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夜府。
暮色四合,前厅花园里面,一个身穿宽松白袍的男子,正在给花浇水。
外面春寒未过,这里却是满庭芬芳,各种花争奇斗艳,许多品种怕是连凤城的大户人家都没有。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打断了这里的宁静。
浇水的男子转过身来,伸手拿过一旁的手杖,支撑着走到了石桌旁边坐下。
“老爷,方才传来新消息,说是县令大人要重开县衙了。”
夜阑听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就是那个跑了又回来的魏知然?”
“正是,听说他好像放出了话,要开始打理县衙上下的事务。”
“是吗?那可就有意思了。醴县前前后后来了不下八个县令,哪一个不是踌躇满志地来,最后灰溜溜地走。我倒要看看,这位魏大人,能坚持几天。你先下去,继续盯着县衙。”
来人点点头,转身又了几步之后,复又回来“老爷,近日丫鬟们在街上听见些传闻?”
“说来听听。”
“外面有传言,都说老爷您是,六七十岁的老头。”
“老头?”夜阑放下茶杯,敲了敲自己的腿,他已经很久没有出门去过了,也难怪,别人会这样想。“随他们去吧,我是二十来岁,还是六十多岁,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要这样活着。”
“老爷,您也别灰心,胡青已经到处去寻药了,定能治好您。”
“不过是白费力气,我这病,好不了,你下去吧。”
等着人走了,夜阑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手杖,眼中满是恨意。
凤城夜家,本是医药世家,悬壶济世,救治过许多人,威望颇高。
却因为得罪了小人,被人陷害,医馆被迫关了门。而他,也因为长期吃的药突然断掉,腿脚变得越来越不灵活。
爹爹为了治好他,放弃了去京中的机会,选择云游四海,找寻良方。
前些年寄了一张药方来之后,就再无音讯。
这之后,他的娘亲在黄老爷的帮助下,将医馆重新开了起来,只是这一来,黄老爷就想处处插手。
夜阑受不了这些气,本打算直接离开。却被娘亲劝住,将药局留给他,自己嫁进了黄家。
这些年,他除了经营医馆,就是四处寻找爹爹的下落。
至于娘亲,他们偶尔倒是能见一见面,可黄老爷大儿子,仗着在官药局做事,说话间颇有些看不起他。
还口口声声说“等着吧,你们这些小医馆,斗不过我们官家的。”
夜阑不屑与他争辩,他们杏林医馆在醴县,可是比官家药局气派得多。
不过,这个魏大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若是同先前那些“明事理”的大人一样倒也好说,若是个钻牛角尖的小子,着实是个麻烦。
思索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什么“你前些日子说,醴县县衙后面,可是有个酒铺?”
“是呀老爷,小的去过几次,味道着实不错,卖酒的是两父女,县令都走了好几波,他们可是一直住在县衙后院,愣是没人赶过。”
夜阑忍不住笑了“许久没出去,竟不知道还有这么有趣的事。明日,让阿九陪我去一趟。”
第二天,魏知然起了个大早,特意收拾打扮了一番,看起来,确实有大户人家子弟的风范。
就是一开口说话,就招人烦。
“小草包,看看,大人我这身怎么样啊?”
云渺渺要忙着酿酒,没时间抬头,随意敷衍道“好看着呢,你还是快走吧,不要打扰我做事。还有,魏大人,我再说一遍,不要叫我小草包。”
“哼,你本来就不识字,为何不能叫,好啦,不跟你啰嗦,免得耽误了正事。等着吧,本大人亲自出马,肯定能借到钱。”
看着他欢快轻松的背影,云渺渺却觉得,他今天可能不会顺利。
酒刚上来,老陈和陆一文就来喝酒了。
三杯酒下肚,陆一文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摇头晃闹的念了起来,兴起地时候,端起酒碗,边喝边念,还忍不住高声称赞“好,好字,好句,魏大人果真是凤城府才子,名不虚传,我陆一文,佩服地五体投地。”
云渺渺在一旁听着不说话,她不识字,所以并不知道字好是有多好,可她知道一点,陆一文都赞不绝口,那说明,魏知然真的很厉害。
但是,他也不该叫自己“小草包。”
‘臭魏知然,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长得好看些,头脑比别人聪明些
等等,自己好像是在夸他,云渺渺越想越烦,抱着酒坛正准备出门,抬眼,看见面前多了根手杖,想也没想就说道“老人家,你想喝什么酒?”
“老人家?姑娘,你可是误会了?”
声音清朗,云渺渺这才看清,面前杵着手杖的,竟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知道自己方才言语不当,连忙放下酒坛,想伸手扶他“对不住,我以为你是,客官喝酒吗?请进。”
手刚伸出去,又察觉到不妥,不禁皱眉懊悔,自己今日竟是连连失礼。
夜阑看着她手足无措,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忍不住安慰她“不妨事的姑娘,反正他们也叫我夜老爷,老人家,倒是也不错。听说姑娘这边有好酒,不知道夜某,能否喝一碗。”
“可以可以,夜,夜公子请进。”
云渺渺慌忙在前面引着路,带着他在桌子旁坐下。
“公子想喝什么酒?”
夜阑反问“姑娘可有什么建议?”
“公子是初次来,不如尝尝我们家的杏花春酿,整个醴县,只此一家。”
她那一脸骄傲自豪的表情,让夜阑也不由心情轻松“好,就依姑娘所言,我要一壶杏花春酿。”
旁边的老陈和陆一文见来了个新面孔,都端起酒碗朝他打了个招呼。
“云家的酒,公子喝了第一次,保管想喝第二次。”
夜阑也想端起酒碗回礼,却发现云渺渺端上来的一壶酒,足足有一坛。
他忍不住愣住了,心想着自己好久不出门,外面喝酒的规矩都变了吗,第一次来,要喝一坛酒?
“姑娘,这,是否太多了些?”
他的话一出口,引得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云渺渺也乐了,赶紧向他解释“杏花春酿味道清淡,清甜爽口,喝不醉的。这一坛啊,公子喝得完便喝,喝不完也可以留在这儿,我们给您贴上名字,亦或者公子可以带回去。反正就是十文钱。”
十文钱,一坛酒,着实让夜阑吃惊不小。这样子做生意,也是太实诚了。
“姑娘这样不会亏钱吗?”
“亏也不算亏,就是少赚些。来我们这喝酒的,很多人手头都不宽裕,就想着有时间来喝上一碗,和旁人说说话,享受片刻轻松,酒钱要是太贵了,他们怕是连着这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她这些话,句句都是大白话,却句句包含深意,让夜阑听得有些惭愧。
这一日出来,总算是没白跑。
“姑娘赚的是小钱,行得却是大义,不知道夜某可否敬姑娘一杯。”
云渺渺自然同意,端起酒碗正准备一饮而尽,突然想起魏知然说自己喝酒像牛饮,为了顾及些形象,就放慢了速度,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酒。
随后将碗一放,轻轻擦了擦嘴角“夜公子慢慢喝,我去招呼客人了。”
“云姑娘请便。”
夜阑慢慢喝着酒,听着云渺渺和那些人打招呼,吵闹声中,有一种被拉回了人间的感觉。
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刻了,他忍不住闭上眼睛,轻嗅着碗里的酒香,心里涌出一个念头“杏花春酿?这个云姑娘,还真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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