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北京已经初显秋日的拓达,时而万里无云蓝天高挂,时而阴雨绵绵,凉下来几度,颇有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洒脱劲儿。
自从姐姐去后,年思贤没了最亲的人,就长时间的失眠。说来也可笑,他学了那么多年的医,医者竟然医不得自己。他原先在的x医院是北京首屈一指的三甲医院,就因夜里总是失眠这事,最终抗不过身体的压力,他辞职离开了x医院。之后在微笑口腔里挂职,毕竟是自家的诊所,他状态不好时,随时可以休假。
x医院的睡眠科,他每个月都会去。睡眠科的主治医生李享,是他相识多年的好友。
李享一本正经的问他:“死者已矣,一周年都过去了,你还不打算放过自己么?你是压力大?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事?”
年思贤这人平时就温文尔雅,有股子冷淡的温柔劲儿,轻轻弯了弯唇角,“没有啊。不觉得压力大,我随时都能休假。而且,呵呵,用我奶奶的话说,我把全家都克死了,我现在没什么过不去的事了。”
“呸呸呸!老人家信口胡诌的话,你还认真了!她老糊涂了,你还非要一般见识不成?”李享使劲拍了一下年思贤的肩膀,忙换了话题,“是是是,年医生说的是。你有没有过不去的事,你自己心里最明白。好在不讳疾忌医,还知晓每个月挂个号来点个卯,谢谢您嘞!请好!您是我今日挂号看病,效率最高的一个!”他指着门口,催年思贤赶紧走。毕竟心病还须心药医治,作为睡眠科的医生,口是心非的病人、讳疾忌医的病人,他见得太多了。
年思贤无奈一笑,起身欲走:“毕竟你的诊费挺贵的呢,300块钱,我买多少块大白兔奶糖呢!我下个月不来找你了,好不好?”
李享一脑门子问号,“啥?大白兔?奶糖?”
年思贤也不知自己为何说出这一句,他不是应该说三百块买多少把鲜花,买多少斤大米么,真是匪夷所思,“就是你很贵很贵的意思。”
李享鄙视的剜了他一眼,抬手拉开身边的抽屉,递了一张卡片给他,“我一大学同学,心理治疗师,你要么去看看?安眠药我肯定不给你开了,你要非得吃药,那自己个去药店买褪黑素吧。”
年思贤回到家中,从厨房的刀架上拿了多用剪刀,在餐桌上将包月定的鲜花快递拆开,插入花瓶里。今天的花是……他一瞧,这拼着的花是他没见过的,赶紧拍了一张,打算一会查一查叫什么名字,记录下来。他叹了一口气,顺手拿起餐桌上的褪黑素,扔到了垃圾桶里。
他试过很多方法,健身、跑步、听音乐、养花、做美食、看肥皂剧,可是失眠这东西好似是他脑里的蛊,他越想抛弃,越丢不掉。
他曾试着睡前跑五公里,然后清醒一夜,更精神了。
试着听各种钢琴曲、舒缓的音乐,听得自己直流泪,更悲伤了。
他订了一年的鲜花套餐,每周定时收快递,还强迫自己记录每天所谓的“美好生活”——将见得的花、遇到有意思的事都记录在笔记本上,那算不得日记,不过是流水账罢了,可越记越觉得生活如此寡淡无味。
这些通通都不管用。
他最近一个月睡得最好的一晚,竟然是喝醉酒,高安和送他回来的那一夜。这也是为什么,他同意了高安和租房的建议,高安和那么阳光的人,是不是正能量真的可以影响磁场呢?他不禁笑了一下,这是迷信还是玄学?可总归多认识一个朋友,多尝试一个解救失眠的方法,为什么不呢?
这一年,自己努力从姐姐逝去的悲伤中恢复过来,可一年都过去了,还是常常觉得力不从心,如堕深渊。
他想要改变,想要从深渊里爬出来,他需要有一束光、有根藤蔓能拉他一把,刚好高安和的到来,真的竟似给了他希望。
“叮铃!”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哥,你今天没去上班么?”高安和一边脱外套,一边两脚蹭开了白色球鞋,换上拖鞋。
“没,昨天睡得不大好。”
“你这工作干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真让人羡慕啊。”
年思贤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下午三点半,你这工作也让人羡慕啊。”
年思贤电话响了,是舅舅,他一手接电话,一手打开冰箱:“舅舅。”
“听李享说你主动去找他看病了?最近睡的还行?”
“嗯,每晚都能睡着一会,比以前好多了。你不用担心我。”
“你妹妹司珂问啊,不是我啊。她冲我打听你,问我说,我哥是不是谈恋爱了,笑都比以前多了,半个正常人了。”司志国在试探着年思贤,他父母都过世了,舅父为大,他是将年思贤当半个儿子看待的,自打他姐姐没了之后,他整个人就不大正常,时常失眠。后来是突击到他这房子里检查的时候,发现他餐桌上的安眠药才知道他竟失眠到了这个地步。就硬拉着他去看了医生。李享是年思贤大学同学,以前也去过他家,所以司志国知晓,就每隔一段时间要联系李享,问问年思贤的病情。
“没有,没有。只是改变了生活习惯,我一直有在健身,一直有在放松。”
“嗯,嗯,那就行,我还说你妹妹呢,她才不是正常人呢,那满头红毛跟过年舞的狮子似的,你得空教训教训她,反正我的话她是不听。”
高安和凑到年思贤身边,也看冰箱里有什么菜,一般要是年思贤在家没去上班这天,他就让家里的钟点工张阿姨不用来,他会自己在家做饭。若是去上班了,每天下班回来,张阿姨都会做好饭放在厨房。
年思贤挂了电话,发现挤过来的脑袋,只差一点就钻进自己怀里了,就拿了一根胡萝卜轻轻敲了一下高安和的头。他忽然想起来了,就问:“你是不是叫我小白兔医生来着?”
高安和接过胡萝卜,点点头,“小白兔医生适合吃胡萝卜。”
“哪来的说法?”
高安和走近一步,凑到他眼前,低下些身子,让两人视线持平,亦让两人眼中只有对方,他瞧着年思贤眼中自己的倒影,问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年思贤也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见他一脸正经的模样,不禁笑说:“好,我的错,以后一定经常看电视剧,只看你演的电视剧,好吧?”
原来他真的不记得自己,高安和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站直身子说:“第一次见面你不是给了我一颗大白兔奶糖么?你救世主一般的光芒照亮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我当时就觉得你伟大的像个小白兔神!”他想了想好像没有兔子神仙,又说:“拯救我的神仙哥哥。”
“嗯?”年思贤被他逗笑,这人可真贫,“伟大?小白兔?还神仙哥哥?”他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堂堂八尺男儿被人说像小白兔,毕竟自己一米八的身高,也没长兔耳朵。就是觉得有趣,头一遭有人说他像兔子,还是小白兔,“那我好奇,你觉得自己像什么动物?”
“大灰狼呗。”高安和打开冰箱冷冻门,弯腰去下层抽屉里拿冷冻肉,不禁瞥见了冰箱边上垃圾桶里的“褪黑素”,收回眼神,解释着:“我前些时候接了一个戏,演一个反派魔教公子哥,外号叫狼少,像大灰狼一样恶毒的少年。”
“古装么?”
“自然。”
“那回头上线了,你告诉我一下叫什么名字,我去看看,我还挺好奇你古装什么扮相的。”
“过完年就上线,记得充会员看哦!”
“嗯。”年思贤翻动着冰箱里的菜,说着:“炒一个糖醋排骨、胡萝卜丝炒肉、拍黄瓜、西葫芦牛肉粒?还有什么想吃的?”
“哥,够了,你把我当猪养呢。”
年思贤最近很喜欢和高安和一起吃饭,每每说上点什么都能逗得自己笑上一阵,最近能睡好,他功不可没,毕竟人心情好一些,状态好一些,睡眠也相应好一些,“不,毕竟安和还在长身体嘛。”
年思贤负责做饭炒菜,高安和就一直在他身边打下手,他拿着削皮器削胡萝卜皮,一边试探着,“哥,垃圾分类。”
“啊?”年思贤侧头,没明白。
高安和说:“你把药扔到了厨余垃圾桶里,小心居委会大妈爬楼找你!”
年思贤这才想起来,忘了这事了,就拿了一个垃圾袋套在手上,捏出来那瓶褪黑素:“我明天拿到诊所扔吧。诊所里有黄色垃圾桶,专门放医用垃圾的。”
“哥,褪黑素管用么?”
“不管用,不然也不会仍了。”年思贤回头,见背对着自己的高安和手中的削皮器停了下来,似在找言语关心自己,就说:“最近很好呢,你搬来之后,不知怎么的,最近睡眠质量不错,总能睡着一段。”
高安和将去皮的胡萝卜冲洗好,放到菜板上,“看来我正能量多,我以后多在家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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