主送给自己的时候,五公主才不过三岁,便弄伤了安安让自己对她心生不喜。

    当时,她才三岁,就是有些小心思,可手段也浅薄的很,大人一眼便可以看穿。

    这事是过后莲蓉给自己说的,只是莲蓉觉得自己多有猜测的成分,所以并未直言。

    可是如今再一听董庶妃的话,便知道五公主早慧是真早慧,恋母也是真恋母。

    即使兆佳庶妃对她百般虐待,可她也依旧发自内心的认可兆佳庶妃。

    董庶妃捂着脸,不敢看静姝:

    “妾身不敢!妾身错了!呜呜呜,妾身一想到那么小点的人可心硬的跟石头似的,妾身怕了,妾身不想养了!”

    “五公主可是龙子凤孙,岂是你说不养就不养的?五公主是跟着你一道出来的,最起码在咱们回宫之前,你还是得好好的稳住五公主。”

    “啊,这……”

    董庶妃有些不愿意,可是对上静姝那淡淡的眼神后,董庶妃只垂头丧气的低下了头,闷闷的说道:

    “妾身省得了。”

    “好了,若无他事你便先退下吧,此事等我回宫详查之后再另做打算。”

    静姝摆了摆手,示意董庶妃退下。

    可董庶妃一想到那小小的人儿,口中所言句句,刺着她心寒的时候,也有些不情愿回去了。

    “娘娘,妾身,妾身可能在您这里再留一会儿,妾身不想回去……”

    静姝一眼就看出来了董庶妃的想法,也不再和董庶妃多说话,只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便起身朝卧房走去。

    “你愿意留就留下吧,不过莫要制造出响动,否则我第一个赶人!”

    说完这话,静姝便直接上床休息了,留着董庶妃一人坐在明间。

    但即使如此,董庶妃也觉得自己稍有喘息之机,一直坐到了太阳西斜才起身。

    之后的几日,董庶妃倒是规规矩矩的来静姝这里请安,只是她恨不得长在静姝这里,每次都要等静姝出口赶人才离开。

    只是,她又因为五公主之事在静姝面前,并不比以前那么自在,说话总是斟酌再三,看得静姝都替她累。

    如此反复了几次后,静姝也不太爱让她上门了。

    “行了,你要是非要在我这里做出那副受委屈的模样,那你以后大可不必再来了,看着真让人堵心!

    那五公主不过是一个不足五岁的小孩子,哪值得你束手无策?”

    “那小魔星打那日之后,真的是花样百出……”

    董庶妃吞吞吐吐的说着:

    “娘娘有所不知,自那奶嬷嬷不进屋之后,五公主像是疯了似的找她,为此一宿一宿的不睡觉……”

    “然后呢?你把那奶嬷嬷又放进去了?”

    董庶妃要真这么干了,静姝觉得自己便不必再帮她的。左右烂泥扶不上墙,帮了这回还有下回。

    董庶妃摇了摇头,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对静姝说道:

    “妾身连夜让清霜给那奶嬷嬷下了一记药,这会儿她还病在床上,想来是跟不得咱们回宫了。”

    董庶妃语气虽轻,可这一计却毒得很,静姝看了董庶妃一眼倒是没有多说:

    “那五公主?”

    董庶妃垂着眸,语气淡淡的说着:

    “妾身让清霜特意将五公主领到下人房去瞧了一遭,回来后公主她一个孩子又能怎么办呢?”

    “这事你不是干的很好,又何必在我面前做出一副苦相?”

    静姝这话一出,董淑妃脸上顿时浮现起一抹苦笑:

    “娘娘不知道,那五公主如今是不寻那奶嬷嬷了,可她开始折腾妾身了。

    她如今在妾身的屋子里,稍有不如意便大声啼哭,已经惹得王佳庶妃遣人上门了好些次了。

    妾身如今来您这里也是为了躲个清静,左右妾身不在屋子里,她也不会想出那么些为难人的招数。”

    也不知道是谁教五公主这么干的,她一个小小孩子。往日在宫里也算是乖巧的,骤然大哭,自然会走的人前来探查。

    这些日子只是王佳庶妃来问,若在闹腾些日子,怕是连太皇太后都要知道了。

    “妾身算是知道了,这不是自己的孩子,是怎么养都养不熟!人面前叫你一声额娘,背地里指不定怎么折腾你呢,妾身现在就盼着咱们能赶紧回宫!”

    回了宫,哪怕一时不能让五公主离开自己身边,可是东配殿那么大,总能让一个公主自个单独住着,眼不见心不烦。

    董庶妃这一回可算是被五公主给折腾惨了,静姝只是静声听着,等董庶妃终于吐完了苦水,静姝这才淡淡道:

    “五公主虽然尚不足五岁,也到了可以拿的住针线的时候了。”

    董庶妃一脸茫然的看着静姝,不懂静姝这话是什么意思,静姝思忖片刻,用纤指轻轻叩了叩案几:

    “明日,你带着五公主与我一道去给皇太后请安。”

    董庶妃虽然不解静姝的意思,可是却心里对静姝很是可以信服,当即便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等董庶妃走了,茯苓自外面走进来给静姝揉肩:

    “主子如今有孕,正是辛苦的时候,怎的还要处理董庶妃那些事……”

    静姝眼帘微垂,随着茯苓的动作,脖颈微晃:

    “董庶妃……是有些小心思的。只是,这一次那幕后之人能把手伸到董庶妃的身上,那下一回怕是便轮到我了。”

    董庶妃与自己同居一宫,幕后之人都可以在内务府拨人的时候把手伸到延禧宫,又焉知她会不会在延禧宫的其他地方安插人手呢?

    她不久便要迎接自己的孩子了,她赌不起。

    “至于别的……”

    静姝想起董庶妃的抱怨:

    “五公主早慧,董庶妃养不了,可也不该任由五公主长歪……便当是为我腹中的孩子积福了。”

    若是按照那话本子里记载的,自己这一胎应该是个公主。

    清朝的公主,向来是要抚蒙的,可是一想到自己怀胎十月的骨肉要被送到那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静姝心里如何能舒坦?

    她若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去,便要做两手准备,比如……让五公主健健康康的长大。

    至于五公主的性子,若是不稍加修正,将来拿不出手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茯苓自从之前被静姝提点过后,说话愈发的谨慎了。

    听到静姝这么说,茯苓知道主子心里是有成算的,便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等给静姝按摩好后,茯苓便去给静姝打了水来,伺候静姝梳洗了一下。

    主子有孕后身子愈发容易乏了,每逢午后总是要歇上一觉的。

    次日,静姝在辰时起身,外头董庶妃已经遣清霜过来问了几次了,但也没敢高声喧哗,都被茯苓挡在了外头。

    等静姝梳洗好后,董庶妃掐着点带着五公主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的心理因素的缘故,静姝瞧着五公主那张脸上还带着淡淡的怨气,纵使做出笑模样,整个人看起来也不似最开始那般玉雪可爱了。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五公主见到静姝却很是恭敬,她小碎步的上前行了一个礼,用那还有些稚嫩的声音,清脆的请了安:

    “给懿额娘请安!”

    “五公主请起,知道咱们今个要去做什么吗?”

    “知道!董额娘说了,要给皇玛嬷请安!”

    五公主回答的很快声音也甜甜的,看上去是个很乖巧伶俐的小姑娘。

    如果不是听董庶妃事先说过,静姝也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小姑娘暗地里竟一肚子小心思。

    “好,五公主当真聪慧,那咱们一道走吧。”

    静姝扶着茯苓的手,便朝门外走去。

    五公主很是伶俐的迈着小短腿跟在静姝的后面,冲着静姝讨好的笑着:

    “懿额娘等等我呀!”

    竟是完全把董庶妃抛之脑后了!

    “养不熟的白眼狼!”

    董庶妃看到这一幕整个人脸都青了,将心里憋着的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这才抬步跟上。

    太后住的并不远,即便是五公主也不需要人抱着便可以走过去。

    静姝到的时候,太后正在研习佛法。

    “妾身给太后请安……”

    静姝笑嘻嘻的用蒙语给太后请了安,太后见到静姝眼中已经含了三分笑意,只是抄着佛经的手并没有停:

    “过来了,你先自个找地儿坐着吧,等我把这一页抄完!”

    “是!”

    静姝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后,便吩咐董庶妃与五公主自便了。

    这两人自不自便不知道,可是静姝倒是对太后这里很是熟稔。

    太后身边的侍女是一个叫乌尤的小姑娘,长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并一头黝黑发亮的长发,整个人看上去可可爱爱的,特别是她还会做一手酸甜可口的奶疙瘩!

    “可算是碰到乌尤姑娘了,之前在太后这里用了一回你做的奶疙瘩我便再也忘不了了!”

    静姝笑盈盈地用蒙语和乌尤交谈着,乌尤听了静姝的话,也不由红了脸,这是一个很容易害羞的姑娘。

    “乌尤谢娘娘喜欢!”

    说起来,乌尤能被提拔到太后身边,还有多亏了静姝之前安排的那一道酸汤子,让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想品尝地道的蒙古美食。

    只是,这一路带出来的橱子里,竟无一人能做出那种极为地道的白食。

    而这时候,乌尤一出手便惊为天人了,赢得了大家的捧场。

    便是静姝这种闻不得奶腥味的人吃着那酸甜可口的奶疙瘩,都不免赞不绝口,便可以想象乌尤的好手艺了。

    只是见到乌尤害羞了,静姝便也没再继续逗弄下去,自个捡了一处地方坐下了。

    董庶妃局促地坐在一旁,听着静姝用自己全部不懂的语言和太后身边的人交谈,心中不留百感交集,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淡淡的自豪。

    而五公主似乎真的是想要巴着静姝,忽视董庶妃的想法贯彻到底,所以也没让清霜抱她在椅子上坐着,而是跟在静姝的身边问这问那。

    静姝倒也未曾漠视,只是淡淡的答着话,说话间,太后搁置了手中的笔,笑着对静姝道:

    “你这丫头怕是馋了才来我这里!”

    “太后这话妾身可不依呢,若妾身能把这颗心掏出来给您看看,许是您就不会这么说妾身了!”

    静姝委委屈屈的说着,惹得太后哈哈一笑:

    “你这皮猴!乌尤,去把我让你准备的奶疙瘩给懿嫔端来吧!”

    等乌尤下去了,太后这才把眼神放到董庶妃和五公主身上:

    “今日倒是难得见到董庶妃,五公主来皇玛嬷这里——”

    太后用不太娴熟的蒙语说着,虽有字音不准的地方,可是却比之前好太多了。

    乍然听到太后用蒙语和自己说话,惊了董庶妃一大跳,静姝笑呵呵的对太后使了个眼色:

    “您瞧,是不是可有意思?等日后您对太皇太后也这样,那才好玩呢!”

    太后嗔了一声:

    “若是吓到了,到时候便问你的罪!”

    “妾身才不怕,太皇太后可还差妾身一个赏呢!”

    静姝又逗的太后大笑,五公主也乖顺的跑过去依偎着太后。

    董庶妃倒是有些尴尬,不过日常给太后独自请安的时候少,这尴尬着尴尬着也就习惯了。

    太后与静姝说了一会话后,也没有再继续冷落董庶妃与五公主。

    只是因为语言障碍的缘故,静姝总要在其中当翻译,但言谈间便不免露出些藏不住的东西。

    太后本就是在宫中浸淫多年的人,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董庶妃与五公主之间的问题,冷不丁对静姝用蒙语说:

    “五公主对你倒是颇为亲近,我瞧着五公主竟像是你养的。”

    静姝笑了笑,看了五公主一眼,五公主立刻乖巧伶俐的扬起了头,冲着静姝甜甜一笑。

    “五公主是极好的,妾身瞧着也盼着自个能生个乖巧贴心的公主呢!”

    “哎呀,你是头胎,若是个阿哥才好!哥哥也疼妹妹,便是以后也无忧了!”

    太后这话是真心为静姝好,毕竟在宫里先有一个能立得住的阿哥,那才是立根之本。

    静姝也附和着对着太皇太后笑了笑,然后又说了些子事。

    不多时,静姝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沉吟片刻对太后说道:

    “再有三月便是您的生辰了,妾身到时候一定给您好好操办,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先给妾身说,能办的妾身都给您办的妥妥当当!”

    “你办事向来是最妥帖的,哀家放心你,便全都交给你去办吧!只一点,不要太过铺张浪费了,咱们在御花园小聚便可。”

    静姝弯了弯眸子:

    “好,您放心,妾身一定安排好!”

    静姝说着突然话锋一转看向了身旁的五公主,她笑着道:

    “五公主如今也年岁不小,想来到那时也能给您送一个亲手做的荷包,那才是顶顶用心呢!”

    静姝先用蒙语说着,随后又转用满语笑吟吟地问着五公主:

    “五公主,你说是不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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