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纨绔这样一合计,在养伤栾景床前答应的话,就此抛到脑后,既然不寻衅去,脸面儿也不用再挡,他们恢复往日摇摇摆摆的风流姿态,从袖子里、后腰带上、脖子后面取出各自的折扇,打开来一晃一晃,向着他们的聚会场所花街走去。
和栾景一伙儿玩耍的纨绔们,不是所有的都出来,马得昌、西和子爵世子陈镶贵冷眼盯着他们进来。
临江侯世子吴天雄左右一看,奇怪地道:“咦,不对啊,你们不肯帮老栾,也不肯私下听曲儿吗?”
他腆着肚腹嘿嘿:“不想你们如此有情有意,兄弟们不凑齐,竟然不肯独享乐,成,以后我高看你们一眼。”
马得昌冷笑:“不是我们有兄弟情,是这里有兄弟情。”拿两根手指翻开荷包,里面空空如也。
这个纨绔往新集调戏民女陆娟娘,此后被告前后近两年,他爹丢了官职,还要往官司里填钱,他娘的嫁妆卖了大半,舅舅南阳侯和清河侯等人也都往里扔了钱,说这就穷的跟祁树等人没有盘缠钱那样,那未免夸张,马得昌是生气的情况下,近来不肯带钱出门。
他为什么生气?
直到今天马得昌还在怀疑栾景,表哥在新集调戏民女被告,表弟在新集调戏民女娶亲,两个结果天差地别,让马得昌怎么能不怀疑表弟藏私、表弟弄鬼儿。
既然表弟知道调戏民女后娶亲也就平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表哥,而是自己上演一回赚得了实惠。你早点把这个法子告诉表哥,说不定父亲马为的官职不会丢。
而表弟赚的实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那实惠是张榜扬天下,国人尽皆闻。
表弟栾景调戏了民女,结果赚了几个当官的舅爷!其中一个殿试二甲第一名。
马得昌觉得自己就是个笨蛋,也会怀疑栾景居心不良,不出力用心的营救表哥,反而跑到表哥出事的地方寻舅爷,坏了良心的表弟哪里是奔着民女美貌去的,如今殿试结束水落分明,表弟分明寻的就是舅爷,想为他即将进入仕途拉几个伙计。
马得昌这样的想法并非空穴来风,他的父亲马为就是科举出身,才高娶了南阳侯府的姑娘,南阳侯府为马为升迁花钱花力,花到南阳侯夫人忍无可忍,不就因为马为是科举出身,只要他四平八稳的做官,抬他起来的机会远比纨绔子弟要高。
好嘛,这条时间线清晰明了的对上,表哥出事了,表弟表面上装好人,其实暗暗的放弃姑丈马家,赶紧的跑到新集重新寻个科举的当亲戚,这这,这不是岂有此理吗!
马得昌觉得要是没有爹娘老子在,他抡刀就和栾景拼命。
表弟为什么偏偏去新集寻亲戚呢,他大可以换个学府寻舅爷,也可以避免和表哥直接翻脸,这个答案在今年科举结束以后,也就出来。新集弹丸之地中了九个,有一位曾在殿试之乱中立功的大儒元添进坐镇新集。
殿试之乱的时候还没有栾景,马得昌也没有出生,那么栾景从哪里得到这种内幕呢?
马得昌暗恨舅舅,他自己认定证据确凿,舅舅在这段岁月里,舅舅理所应当的知道清楚。
其实这也冤枉南阳侯,殿试之乱的时候,南阳侯还是个纨绔,和此时的马得昌等人一样,那晚他正在花街里胡天胡地,听说午门杖毙许多人,小侯爷把手一挥,嘟囔道:“这事不与爷相干,拿酒来,”搂紧身边的美娇娘,先做个嘴儿再吃酒,他继续胡天胡地去了。
元添进被公主救出午门,安置在京外的集镇上,公主为了保护他,在京里的名册上,元添进已死。元老太爷又聪明的返乡后就搬家,把户籍挪往附近的新集,原本某村的元添进顿时变成新集住户元添进,这里面也有公主的保护在内,翰林权臣没倒台以前,就不可能追查到新集。
元添进已死了不是吗?
南阳侯上哪里能知道新集有一位当年殿试乱的读书人,就是汪学士名满天下,也是为云展提亲时才知道老友还在,性命无忧。
这一段也是清清楚楚,栾景调戏燕燕其实是为了营救表哥马得昌,但是马得昌推算过来推敲过去,把舅舅也恨在心底。
这个想法一旦确立,从此,舅舅为马家花多少钱,又为马家从清河侯等人那里弄来多少钱,又为马家奔波劳碌的话,马得昌一概不认,一概认为舅舅藏奸。
舅舅又出钱又出力,还能藏什么奸呢?马得昌也是读书人,只是读错了书读歪了书,也一直没有中。
他认为大奸大恶之徒,哪能一下子让自己看明白,不是有句古诗,王莽谦恭未篡时。即王莽没篡位以前,谁能看得出来他要做什么。
说不好的,舅舅是气愤外祖父器重父亲由科举出身,嫉妒给娘的嫁妆多了,表面上装着尊重外祖父而帮马家,在外人的眼里营造出好舅舅好兄长的形象,背后就暗下黑手,非弄到马家倒台方趁他心。
马得昌能想到这里,那么舅舅背后出的钱,他又没有看见,他凭什么认定是真的?
舅舅串通清河侯等人胡吹大气,应该是这样,拿马家当傻子耍呢。
把这一层一层的想歪,并且歪到通顺,马得昌也算是拿出相当的人才儿,从此出门他就不带钱,总觉得临江侯世子等人的父辈串通舅舅坑害马家,这笔账暂时算不了,先从临江侯世子等人头上收些利息也罢。
不带钱的另一个原因,是马家和往日相比,确实穷下来,马夫人守着余下的嫁妆不肯再动,她儿子还没有娶亲呢,因此家里日用骤减,马得昌的零用也骤减,如果再来上一回被京都护卫拿了,随身带多少钱都不够当场罚的。
上回马得昌带着六十两银子被罚了个精光,心疼的他把舅舅和栾景又往心底恨上一回。
临江侯世子纳闷马得昌和陈镶贵不吃花酒白等着,马得昌摊开荷包给他看,大刺刺的道:“没钱啊,你们不来谁敢点菜?”
马得昌认为这些人都欠自己的,当父亲的瞎嚷嚷为你们马家出了钱的,其实全是胡扯,成,当爹的欠的,儿子们来还。
看到马得昌这个模样,西和子爵世子陈镶贵也是同样,他也把个空荷包打开,阴阳怪气的道:“我也没钱,你们都知道的,昨儿我爹刚把一套红木百子戏的家什又卖了,他痴心的不行,还想着烦请清河侯世伯弄官职,我想拿一文也没有。”
在这里的纨绔们,除去南阳侯世子栾景、临江侯世子吴天雄几个人家里还有资产,还能维持一定门第以外,其余几家一天比一天穷,特别是西和子爵陈家。
在陆娟娘的结案上面,西和子爵丢了官职,云展生气燕燕没有圆房,京都护卫当夜拿纨绔,西和子爵也在,被罚了钱,眼看着官职在今年没指望,但是陈子爵不死心,还想着花费花费赶紧就任,就又开始卖家产。
吴天雄看看马得昌和陈镶贵,总感觉是一对天残地缺,这一个就要精光穷,另一个已经精光穷,他和栾景等已经习惯聚会时会钞,一口答应下来:“你们点酒菜吧,我这不是来了。”
寻个座位坐下来,吴天雄哪哪儿都不对头,你们让我付钱可以,这一个两个怪腔怪调是什么含意,敢情我掏钱还得看你们脸色不成?
敢情我爹为你们爹不争气掏钱,我当儿子的还得看儿子们的脸色不成?
都是纨绔,要是有人知情达理的,也就不叫纨绔,首先都有点儿混账,由这点儿混账说着混账话做着混账事情,这个才叫纨绔。
吴天雄轻摇折扇,漫不经心:“我说老马啊,老陈啊,你们近来有点儿不像话啊。”
陈镶贵反唇相讥:“闹腾老栾房里卷财走的媳妇儿,我没去,就叫不像话?”
马得昌本来要说什么,顿时忘记,接着陈镶贵的话道:“我说你们傻不傻啊,看我们两个是聪明的,反而不乐意了?”
“啪!”
吴天雄重重放下扇子,瞪眼道:“为兄弟还两肋插刀呢,你们两个不是兄弟!”
“啪!”
马得昌拍了案几:“是兄弟的才不去!人家两口子闹别扭,不,我表弟两个妻,他是三口子闹别扭,兄弟往里掺和个什么!”
吴天雄长叹:“原来老马你是不懂,听我细细向你道来,”他拿出苦口婆心的神气:“老栾娶这房妻花了聘礼两万有余,他一手指头也没碰到,这房妻带着聘礼和陪嫁就自己住了,你想吧,老马,万一她又寻一个,老栾是鸡飞蛋打人财两空,这可不是小数目,一笔聘礼五个人,一个妻还有四个陪嫁呢,卖往哪儿不又是一笔钱。”
“你就是个笨蛋!”马得昌点住吴天雄鼻尖,陈镶贵来了精神:“对,老马和他说说,他就是个笨蛋。”
吴天雄冷笑:“老陈你昨天赊的账不需要我管了?”陈镶贵立即没了脾气,闭嘴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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