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何言关上门,正准备躺下。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他赶紧起身去开门。

    他们刚搬来,这时候来的,定是县衙的人。

    果然,魏知然和老陈他们站在外面。

    “大人,你们怎么这么晚过来?”

    “有事商议。”

    几人坐下后,魏知然看着何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似乎在思考什么。

    半响,开口问道“库房着火时,你和秦姑娘在哪里?”

    何言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语气平静“我和师姐,刚好离开。”

    “我是问,去了哪里?”

    “出了县衙,带她,看星星去了。”

    这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些抵触,看来,他们是怀疑自己。呵,果然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的。

    不料魏知然听了以后,突然笑了起来,“怎么样,我就说他们两个肯定是偷偷约会去了,拿钱拿钱,每人五文。”

    老陈和阿苏连连叹气,“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我们心服口服。”

    这一幕,把何言弄糊涂了“大人,你们这是?”

    魏知然走上前,将手里的十文钱给他“我和他们两个打赌,结果我赢了。这十文钱,给你,算是老陈他们送的乔迁之礼。我的在这里。”

    他掏出一个钱袋,一并递过去“要是以前,我出手肯定阔绰,如今是差了些,就这点钱,你先拿着。房子空了点,你们多少添置点东西,以后也算是个家了。”

    原来,他们来,不是兴师问罪,而是给自己送钱的。

    何言想着,鼻子一阵发酸,当即往地上一跪“大人,两位兄弟,你们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老陈见状,连忙将他拉起来,“何兄弟哪里的话,同在衙门做事,不计较这些。”

    “对。以后记住,男儿的膝盖,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要随随便便就给人跪下。”

    阿苏听后有些疑问,“那,自家娘子呢?”

    魏知然语气坚决“不跪。娘子嘛,我敬着她就好了,怎么能给她下跪。你们我管不着,反正我,是不可能跪娘子的。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对对对,大人说得有理。”

    “好了,这件事说完,我们要聊些正事。”

    等三人各自坐下,魏知然说道,“老陈,你在县衙最久,库房以前可曾着过火?”

    “自我来,就没听说发生大火。这一次,着实有些蹊跷。”

    何言心中有些愧疚“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和师姐就不会离开的。幸好大人和云姑娘没事,不然,我真是难辞其咎。”

    “你不必自责,若真是有人故意放火,你防得了今日,防不了明日。最好的办法,就是查出真相。”

    “大人可有什么计划?”

    魏知然靠在椅背上,嘴角上扬,“没有计划,我们坐以待毙。如今的情形,敌在暗,我在明。他们不出手,我们做什么都会打草惊蛇。倒不如将这件事先放一放。”

    “大人说得在理。眼下,您新官上任,还是要先做些成绩,稳住人心。扎好根,才好办事。”

    “陆师爷说得不错。明日一早,我们要商议赋税征收的事情。”魏知然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袍子,站起身“好啦,天色已晚,你们都早些休息。”

    “大人,我送你回去。”何言有些不放心,提着剑追了出去。

    魏知然却拒绝了“你放心,我没事。没猜错的话,大火一事之后,他们反而希望我平平安安,如若不然我真出了事,朝中定会派人来彻查,到时候他们可就无处藏身了。”

    “大人!”何言顿了顿“多谢大人。”

    “好,我知道了,明日记得早些来。”

    醴县到底是小地方,入了夜,街上几乎没什么人。魏知然边往回走,边回想以前在凤城府的日子。

    “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那般风流快活的日子,回不去了。

    但他已经不像刚来那样抵触了,脚下的步子迈的很坚定,一步步踩得很稳的感觉,心里踏实。

    回到家,已经快到深夜。

    可院子里依旧亮着一盏灯,他以为是云霈起来查看新酿的酒。

    却没想到,是云渺渺。

    此刻,她靠坐在门边,撑头睡着了。

    魏知然轻手轻脚走过去,也学着云渺渺的样子屈膝坐下,撑着脸,细细打量起她来。

    “小鼻子小眼睛的,不过,倒也还算秀气。就是你这个脾气,太差了。姑娘家,总还是温柔些的好。”

    不知道是觉得他有些吵,还是一个姿势太久了,有些累,就换了个方向想继续睡。

    眼看着要扑空摔倒在地,魏知然连忙伸手拦住她,一时重心不稳,两个人都朝后倒去。

    云渺渺顿时惊醒,睁开眼睛一看,自己竟然被魏知然搂在怀里。心中一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想起身,又发现自己的脚也被他压着。

    这姿势,难不成他要占自己便宜?

    这一想,心中就更慌了。刚开口喊了个“爹”字,嘴巴突然被魏知然捂住,“不要喊不要喊。”

    好了,现在她完全确信,这就是在欺负自己。

    于是,她顺势凑近了些,两个人的脸几乎贴上,然后趁着对方在发呆的时候,屈膝,迅速踢了过去。

    魏知然痛得蜷起身子,良久才挣扎着起来,他指着云渺渺,却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慢慢扶着墙进了房间。

    第二天清早,老陈他们等在县衙大堂,看着魏知然一瘸一拐走出来,忙上前询问“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歹人?”

    “不,不是歹人。是一只牙尖嘴利的猫,被她踢了一脚而已,无妨。大家都来了吗?”

    “除了老曾头还在睡觉,人都到齐了,要做什么,但凭大人吩咐。”

    “好。”魏知然慢慢挪到椅子上坐下,想起昨夜的事,还是一肚子气,等着,这个仇,他早晚要报。

    “我上任也有十来天了,是该好好做些事情。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赋税征收。你们前几日调查了一下情况,如何?”

    陆一文递了本册子上去“大人请看,往些年,这些村子都能按时交上来,听说今年赋税减半,更是十分积极,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秋收前,都能收上来。”

    “好,真要如此顺利,倒是省心不少。”

    “不过……”老陈有些犹豫“有一个村子,怕是有些难度。”

    魏知然调整了一下姿势,问道“说说看,怎么回事?”

    “回大人。那一处有两个村,十分特殊。他们分别在窖县和醴县分界处。因为田地问题,两方是势如水火,常年争执混战,前几任县令都不愿接手这个烂摊子,导致这一块成了无人管的地方。这些多年,也没听说过那边的情况。”

    “你说的,是板桥村?”

    “不错。大人兴许注意到了,库房的旧册子上,几乎都没有提到板桥村。没想到今年,朝中竟注意到了此事。”

    魏知然拿过册子翻了翻,上面关于板桥村的记载,少之又少,四五年没人管的村子,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依陆师爷看,该如何是好?”

    “大人,此事可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若处理得当,大人便能得一个好名声,但若处理不好,只怕大人,乌纱不保。一切,还要大人定夺。”

    魏知然叹口气,陆一文是抛了个难题给自己。

    沉思片刻,他双手一拍桌子,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老陈,找车,明日一早出发去板桥村。”

    听了他的话,陆一文倍感欣慰,心里也松了口气,这位县令,果真有些不同。

    但魏知然没心情想这些,他要赶紧回去躺着,等云渺渺过来给自己道歉。

    “这个臭丫头,下脚真狠,凶巴巴的,看以后敢娶她。”

    午夜,黄家别院。

    黄仁禹紧急召集了城中几位大户议事,话题离不开新来的县令魏知然。

    当铺老板提起他便是一肚子气“依我看,他就是个无赖纨绔,黄老爷不必太看得起他。”

    “不,李老板这话可不能说太早。我听说这几日,他和夜阑走得很近,两人常在一起喝酒,说不定其中有什么阴谋。诸位可要小心些,免得出了什么纰漏,到时候,谁也逃不了。”

    其他几人听了连连点头“黄老板说的有理,今后,我们行事要低调些,尽量不和他有什么交集。”

    黄仁禹喝了口茶,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察觉出这个风流县令并不好糊弄。

    “魏知然收了莫掌柜的礼,却还贴了告示出来,这等手段和魄力,绝不是一个只知花天酒地的纨绔拥有的,这个人,不得不防啊。”

    有人听了不以为然“哼,不过是个落魄县令,能翻起什么风浪。黄老爷真要担心,不如就像以前,将他赶走就是了。这醴县的天,何时能让一个县令遮住。”

    “颜老板说得有理啊,区区一个魏知然虽然不足为惧,可放着这匹不受约束的野马在醴县,时间一久,难保他不会闹出什么大事,要出手,就得快些,以免夜长梦多。”

    黄仁禹点点头“那此事就这样决定,一个月之后,必要将魏知然,赶出醴县。”

    几人商议完,刚走出来,就见黄家管家匆匆跑来报告“不好了老爷,二夫人和三夫人又打起来了。”

    “大夫人呢?”

    “大夫人早上就去净心寺了,说是要祈福诵经,可能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黄仁禹听得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走,去看看。”

    等着他一走,李掌柜他们忍不住幸灾乐祸“他黄老爷钱是多,可惜娶了三个不省心的娘子。一个只知吃斋念佛,一个整日沉迷牌九,还有一个,更是泼辣凶悍。这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哈哈哈,可不是嘛。听说大娘子虽美貌无比,但天天往寺庙跑,都快成半个出家人。若是那夜霖溪还在,他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听到这个名字,颜老板当即变了脸色,厉声道“我可警告你,说话注意些,当心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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