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倒还好,  只是娜敏那丫头……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左了性子呢?”

    太后说着,又看了静姝一眼,  拍了拍静姝的手:

    “哀家也怕她对你做些什么不好的事儿,  你啊,  也是胆子大,以后可不能鲁莽了。”

    对于太后来说,  娜敏是她在大清朝后宫中为数不多的安慰之一。

    静姝只静静的听着,  整个午后都随太后一起说话,就连晚膳也一并用了。

    等到傍晚,  静姝这才告退。

    只是,  今时今日,  即便是回到自己的地盘,  静姝仍因为娜敏的话,  总觉得暗中有一双眼睛时刻盯着她,竟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榻上,静姝几次翻身使得原本隔着屏风的茯苓忙翻身下来,掌了灯走过来,小心的跪坐在脚榻上。

    茯苓担忧的看着静姝:

    “主子,  您怎么了?可是哪里有什么不适?”

    静姝散着发坐着,默默不语,  半晌才哑着声道:

    “我睡不着。娜敏今日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只觉得……不管我做什么,都有一双看不到的眼睛在暗中注视着。”

    那目光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像一片阴云一样笼罩在她的心头。

    尤其是如今有孕的静姝,正是情绪起伏的时候,  白日的冷静在这时卸下,面色微白,整个人多了几分脆弱感。

    茯苓忙将手中的油灯放在一旁,轻轻环住静姝的双腿:

    “主子安心睡吧,奴婢给您守着。”

    静姝看了茯苓一眼,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她能相信的,只有茯苓了。

    但即便是睡下,静姝也不似往日的黑甜。睡梦中,静姝的眉头仍旧紧紧皱着,仿佛有着怎么也解不开难题。

    茯苓起初是跪坐的,等静姝睡着后又转为靠坐,她伸出温暖的手,勾着静姝的手。

    在沁凉的秋夜中,掌心的温暖让静姝的眉头渐渐舒展。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静姝也终于睡沉了。茯苓这才轻手轻脚的退出去,吩咐孟良将今日请安之人都拦下。

    午时正,天光大亮,即便是那秋香色的帐子也挡不住的光亮终于将静姝唤醒。

    “茯苓——”

    静姝惊坐而起,张口便唤茯苓,茯苓忙小跑进去:

    “主子醒了?奴婢正要请您起来呢!这是奴婢亲自盯着人煮的鸡丝粥,刚出锅的,您尝尝?”

    见到茯苓,静姝的脸色终于好了起来,她伸出手,让茯苓扶自己起来,小小的抱怨道:

    “醒来没见你,我还以为,还以为……”

    茯苓轻轻捏了捏静姝的手:

    “主子且宽心吧,奴婢让人给您备水洗漱。”

    等静姝洗漱好后,看着那碗温热的鸡丝粥,轻轻用勺子搅动,却没有什么想吃的欲望。

    茯苓只得小心翼翼的劝道:

    “主子,您不吃肚子里的小主子也要吃呐!”

    静姝“嗯”了一声,随后低头慢吞吞的喝了起来,只是到最后也用的不多。

    等茯苓让人将桌上收拾妥当后,没多久,一个眼生的小太监在门外和孟良咬了一会儿的耳朵这才悄悄进来了。

    “给懿嫔娘娘请安,日前您吩咐的事儿,奴才给您查妥了。那奶嬷嬷入宫前有一个儿子,本也是清白之家出身。

    只是在她进宫当晚,被人拿着她儿子的一件私物要挟,所以那奶嬷嬷才做下错事。”

    “可查到是何人所做?”

    静姝一听到是用孩子威胁一个母亲,便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那小太监却摇了摇头:

    “奴才等只查到那奶嬷嬷入宫当晚去过她附近的宫人,只有一个宫女。只是,那宫女前不久失足落水,已经……”

    “失足落水?竟是那么巧?”

    静姝喃喃着,原来那张无形的巨网早就已经在自己身后张开……

    “茯苓,看赏吧。此事日后再查。”

    小太监得了银子,立刻千恩万谢的走了。静姝在桌前坐了好一会儿,莲蓉也自门外走了进来,她小声的俯身禀报:

    “主子,奴婢方才悄悄跟着人将您剩余的餐食送回御膳房,瞧见了一个厨娘将您用过的鸡丝粥收起来了一些……”

    静姝听到这个消息,突然有种心里石头落地的感觉。

    果然如此,自己的衣食住行时时刻刻都有人伺候着,也就时时刻刻离不开那些不起眼的宫人的窥视。

    虽然一开始并无什么感觉,可无形之中总是会泄露出去一些自己的消息。

    可让静姝难以想象的是,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

    “那厨娘,想个法子弄到咱们手里。”

    静姝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她对于这未知的力量确实有些恐惧,可是这并不能让她止步。

    那话本子的命运已经被自己全盘改写,眼下不过是区区上不得台面的宵小,又有何惧?

    静姝如是想着,倒是安稳的过了几日。只是,很快静姝的平静便随着莲蓉递来的的消息而破碎。

    “主子,那厨娘昨个投井自尽了!她临终留信,因其一直受钮妃娘娘指使探查诸位娘娘喜好,但心中煎熬,实在受不住故而投井。”

    厨娘的死,给静姝原本便疑窦横生的心上蒙上了一层血色阴影。

    “看来,只咱们打草惊蛇了。只是,如此漏洞百出的处理法子,是仔细谁都是傻子不成?

    对了,钮妃最近发生的事你们可有查到什么?”

    康熙向来不耐处理后宫之事,钮妃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康熙眼前作妖,康熙心中对她厌恶,怎会突然放她出来?

    莲蓉只摇了摇头:

    “钮妃娘娘的事,奴婢等完全查不到,只知道是咱们离京不久,皇上便下令解了钮妃娘娘的禁足。”

    “出去一遭,这一回来看这后宫还真是耳目一新。”

    静姝带着几分讽刺的说着,新的是,这后宫事变得真的太快了。

    莲蓉将头低的更低了些:

    “佟妃娘娘未曾交归宫权,奴婢等办事总是有些束手束脚。”

    钮妃,佟妃,还有那不知名的背后之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静姝眯了眯眼,片刻后才缓缓道:

    “此事我晓得了,我会着手安排的。不过,若是被旁人管着就办不得其他事……那下面那些人未免太过没用。”

    静姝不轻不重的敲打着,莲蓉忙跪下来连道不敢,静姝扶起她:

    “你不敢,那旁人呢?如今茯苓全心全意照看我这一胎,孟良出去目标太大,你管着外面的事儿,须得想些法子才是。

    你向来在我跟前嘴甜善言,现在此事我尽数交给你,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对吗?”

    莲蓉听了静姝这话,脸颊通红,呼吸急促,她重重道:

    “奴婢,奴婢会的!”

    “去吧。”

    静姝目送莲蓉激动的离开,随后想着今日得了的那些消息,扶着茯苓的手缓缓坐到了贵妃榻上,竟是大半日都不曾进水米。

    晚间,自回来一直忙碌到乾清宫的灯要亮到子时的康熙匆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静姝将自己整个人缩成一团,窝在贵妃榻上。

    像一只受尽委屈,无处自诉的小兽,委屈巴巴,可怜兮兮。

    这一幕使得康熙原本还以为静姝固执的和自己争辩那劳什子男女公平一事的烦躁,烟消云散。

    他私下问过刘全,女子有孕总是容易多思多想,姝姝那日一问,细细想来也不过是太在乎自己罢了。

    康熙轻叹一声,走上去轻轻将手放在静姝的肩上,温暖的触感让静姝下意识翻过身,随后一瞪眼,惊道:

    “皇上?!”

    “别,别激动,呼气,吸气……”

    康熙直接被静姝吓了一跳,忙抚着她的背:

    “做什么一惊一乍,也不怕抻着肚子了?朕听说你今日用膳不香,过来瞧瞧。”

    静姝深呼吸了片刻,才使得整颗心安稳下来,她听了康熙这话眸子微垂:

    “皇上好灵的消息,妾身只是不想吃罢了。”

    “不想吃也要吃,不然你腹中的孩子也受不住。来人,准备些白粥并一些酸爽的小菜来。”

    康熙吩咐了一声,随后又对静姝解释道:

    “你大半日未尽水米,不可大鱼大肉,这一餐委屈你了,明个可不能这样了。”

    静姝本来不委屈的,可是听着康熙那温柔细致的叮嘱,不知怎的心下一酸,眼泪便滴答滴答的落下来。

    “好了好了,莫哭了,朕不念你了。你哭的朕也心疼,都是要做孩子额娘了,怎么还掉金豆豆呢?”

    康熙将静姝拥着坐在自己怀里,声音温和:

    “你肚子里这小子是个亲额娘的,还未出生就让你躲过一桩意外,朕瞧着是个生来带福,你也一定会顺顺当当的生下他,养大他。”

    康熙绞尽脑汁的缓解静姝的情绪,甚至不惜拿那未出世的孩子做筏子。

    所幸之后静姝还真听进去一点,原本被静姝泪水淌湿的衣裳这会儿没有了新的泪水涌入,被窗外的风一吹,凉飕飕的。

    康熙换了一个动作,让静姝靠在干燥的另一边,听着人在自己耳边呜咽,好听的话说得口都干了。

    终于,茯苓将小厨房熬好的白粥并小菜送了上来,这一回里面没了腌李子,却多了一道酸黄瓜。

    静姝朦胧着泪眼去看康熙,康熙刮了刮静姝的鼻尖:

    “小醋坛子,你既吃味朕把给你的腌李子给了端敏,朕怎好再拿它给您?”

    “那这……”

    康熙摸着静姝的长发,很是随意道:

    “朕让人买了那和尚的方子,稍后给你宫里人。只是这第一个做出来的东西,还是要让朕来哄懿嫔娘娘一展笑颜呐!”

    康熙将银箸塞进静姝的手里:

    “来,你尝尝可有不同的地方?”

    静姝终于夹起一根切成长条的黄瓜条,送入口中,清脆酸爽:

    “有点……太酸了,要是能辣一点就好了。”

    静姝想了想,对康熙道。

    “酸儿辣女,你这怎么又是酸的又是辣的?”

    康熙和静姝一同坐在贵妃榻上,也不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支着头看着静姝用膳。

    静姝抿唇:

    “妾身倒是想要一个小公主!”

    “都好,都好。到时候还依咱们前头说得那样,朕做慈父啊!”

    康熙打趣着,静姝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皇上还记着呢?”

    “自然,你的事儿朕什么时候忘过?”

    静姝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察觉就将一整碗的白粥用完了,就连小菜都所剩无几了。

    等用过膳,外头的天已经黑的和墨似的,静姝看了一眼窗外,主动道:

    “皇上今夜可要留下?”

    康熙挑了挑眉:

    “你想让朕留下吗?”

    静姝微红了脸,不说话。康熙站起来俯身捏了一把静姝颊边的软肉:

    “都要做额娘了还害羞啊?可惜朕手里还有事没处理完,今个是放心不下你过来瞧瞧,你可要好好照看好自个的身子。

    若是你觉得一人孤单,想家人了,便召他们入宫,太皇太后处,朕去说。”

    康熙说着,这才朝门外走去,只是边走便一边叮嘱:

    “佟妃那边朕已经下令让她在三日内整理好账册交给你,你莫要忧心此事。”

    “皇上怎么……”

    静姝欲言又止,康熙回身笑了笑:

    “朕在额娘身边呆过些时日,自然知道没有宫权的宫妃过的什么日子,朕必不会让你陷入那般境地。”

    康熙说完,便大步流星的离去了。

    静姝看着康熙的背影,脸上笑意消散,默默垂下眸子。

    皇上有时候,还是很懂女子之心的,可他为何……

    康熙这一走,又是忙到子时,不过因为在静姝处耽搁的那些时间,让康熙不得不又将处理政务的时间又延续了两刻。

    一看到康熙停笔,梁九功连忙呈上一碗参茶:

    “皇上,您这些日子这么熬,恐伤及龙体啊!”

    康熙一口气喝掉参茶,眼睛也没挪开折子:

    “这才哪到哪儿?再过七日便是懿嫔的生辰,朕得把那日空出来。”

    “啊?”

    梁九功满脸诧异,前些日子他以为懿嫔娘娘和皇上掰了,没想到……今个皇上低头就算了,怎么连人家的生辰都这么上心?

    康熙将今日份的最后一本折子翻开,口中犹道:

    “那日朕会带懿嫔回娘家瞧瞧,但动静不要太大,只让些懿嫔亲近的人同来便是了。此事,你可提前知会三官保一声。”

    梁九功闻言心中啧舌,前头还罢了,今时今日,他算是明白了,懿嫔娘娘这位主,以后怕是要永永远远的供在头顶了。

    不过这样也好,懿嫔娘娘性子好,这样的主子也好伺候。

    梁九功这样想着,随后恭敬的退了下去。

    次日一早,佟妃便让人将账本子都给静姝送了过来,除此之外还有各处腰牌、库房钥匙等。

    静姝没出去,只让茯苓接了过来,到底有些奇怪佟妃为何今日这般大方?

    佟妃真的这么大方吗?

    承乾宫内,佟妃拿着一本诗经认真看着,一旁的琴韵,棋心侍立在侧。

    等到外头传来脚步声,佟妃这才放下了手中的诗经,让琴韵给她用绢帕擦了擦手,这才端起一盏茶水慢悠悠的喝着。

    棋心小声道:

    “主子向来不喜欢墨臭,又何必非要强逼着自己去读?这宫里的主子,上上下下有几个能如主子这一番腹有诗书?”

    “宫里的女人是宫里的女人,我是我。表哥生平最喜欢的便是那些精通文墨的女子,懿嫔……便是如此。

    他以为我不知道?我都知道。如今眼见着表哥已经不喜欢昔日的我,我若再不努力一把,来日岂不是真要让钮妃那贱人踩到我的头上?”

    “奴婢倒是觉得懿嫔娘似乎更有威胁性。您瞧,她才刚一回来,便将宫权从您的手里夺去,而且还是皇上亲自下令。如果她没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谁信?如此媚主之人……”

    “住口!越发没个顾忌了!”

    佟妃呵斥一声,碰了一下,将自己手中的茶碗放到了桌上,然后冷眼瞥了棋心一眼,随后,这才沉声说道:

    “懿嫔如今眼见着是皇上的眼珠子,心尖子,我要是上赶着去找懿嫔的麻烦,是嫌死的不够快呢?

    懿嫔虽有宠爱,可是她的身份上就差了一截,这次册封她必越不过我和钮妃。

    她即便有子,又哪里比得上钮妃的威胁大呢?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时日朝上咋咋呼呼的都在说什么。

    什么后宫无主,必将导致前朝不稳……哪一样不是钮祜禄一族在背后搞的鬼?”

    “至于宫权……”

    佟妃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

    “我倒是想管,可是这些日子皇上倒是让我管,可他给我撑腰吗?

    这些日子那戴佳嘎鲁净干些阳奉阴违的事儿,你瞧瞧我的神色是不是都憔悴了不少?

    再说,如今御膳房那厨娘的自尽,这可是给钮妃泼了好大一盆的污水,我为何要将这么棘手的事揽在自己怀里?

    懿嫔喜欢操心,就让她去好了。只是也不知道她腹中龙胎可还稳固,经不经得起她几番折腾?”

    佟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随后慢条斯理的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懿嫔的处置法子,她拭目以待。

    不说佟妃,就连钮妃被人兜头兜脸的泼了这么一盆污水,直接气炸了肺。

    钮妃坐在永寿宫的正殿,直接一巴掌拍在了罗汉床的案几上,脸色阴沉:

    “那懿嫔若想就此事污蔑于我,看我不撕了他那张嘴!”

    钮妃说完这话后,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原本看着尚可的气色也在一瞬间衰败下来。

    随后,钮妃便被扶着有气无力的倚着一旁的大迎枕了,而她身边的少女也连忙过去让钮妃靠在自己的肩上,很是担忧的说道:

    “姐姐莫要动气,焉知那背后之人,是否是想以此时来惹的姐姐震怒不已呢?

    况且那懿嫔娘娘我也是听说过的,她对于调查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最是有一手。若是此事被佟妃娘娘管,我还要担忧的,懿嫔娘娘的话……您倒是不用担心了。”

    钮妃听了妹妹的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别有深意的说道:

    “听你这话,你倒是对懿嫔颇为看好了?”

    “我,我……”

    少女嗫喏着:

    “我只是曾听闻过懿嫔娘娘在宫中的事迹,以此推测,姐姐莫要动气。”

    “哼!此事攸关于我,懿嫔肯不肯出力还是两说呢!还是莫要将她想得太好。

    你啊,还是太单纯了,这后宫之中,哪来的姐妹情深?你信不信,懿嫔正巴不得让我倒霉呢!”

    钮妃言之凿凿的说着,而静姝也在延禧宫一面看着账册,一面听莲蓉欢喜的在自己跟前说:

    “娘娘真厉害,昨个奴婢才跟您说了宫权之事今个佟妃娘娘就巴巴把宫权送回来了!

    那厨娘的死还有疑点,这下子咱们也能名正言顺的调查了!您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莲蓉满脸的欢喜,让静姝无奈的摇了摇头:

    “在外头可不能这般喜形于色。”

    “那不能,奴婢就是替娘娘高兴。”

    莲蓉眨了眨眼,皇上亲自给主子要的宫权,这得是多大的荣宠啊!

    静姝也是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皇上是在给自己立威。

    虽然皇上话说的不怎么样,但是事办的倒是不错。

    静姝平心静气的想着。

    且不说钮妃与妹妹打赌静姝不会帮她,甚至还要拉她下水,只厨娘之死一事倒是让前朝的立后之说变得一下子冷静了。

    而后宫之中,钮妃当初复出有多风光,这会儿就有多低调,低调到钮妃连往日喜欢的逛的御花园都不如何去了。

    只是,钮妃虽然不去,但钮祜禄氏去给自己姐姐折了花回来插瓶。

    太医说,钮妃乃是抑郁成疾,若要延长寿数除了不能动气外,更要活的养生。

    钮祜禄氏想着那些花儿朵儿人看着舒服,舒服了自然能替姐姐舒缓心情,所以每日都殷勤的为钮妃更换正殿的鲜花。

    也因着此事,倒是让钮妃在听到她向着静姝说话后给了钮祜禄氏几分好脸色。

    最起码,自己这个妹妹的心还是向着自己的。

    于是,后宫之中的波谲云诡便藏在这样的琐碎小事之后。

    在厨娘死后的第三日,关于厨娘之死的调查还是没有一星半点的进展,让原本还算平静的后宫突然之间多出了许多不同的声音。

    钮妃本就张扬,在宫中可是没少树敌,是以很快钮妃逼人自尽的事儿如同一阵狂风席卷整个后宫,就连宫外也略有耳闻。

    于是,一直跳着请康熙立后的钮祜禄一族彻底安静下来,钮妃也开始深居简出。

    第五日,莲蓉突然回来禀报静姝:

    “主子,咱们在宫外的人查到那厨娘有一个干女儿,是去岁咱们放出宫的宫女!

    那女子现在已经嫁为人妇,原本在皇城根下住得好好的,可是四日前却突然搬走了!”

    四日前?那就是厨娘死后的第二日了。

    明明不在宫中,可是却对于宫中之事时时记挂,说她没有旁的心思都很难使人信服啊。

    更何况,那宫女如此在意厨娘之死,那么她指定会知道些许内情!

    “可让人去追了?”

    “咱们的人去追了,可是……到时候可会给主子造成麻烦?”

    静姝垂着眼皮,淡淡道:

    “无碍,此事我来解决。你要知道,此事明着剑指钮妃,可实际上,却是我头顶悬着的一把刀!”

    莲蓉深吸一口气,蹲身一礼:

    “奴婢省得了,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将此事给您办的妥妥当当!”

    有了静姝的发话,莲蓉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莲蓉生就一张包子脸,圆眼圆口圆鼻头,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性。

    可是这些事中也属莲蓉出力最多,她胆子大,心又细,一张巧嘴把人卖了人还得给她数钱,是以将这事交给莲蓉静姝很是放心。

    而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要怎么跟康熙解释自己在宫外的人手了。

    静姝托腮想着,看着外头你黄昏暮色,放在肚子上手突然动了一下,静姝直接懵了。

    “茯苓,茯——苓!”

    静姝声音急促,茯苓连颠带跑的冲进来:

    “主子,您怎么了?!!”

    静姝维持着自己僵硬的坐姿,僵硬的转过头,看着茯苓一字一顿道:

    “肚子,肚子刚刚动了!”

    茯苓倒吸一口凉气,朝外面冲去:

    “奴婢去请刘太医!!”

    茯苓不但将刘全请了回来,就连他的主子也跟着过来了。

    康熙急促的催着刘全:

    “速去给懿嫔请脉,懿嫔这胎朕可是交给你了,你若是胆敢懈怠,哼!”

    康熙冷声说完,直接大刀金马的坐在一旁的绣墩上,生的五大三粗的人坐在小小的绣墩上,怎么看怎么好笑。

    静姝也没有多的言语,只是伸出了手,搁在脉枕前等着刘全的诊脉。

    静姝也没想到,好端端的肚子怎么会动了起来,往头数这几个月可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形呢!

    刘全也不敢怠慢,忙认认真真的给静姝把脉起来。

    只是诊着诊着,刘全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刘全抬眼看了静姝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又闭上了眼仔细的把脉。

    这一睁眼,一皱眉,看得静姝的整颗心都要提起来了,就连康熙也紧绷着脸,面上的寒霜如那三九寒冬的冷冰一样,使得整个殿内都飘散着寒冷入骨的气息。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绷紧了心神。

    终于等到刘全收了手,康熙立刻急促的催问道:

    “懿嫔到底如何了?好端端的肚子怎么会动?!”

    刘全慢吞吞道:

    “启禀皇上,娘娘这是有了胎动。算起来,娘娘有孕至今已经四月有余,有胎动也是正常的。

    想来是娘娘初为人母,并不懂这其中的过程,所以初次之时难免惊慌,稍后奴才给娘娘开一剂安神药,用与不用都可。”

    静姝和康熙齐齐松了一口气,随后刘全却又话锋一转:

    “不过……”

    静姝看了康熙一眼,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康熙忙过去握住静姝的手。

    女子的手,初入掌心便如同冰冷的石头一样,让康熙忍不住皱了皱眉。

    随后,康熙轻轻将静姝的手指掰开,以十指相交重又将静姝的手握回了自己的手。

    “没事,相信朕,有朕在。”

    康熙冷静的说着,事关自己的孩子,静姝倒是不如以往冷静了。

    静姝深深地看了康熙一眼,脸色才渐渐和缓,转头看见刘全:

    “刘太医有话不妨直说,我——我承受得住。”

    刘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挠了挠头,闷头闷脑的说道:

    “不过奴才要说的是,娘娘腹中恐有双生子。”

    刘全这话一出,康熙烦躁的拨弄着墨玉金绦珠串的手立时顿住了,手中的珠串滑落下来,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静姝原本低着的头也猛地抬起来,整个人直接坐直了身子,脸上写满了错愕。

    一旁的茯苓也是因为刘全的大喘气差一点一口气没有上来,这会儿憋的满脸通红。

    梁九功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也是随着梁九功这一跪,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房中的宫人们都高呼道:

    “恭喜懿嫔娘娘,贺喜懿嫔娘娘!”

    康熙转惊为喜,脸上的笑那叫一个掩都掩不住,他大手一挥:

    “好!好!好!赏!都赏三月的月钱!”

    静姝从原本的错愕到冷静也是用了好一会儿的时间,这会儿见到康熙如此喜形于色,她拽了拽康熙的衣袖:

    “皇上,妾身以为此事不该如此大肆张扬。”

    康熙有些奇怪的看向静姝,静姝淡淡的说道:

    “有些人不中才是龙凤胎,或是双生花,那还好说是两位阿哥呢?”

    静姝这话一出,但是冲到了屋子里的喜气,康熙也是愣了一愣,最后他抿了抿唇:

    “你放心,此事朕来处理。不过,你既担心此事,那便将这次的赏赐压下,待你生产之日再赏也不迟。”

    静姝凝视着康熙,脑中是康熙曾经说过的话,与这些时日康熙的关怀交错呈现,让她一时之间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皇上的话。

    刘全躬着身子,小声道:

    “娘娘,容奴才多嘴一句。妇人有孕在身,当忌多思多虑。奴才方才为您诊脉偶觉您气血翻腾虚浮。

    想来近日娘娘常有心烦意乱之事发生,如此耗费心神之事少来几回无妨,若是多了恐会伤及己身乃至您腹中龙胎呐!”

    静姝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明白了,茯苓,送刘太医出去吧。梁总管,劳驾您给皇上沏一壶茶水吧。我这里茶凉了,皇上来此用凉茶招待难免有些不周到。”

    梁九功闻言忙不迭地应了,懿嫔娘娘这哪是让自己去沏茶?这怕是娘娘有些私下里的话要和皇上说。

    梁九功自问自己是一个有眼色的人,自然不会不识趣的打扰。

    康熙见静姝三言两语将屋内的人都打发走了,这才轻轻的将手搭在静姝的肩头,将人拥入怀中。

    “可是因为宫务太过繁琐的缘故,惹得你多思多虑了?若是如此可将宫务移交给你身边的宫女,朕也会给你物色几个好用的人。”

    静姝身子僵了一下,缓缓的靠在康熙的肩头,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想到康熙看不到这才红唇微张:

    “并非此事。”

    “那是……”

    康熙话还没有说完,便见静姝抬起手,环住了康熙的脖颈,整个人如小猫呜咽一样,在康熙的颈边哭泣起来。

    静姝哭泣的声音并不大,可那哭声如那牛毛大小的刀子,看着小,可是刀刀的刻的人心疼。

    康熙看着不由眉头紧皱,将静姝拥得更紧了些:

    “你是怕那孩子是双生子吗?若果真是双生子,朕会想法子留下他们。”

    康熙轻声哄着静姝:

    “此事朕一定办的妥妥当当,不会让你担心的。不过,双生子的事乃是今日之事,你到底怎么了?是因为什么事发愁?告诉朕,朕帮你一起想可好?”

    静姝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康熙,两人距离很近,几乎呼吸可闻。

    因为哭过的缘故,静姝那双杏眸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眼眶红红的,鼻尖红红的,几缕墨发在脸颊上蜷曲,整个人看上去颇为惹人怜爱。

    静姝那软软的,带着鼻音的声音有些不确定的响起:

    “真,真的吗?”

    康熙重重点头:

    “有什么事,朕给你兜着!”

    静姝低着头,轻声道:

    “妾身在宫外养了人。”

    “在宫外养了人啊……在宫外养了人?!”

    康熙的声音猛然拔高:

    “你养的什么人?是你在大渊看的那些话本子里的落魄书生,还是卖身戏子?朕不许!你和朕都有孩子了,你只能想着朕一个人!”

    静姝:“……”

    静姝有些懵逼的看着康熙,她倒是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让皇上重又触碰到了在大渊的记忆碎片。

    只是……落魄书生,卖身戏子什么的,都是什么鬼?

    静姝原本酝酿好后的情绪直接烟消云散,她小心翼翼道:

    “皇上说的是什么啊?”

    静姝脸上一片单纯天真:

    “妾身什么时候看过那些话本子?”

    “难道你床榻下面的箱子里没有?”

    “这……那不是外人送的吗?妾身那时候哪有时间看话本子。倒是皇上……听着像是都看了。”

    “朕什么也没有看!”

    康熙像是掩饰一样,飞快的转移了话题:

    “既然都不是,那你说你是在宫外养了什么人?”

    “就是些到年龄出宫的宫女罢了,只是她们都命苦,要么没有双亲,要么爹娘恶毒,妾身便留她们在京城,帮妾身办些小事。”

    康熙听到静姝这么一说,有些头疼的抚了抚额。姝姝这般行径,确实有违宫规,有窥探外围之嫌。

    可是,这会儿看着她一脸胆怯的看着自己的模样,康熙责怪的话又说不出口:

    “宫里的奴才是不够你使吗?”

    康熙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可这也让静姝明白自己先前的示弱起了作用,她仍旧保持着怯生生的模样看着康熙,嘴唇嚅了嚅:

    “事到如今,妾身也不瞒皇上了,那云香确实与妾身有些关系。她与妾身同族而出,后来因为双亲亡故,养在了妾身额娘阿玛的膝下。

    云香来的蹊跷,可是阿玛额娘却对她很好,很好,所以妾身觉得此事有内幕,想要一探究竟。”

    静姝一连用了两个很好,便足以想象三官保夫妇对云香的好让她介怀到什么地步。

    哪怕是没有前世记忆的她,也依旧对父母的爱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

    康熙听到静姝这么说,也不由沉默片刻,随后揉了揉静姝的头:

    “苦了你了……你近日忧思可否与此事有关?”

    静姝摇了摇头:

    “此事尚且没有眉目,妾身是为另一件事。乃是因近日在宫中闹腾了数日的厨娘之死一事!”

    静姝说着,依偎进康熙的怀里,声音又娇又弱,带着颤音:

    “妾身害怕,妾身好怕啊!皇上可知,那厨娘,那厨娘是因妾身而死的!”

    静姝说着,晶莹的泪珠缓缓滑落,今日的爆炸信息量让康熙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厨娘怎会因你而亡?”

    “因为,妾身从她身上发现了旁人对妾身的窥视!那厨娘每日会对妾身的膳食仔细观察,将妾身用过的收起留用!”

    静姝下意识的攥紧了康熙的衣襟,整个身子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皇上懂那种感觉吗?每天,每时,每刻,妾身做了什么都有人在暗中盯着。

    他们窥视妾身的起居坐卧,窥视妾身的饮食月食,窥视妾身的一切一切。

    然后,他们等着在某一日,用妾身不经意间暴露的弱点,将妾身——”

    “别说了。”

    康熙捂住静姝的嘴,他低头看去,只见静姝往日那清澈见底的杏眸里已经布满了血丝,便足以想象静姝近日的煎熬。

    康熙怀着内疚之心,低沉道:

    “朕不知道,朕不知道你这些日子是这么过来的,朕对不起你,让你在朕的身边受到这样的折磨。”

    康熙用额头贴着静姝的,他轻声道:

    “这件事,交给朕,朕来处理。朕向你保证,不管背后是什么妖魔鬼怪,朕定剁了那伸手之人的手;剜了那张目之人的眼;割了那多嘴之人的舌!”

    “朕很抱歉,让你经受这样的事。”

    康熙轻轻拍着静姝的背,没有谁比他更懂静姝的感觉了。在幼年时,他未尝没有过这样一段胆战心惊的日子。

    那时他才三岁,宫中孩子总是早慧,可那些大人似乎总觉得稚子不记事,就连做坏事也堂而皇之。

    康熙清楚的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多吃一块糕点,第二日他不知怎的想吃另一种,而那种糕点却被一只飞来的鸟儿叼走在不远处吃了。

    不多时,鸟气绝身亡。

    随后,当夜康熙便发起了高烧,朦朦胧胧间,他看到有人对着自己鼻孔吹了什么东西。

    高热,天花,相伴而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天花而生的高热,却无人知道……在此之前,他已经历过一段惊心动魄的生死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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