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燕燕和栾景拜父母亲,外家的姑太太坐在房里,天色不明,窗上冬雪明亮和烛光争辉,这位南阳侯夫妻的姑太太,其实是栾景姑外祖母的老太太满面春风:“二奶奶大喜,早得贵子。”

    送上她的礼物,两个百子嬉戏的荷包,小人儿绣的只比黄豆大,原来这位老太太的针线不错。

    姑祖母笑道:“眼花了,让丫头们绣了几针,若是年青时,我一个人就绣得出来。”给燕燕和栾景佩戴。

    荷包能有多大,却绣一百个人,荷包里外和系带上都有。可见姑祖母早就准备。

    燕燕谢过她。

    又收下公婆给的东西,姑祖母验过元红,皆大欢喜。

    南阳侯夫人想留燕燕多住几天,可是燕燕今天要接元秀,而南阳侯府另有一位姑太太今天回门,南阳侯夫人姑嫂近年来愈发不和,想也知道今天只怕又要争吵,就让燕燕回去。

    姑祖母送燕燕到店铺,和燕燕道别。

    元秀来时,也带来道喜礼物,云展则负手把店铺逛了一圈,绿竹还是淘气闲不住,往后院里挂去年的灯笼,说午后天暗就可以看灯吃酒,见到世子走来,招呼一声。

    乐旺帮忙来回的取灯笼,乐旺走开后,云展仰面含笑:“怎么,你今天没把我撵出去?”

    踩着梯子的绿竹一听就懂,笑道:“我啊,倒觉得燕燕这事是喜事呢。”

    “哦,我以为你又要回想到燕燕定亲那年,一气之下,说不好不让我进门。”云展袖手继续打趣她。

    绿竹扑哧一乐:“回想那年燕燕初定亲,世子你别恼,我还是气你的。”

    云展笑道:“我知道。”

    “可是有个慧姐,她吩咐我写话本儿,慧姐大股东,是姐丈世子和公主殿上疼爱的人儿,怎么办呢,我不得不写。”

    话说到这里,乐旺送灯笼来,绿竹挂上去,把梯子换个地方,重新登梯,挂没了,乐旺又去取。

    后院只有两个人在。

    绿竹轻轻出一口长气:“写话本儿后,才知道世子没错。你一片赤诚之心周护老世家,你有你的用意。”

    云展笑道:“过奖,你这一想通就转了一个大弯儿。”

    “是啊,我写的那些女子,受公婆虐待却看不到天日,嫁到一个没有明白人的家里,而她们自己呢,也不算明白。”

    绿竹这明快的性子难得泛起幽幽神情:“还好,秀姐是个明白的,燕燕也算明白,世子你更是个大明白人,我呢,虽不明白也幸好有你们。”

    她看着这店,这到处的灯笼,厨房里准备酒菜能遇到香,燕燕的境遇远胜过这世上在公婆手下过日子的媳妇。远胜过夫妻不和的媳妇。

    而最难得的,是三个人一直在一起,从没有分开过。

    绿竹还是不喜欢栾景,但是燕燕要有个孩子,这一点儿绿竹也一直赞成。

    绿竹继续挂灯笼,云展逛完,回到房里听燕燕和元秀说话,旁边小木床上,舒来宝吸引世子视线,肥肥胖胖的来宝穿着大红的袄子不断翻身,手抓住着小床栏杆坐起来,呵呵笑着流下口水。

    他有个小帽头儿,上面缀着一块小小的白玉,小孩子戴不住,抛到一旁,有时候拿手抓过来,又扔出去。

    云展忍不住抱他,感觉沉重,说了一个好字,更抱着不撒手。

    燕燕悄声道:“秀姐,咱们十六那天再去娘娘庙吧。”

    元秀道:“好啊,真是的,我怎么也怀不上。太医看了好些回。”

    午后,公主自宫里早早回来,她今年也没有开正殿。

    带着弟弟跟着公主进宫的敬安郡主下午跑来店铺,绿竹酒兴正高,谈兴就正好,云展和贺宁把酒时,绿竹和敬安聊着她的新话本儿。主题是:渣男不好,渣男该死,渣男死走。

    包括云展都知道绿竹在骂舒泽,也即是舒来宝的父亲,他刚刚抱着亲香半天的胖小子他爹。和贺宁相对忍俊不禁。

    有人可能要说,已经圆房,栾景这个世家公子哥儿纨绔,应该懂得抓住机会来亲近云展。

    大年初二接姑奶奶,店铺里把酒的时候,绿竹抓住敬安骂舒泽,肃王府小哥儿摇晃着舒来宝木床和他说话,小哥儿唐进说话大家都听懂,来宝回答的全是啊。云展又和新来的秀才伙计们聊天。南阳侯府正叫骂的不可开交。

    姑太太马夫人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闹,说哥哥不管她日子难过,只因为家里有个不通情理的嫂嫂,把栾景这个晚辈骂了一出又一出。

    马家今年彻底变成穷人,马夫人的嫁妆里有娘家几块肥田,马为科举出身,当年的南阳老侯心爱于他,嫁妆很舍得给,外省受灾的时候,马夫人向兄嫂求助,兄嫂也没有钱,这在丈夫丢官也死守着的最后一点嫁妆就此卖掉。今年虽外省打抢,却风调雨顺,马夫人后悔不迭,就怪兄嫂不当家产帮助她。

    南阳侯夫人艰难支撑,为的不就是不当东西,保住颜面,保住家产吗?

    南阳侯在这几年里格外感激妻子,真的是患难才知道谁最好,对于妹妹一向容忍的他,在这一天面沉如水。

    马为见到就也不高兴,他几年里丢官失意的,心眼愈发狭窄,马夫人哭闹,马为不时说几句酸话给舅兄听。

    南阳侯夫人气的躲出去,栾景向着母亲说几句,马得昌上来指着骂,表兄弟再次打了起来。

    马得昌又一次大骂:“我被人告,你捡便宜,知道新集女子好,跑去就定一个。你敢说不是当场定下的?你敢说你第二个妻没有科举舅爷?”

    南阳侯真心听不下去,栾景为帮马为父子翻案才去的新集,这个才是事实。

    他清清嗓子:“得昌,不要胡乱指责。”

    马得昌怒气之上,手指住他也骂:“舅舅,你们全家穿新皮裘,吃上等海味。你有这些钱,为什么不能帮帮我家?”

    这三年里,南阳侯府往来的人家都穷下来,只有他夫妻从表面上看还有得意,是促成今天姑太太大闹的主要原因。

    地上坐着哭泣的姑太太闻言,又来了一句:“把你的新衣省下来一件,就好给妹妹帮个忙。”

    南阳侯无法解释,气的也躲出去。

    栾景混脾气上来,把姑母全家轰了出去,一家人气的不行,栾景想不到云展今天在燕燕店铺里,而片刻后,有人来报信,二位老太太看着不行了,一家人换上素衣,急忙忙的去了。

    晚上,二位老太太缓过来,勉强进了口汤水。

    第二天整个栾家赶着过年,有些过年才走动的人家赶紧的拜访,南阳侯府这一家三人忙的脚不沾地,又要隔一天几天的守着二位近亲老太太。

    冯氏有小孩子,她怕过病气儿,她不肯去。

    南阳侯夫人乐得知会燕燕,说近亲长辈,还是到场的好,燕燕守了几天,和亲戚们一里一里的开始熟悉。往年吃年酒的时候见一面,其实不能深聊。燕燕前几年也不想深聊。

    二位老太太捱过十六,十八那天离世,燕燕接过元秀一身轻松,和栾景一起披孝服守灵。冯氏应该露个面儿,可是偏偏春天时疫起来,今年率先得病的是小孩子,冯氏吓得守着儿子在房里一步不出。

    在这样的朝代里,儿子是妇人的病根子,冯氏夫妻不和,指望不上公婆,这样做本也没错。

    但是她房里两个妻,她不去的地方,燕燕必须顶上,她去的地方,燕燕也有份出现。

    同样是八抬大轿进家门,如果丈夫有能耐,在他的视线范围里确实会出现平妻如妾的现象,但是元秀的援助、祁越的高中,燕燕占了上风。

    二月里天气阴晴不定,时疫正式起来,元财姑因此被绿竹骂了好几回:“来宝还不到半年,你抱着寻渣夫,路上病了可怎么办?你难道看不见燕燕的那个妻,近亲老人没了,她守着孩子也不肯出来。你呢,怎不学她!你难道看不见燕燕的那个妻,她几曾眼里有过燕燕。你房里那个苗氏,呵呵,等你抱着小小的来宝去了,只好欺负你。”

    元财姑小声道:“可苗氏是妾,她怎么敢欺负我?舒泽是读书的人,他明事理的。”章妈妈和燕燕奶娘也劝元财姑现在不要上路,来宝还小,你不要折腾他。

    栾家二位老太太下葬的第二天,南阳侯夫人打发人向冯氏报喜:“二奶奶有了,给大奶奶道喜。”

    为什么给冯氏道喜,她和燕燕同一个房头,不管谁有孩子,都算得上对方的喜事。

    冯氏震惊半天,直到孩子哭闹,这才慢慢回魂。

    她嘴里咝咝的倒抽着凉气,脸上神气大变,向着陪嫁阴阳怪气:“父亲送你们来,你们都是不多管闲事的好人,但是别人踩到我头上来,你们也不知道?”

    陪嫁拿上银子出房门打听。

    如今的冯氏想在家里打听什么,换成她的人带上银子,枣花如果知道,应该会大笑一通。

    很快回来,向冯氏回话:“二奶奶是正月初一那晚和世子爷圆房,第二天外家老太太来贺的喜,验的元红。”

    冯氏柳眉倒竖:“好啊,我却不知道!眼里还有我吗!”

    她这就发现灯下黑,她被瞒的地方太多,但是不急不急,近亲二位老太太葬礼上,她可以风光,她才是先进门的妻,自己一直当自己才是正妻。

    换上素衣来见婆婆,殷勤的问二位老太太病体可好,说这就前往探视。

    南阳侯夫人淡淡回她:“难为你想着,昨儿下葬了。”

    冯氏气的嚷出来:“母亲,怎么这事却不告诉我?”

    南阳侯夫人冷笑:“可巧儿,这几天你儿子贵生发热不退,这是我第一个孙子,若是你往坟地上去,谁是照看他贴心知意的人儿?若是你带上贵生往坟地上去,小人儿家眼生,看见什么,可全是我这婆婆不拦着你的罪过。”

    冯氏憋气:“祁氏总是去的?”

    “我让她去,她能不去?你们房头总要来个媳妇,你不得闲儿,她不来能行?亲戚们都夸呢,景儿可是夫妻双全的送老太太归西。比其它房头强太多。”

    冯氏忍不住也冷笑了:“那这孩子是吉期有的,还是丧期有的?”

    南阳侯夫人也怒了:“圆房拖到今天,你倒还有理了不成!我为她主持,这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谁敢胡说!”

    冯氏回房,一肚气越想越多。

    她有了儿子以后,觉得可以不用在乎栾景,也不用看公婆脸色,心里只有儿子,凡事都疏忽,可是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件大事情等着她,近亲老太太约同自家房头长辈,这场送行不应该缺席。

    一个家里如果有五个儿子五个媳妇,为自家长辈守灵和近亲长辈守灵的媳妇高过其它媳妇,当然这需要公婆明理。

    冯氏这一疏忽,就感觉退十万八千里,不该缺席的她缺席,而祁氏也有了。

    冯氏冷笑:“还不知道生个什么呢,现在高兴未免太早。”

    她又去照看儿子贵生,这名字是冯氏自己取的,意思是贵重的孩子。

    有人送来孝服上白花,冯氏见到更是气到哆嗦。

    二位老太太们停灵后,近亲家里就应该戴孝,停灵这些天,冯氏确实守着贵生没怎么出门,可是这房里人戴的孝,却到今天才送来。

    这是公婆有意摆了她一道。

    冯氏怒向自己道:“且看孩子们吧,我就不信我生的,不如她。”

    陪嫁们劝她,就算二奶奶生下儿子,也是贵生是长子,家里爵位当由贵生来袭。

    冯氏深以为然,她敢生下儿子就疏忽公婆,是她知道娘家父亲清河侯是这一圈儿没落世家的主心骨。

    忙收拾礼物,又送给母亲。

    南阳侯夫人很快知道,看着冯氏气出房门的这位婆婆正在解气:“你是先进门的那个,可是祁氏为长辈服侍病榻守灵送行。你们扯平了。”

    让家里瞒着冯氏戴孝的,只是婆婆一个人的主意,南阳侯不管家。

    听到冯氏又讨好娘家,南阳侯夫人都懒得听:“让她送吧,清河侯夫人今年收到我送的虎肉鹿肉,说我又大方又照顾人,和我关系好许多,吃年酒时向我道歉,说她女儿不懂事。”

    话音刚落,往清河侯府报喜的人回来,清河侯知道祁氏有喜格外高兴,让清河侯夫人取出一件很不错的首饰送来,又借清河侯夫人的话夸南阳侯夫人是功臣。

    办了一件大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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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字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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