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些村民们似乎随身携带着一些器具,只是先前看不大清楚是什么,这时候看着他们掏出来的物品,倒是能确定了——
那是一张特殊的渔网。
那网像是由银丝制成一样,但却显得无比的柔软,比起那些特意浸泡的绳索还要坚韧,在月色下,更是反射着一种极为耀眼的光芒。
在展开的时候,就能发现它的柔韧性质极强,那些丝线偶尔会交缠碰撞在一起,又会发出近似于金属碰撞一般的声响很快滑开来。
这张特制的网在叠起来的时候显得很小,只是颇有厚度,所以才能随时携带在身上。
但当那些村民们无声地退步着将它展开的时候,众人们才发现它其实相当巨大,甚至能用遮天蔽日来形容。
几名渔民捏着它的边缘,往后退了许多步。
而那网便像是铺着的绸缎一般,被徐徐地延展开——最后,他们几乎走到了河流边缘,脚踩着湿润的土地,几乎只要再往后腿一步,便会落入那平静翻涌着的河底。
到这种时候,才像是窥见了一点它的全貌。
又有更多的村民们上前,纷纷按住了网的边缘,似乎丝毫不在意那些锋利的金属边缘会划破自己的手那样。
他们虽然手中拿着渔网,只是眼睛却还望着那湖面,
充满了欲望的眼神,和此时那些陷入诱惑当中的玩家们如此相似。他们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而喉结微微滚动,只是一点细节,都透出了难言的渴望来。
他们都没有继续动。
直到站在最前方的,还虔诚地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地亲吻河流的老李出了声。
“将网放下来吧——”
随着一声淡淡的吆喝,那金属的网面被沉入了河里。
“捞鱼了——”他说。
银色渔网被河水吞没,似乎是因为它材质特殊,以至于下网的动作显得十分缓慢。
又因为是在河里,地形位置都不太适用这样的渔网——
那些牵着渔网边缘的村民们,甚至调整半天,才将它完整地沉浸到河底。
村民们也下了水。
冰凉的河水冲刷着腿部的部分,他们并没有将裤子卷起,此时衣物都被浸得透顶,他们却像是丝毫都不在乎。
只很稳地站在充满了泥沙的水上,看着那些银色渔网开始打捞的动静。
按常理来说,这样缓慢落下的网,是绝对网不住鱼的。
但偏偏那些湖里的透明鱼,像是被这样安逸环境所养傻了似的,非但不躲避,反而还傻愣愣地往渔网里钻。
一触碰到那些银色丝线,便像是被粘在了上面,也不游动,只是鱼鳍在微微地摆动着。
目光所及处,能捕捉到到的鱼都被网起来了。
跪在河边的老李才又发出了指令的声音,他站了起来,让其他的村民们将网给收起来。
渔网中捞到了满满的一兜鱼——
那份量似乎远超出于肉眼所看到的那样的沉重。以至于村民们双手紧攥,将网给拉起来的时候,像是使出了十足的力气。
那显得有些苍白怪异的面容,都在他们咬着牙攥着拳的时候,透出些许血气。
一步一步地,将沉重的渔网往岸上拖,仿佛那一网兜鱼比他们先前抬着的一整幅棺材还要沉重一般。
金属丝狠狠地勒在掌心上,不经意便把掌心割破。
那些血水落在了河中,于是又有着被网在渔网中的鱼,拼命地挣扎着游过来,吸吮着散开在水里的血液。
透明鱼似乎全被捕捞上来了。
也似乎是因为收网动作,那渔网在拖曳时开始变得越记收越紧。紧紧地束缚着那些离水的鱼。
于是最外面一层的鱼,被狠狠地勒在了渔网当中,能够看见它们那些凸起的鱼肉,以及被金属丝线刮出的破口。
不断有血水从那勒出的伤口里涌动出来,直到将外面那层银色渔网都染了淡淡的粉红色。
浓郁的血腥味。
那好像变成了一股无法形容的诡异香气,从鱼肉破口的地方传来。通过正在吹拂的微风,从河里慢慢地飘向了那些玩家们所蛰伏的地方。
是血腥味。
也像是一股浓郁怪异的水腥味,汹涌扑来。
其实对于这种过于腥气的气味,恐怕正常人类都会嫌弃的避开——
但是此刻的玩家们,却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味道有什么不对,只觉得那股腥味此时闻起来都像在勾动着馋虫。
他们的胃部仿佛被疯狂搅动起来,出于人类最初始的欲望,进食欲已经占据了大脑的全部,催促着他们赶紧上前,上前——
去享用那些美味的鱼。
也大概就是最后的坚持,一点在这种时候显得异常稀薄的理智,在阻止着他们没有直接扑上前。
但是不知不觉往前走动的脚步,踩断了一些铺在地上的草杆,那植物被轻微折断的声音,总算是惊动了那些村民们。
有一些不负责什么活计的村民,只站在岸上,忘了过来。
像共享了他们的视野,忽然间,所有人都目光都转了过来。
那无比直勾勾的眼,紧紧地扫视过那片野草茂密的区域。
呼吸微微停滞,仿佛时间都停顿在了这一刻。
——他们被发现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开始变得混沌的意识,总算给出了一点反应——
现在最理智的做法,当然是立即逃跑。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被这些明显不对劲的村民们给抓住。
可是心底却开始出现毫无道理的拉锯战。
他们对那些鱼的强烈的渴求,让他们即便是在这样危急的时刻,都无法立刻拔腿离开。
反而像是不知死活那样,被那新鲜血腥味,勾得又往前了一步。
两方无声的对峙,场面诡异得能让人背上都生出冷汗。
最后居然是站起来的老李先开了口。
他脸上的皮肤因为年龄已大松垮下来,形成很明显的老人纹,此时眼睛也紧紧盯着草丛的位置,像是已经发现了玩家们的踪迹,而忽然间裂开嘴,笑了起来。
这笑容意外的显得淳朴——甚至莫名得还很真诚。
只是在这种怪异的对峙中,这种真诚才不免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而他居然也一口点破了玩家们身份。
带着很浓的乡音询问,“外乡人,你们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还偷偷跟在我们后面——看我们村的人操持这些丧事哩。”
和胖子提起“禁忌”时,对他们展示出的明显警告并不相同,此时老李的语气竟然显得十分的温和讲理,甚至比起之前他和玩家们在家里见面的时候,还要显得好客一点。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
他上前一步,将渔网解开来。
那些被束缚的鱼群一下子散开来,瘫在地上,满满的铺了一地,像是银色的绸缎。
只是刚刚离水一会,这些鱼当然还是活着的。
被带到岸上,又一下失去束缚,本应该剧烈地弹跳挣扎才对,但此时,这些鱼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它们堆叠在一起,鱼鳞相互摩挲,躺在地面上,如果不是那鱼嘴还在微微张合,像是已经死去很久一般。
更加浓郁的血腥味,从记那些鱼身上传过来,其中又夹杂着水腥气息,浓郁得有些让人反胃。
老李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一分危险的、想要杀掉他们灭口的意图,反而态度十分友好地询问,“我们要开始吃最后的送葬饭,补一补力气——那你们作为客人,既然来了,要不要一起加入呢?”
好像这些外乡人半夜跟踪他们,又被当场发现,根本不算是什么事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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