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丁定了定心神，再前方就是硅合金走廊的尽头。这片区域原本是曲率发生器的位置，但现在墙已经没了，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岩浆冷却后，如同倒挂的钟乳岩，一团一团重新凝固在了墙壁上。
东方磐石号的巨大损伤，实在令人心疼不已。
外围就是黑漆漆的高维世界了。
一个小小的曲率泡，包裹着整艘飞船向着未知的方向航行。
“保守估计，硅合金、空气泄露，还有各种机器人，再加上附近仓库中的储备也消失了。损失了百亿吨的物质……百亿吨啊。”艾丁简单地计算了一下，身体颤抖着。
“还好我们得到了硅基生命的小宇宙……应该能够回收一部分资源吧。”
他很快就回过神：“所有人，还有力气的，再进行第六次检查！”
“19区是重点区域，不要大意了。”
“是！”
就如此，这些士兵一连检查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到后来，连续好几遍都检查不出什么。
再加上士兵们也已经精疲力尽了，终于解散了队伍。
“今天就到这里了，大家都休息吧，解散！”
艾丁宣布命令后，发现周边的军人，全都在望着大空洞的方向。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这里是很多同胞的丧生之地。
昨天还是活生生的人，今天却已经消失了。
艾丁轻轻地咳嗽一声：“各位，回去之后吃顿好的，然后还想办法堵住这个大洞，我们得重新建设这一艘母舰。珍惜当下, 珍惜未来。”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让我们一起高呼英雄的口号——”
“人类万岁！”军人们高声叫着, 转过身子, 迈着步伐离开了。
有泪水、有哭泣、有愤怒、有茫然, 但更多的是坚毅。
对于未来的坚毅！
……
张然正在阅读这一次战争的伤亡报告。
这一次死亡的人口达到1102人，受伤的军人以及专家高达3210人, 只要被纳米集群刮擦一下，就会丢掉一只胳膊或者一条腿，这种杀伤能力实在是触目惊心。
周成峰正在汇报东方磐石号的损坏状况：“除了人员的伤亡外, 被摧毁的物质可能有203亿吨之多，19区出现了一个直径2公里的大洞，被摧毁的曲率发生装置总计61个，略微影响了内部的重力平衡。”
“曲率引擎的运行稳定性也有所下降。”
张然点了点头：“小宇宙对这些硅基生命的吸引力同样很大啊？”
周成峰轻叹一声：“没错，不过这些小宇宙并没有丢失, 被带入了硅基小宇宙中。只要把它们重新寻找到, 我们还有重新修复曲率引擎的可能。”
“另外, 损坏的机器数量可能有数百万台之多, 消耗掉的氢弹八千多枚，各种电磁脉冲炮弹的消耗还没能统计出来……”
“一场战争的损耗，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禁不起下一场战争。”
张然有点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一场战争，几乎把人类的底蕴给打干净了。
资源不足的问题，变得愈发严重。
原先马马虎虎还能够忍受，还能够用其他元素代替。但这一次……哪怕仓库中所有的库存都压上, 难修庞大的母舰都有点吃紧。
“周议会长，说一点利好消息吧。”
一千多人的死亡，并不算太多。主要还是第一波，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小宇宙突入带来的大规模伤亡。
后边主要是机器人顶在前线, 释放电磁脉冲，伤亡人数不爽太大。
但再加上东方磐石号的大面积损伤, 损失就有点惨了, 张然都有点怀疑自己的决策是否正确。
另外，还有外星生命体果冻,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果冻膨胀到大象大小了……给人带来一种不太美妙的感觉。
经过樱井（二妈妈）的不断安抚，果冻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东方磐石号，对外界进行侦查。
“利好消息自然也是有一些的。首先第一点, 硅基生命并没有追击，这是果冻经过简单侦查后得到的消息。它们依旧待在那一个三维世界, 可能是它们的母舰并没有完全修好吧。”
周成峰依旧是那一副平平淡淡的语气，“还有第二点，东方实验室等12个实验室，正在整理零带回来的战利品。首先可以明确的是，零发现了一个重要的档案库！”
“她把整个档案库都搬运了回来！”
“哦？！”张然眉毛一挑，心脏重重地跳动着。
他想到了还在icu中的零……现在的情况还没有稳定，他其实很担心自己的小保镖，但是又不得不待在这里处理大量公务。
“档案库中存在非常重要的资料，许多相关的翻译学家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了，他们初步判断，是西巴迪文明留下的珍贵论文……绝对的好东西！”
“和我们的传统一样，真正珍贵的东西，都有纸质书面资料保存，零非常好运地找到了他们的备份文档。”
“另外，她还找到了一些数据存储设备，不过三千年的时间过去了，到底能不能解读出信息，还是另外一个问题……毕竟西巴迪人的硬件，和我们完全不一样。”
“想要破解这些东西，可能还要一定的时间吧。不过我们的专家有九成的把握认为，这些东西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哦，对了，我们还得到了一个硅基文明的小宇宙，那个小宇宙正在慢慢冷却当中，再也没有吞噬者冒出来了。里边的敌人应当被完全消灭，里边的大量资源，也算是我们的战利品。”
“我觉得里边肯定有相当多的物质。”
张然听到这几个消息后，用力地握紧了拳头，心中升起了喜悦。
他最终叹了一口气：“要是…没有这么多伤亡就好了啊。”
……
……
对死者的祭奠仪式，是当前最重要、最急迫的工作。
“他们为了人类的未来，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他们的精神，永垂不朽。”
“请相信吧，相信我们人类，我们的社会，会成为一个强大乃至伟大的文明！我们，永不后退！”
只有寥寥几具棺材。
大部分的死者是没有遗体的，在吞噬者的攻击下，连一个细胞都找不到了，只有衣冠冢。
而人群中的数万家属哭成了泪人，周围人群都在低头默哀，在场的所有军人更是用军礼相送。
这算是昆仑山社会成立以来，最大的伤亡事故了……
在民间自然也引起了巨大的波澜，如同孩子一样哭嚎大哭的，面无表情的，握紧了拳头的，发誓要奋发图强的……
对于多灾多难的人类而言，没什么是不可接受的。
人类从曾经的70亿，变成了现在的4500万，上了年纪的人，都或多或少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
人们害怕的不是牺牲，唯独害怕失去希望。
故而，千言万语浓缩成了一句口号：人类万岁！
不，“人类万岁”甚至不仅仅是口号那么简单了……而是一种精神，为了人类延续的希望！
张然穿上白色的丧服，亲自主持了这一次的祭奠仪式。
默哀完成后，他深吸一口气：“礼毕！”
随着张然的低声吼叫，所有军人啪的放下了敬礼。
没有一个人移动或者交谈，他们都将自己的目光深深注视向了亚空间的最深处，那里正是放置了了吞噬者尸体的小宇宙方向，是那个东西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每个人的眼神都是如此的深邃，表情也是带着忧伤……
只有当他们看向自己身边的人，哪怕是陌生人，那寒冰才算是融化，变成了仿佛微风一样的温暖，因为这些人都是高喊“人类万岁”的亲人，是志同道合的同志们！
……
祭奠仪式结束后，张然又疾步匆匆，前往中央医院，看望了处于昏迷状态的零。
零的防护服上安装着监控探头，完整地记录下了那15分钟的战斗……惊心动魄的过程，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比她做的更好！
哪怕一只军队，都不可能做出比她更高的成就，人类知道吞噬者的强大战斗力。
如果不是她力挽狂澜，带回了足够多的战利品，这一场战争几乎可以说损失惨重，打了等同于白打。和那些疑似是“矿机”的怪物死磕，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她是这场战争的最大功臣！
但和医生讨论过后，张然却得到了一个噩耗。
“……她的脑电波异常？什么意思？樱井的血不是包治百病吗？难道她从今往后变成了植物人？！”
张然听了医生的话后，双眼不满了血丝，几乎是咆哮地吼了起来，这个跟了他最久的妹子居然没了？！
在他面前坐着的，是最为权威的几位脑科专家，还有新人类实验室的唐泽教授。大家的神情都有些低落。
事实上，在看到这些专家表情的一瞬间，张然便已经感到大事不妙。
唐教授苦笑了一声：“樱井的血液虽然有再生能力，可是大脑作为最为人类精密的器官，还有着很多的未解之谜。我们抢救她的时候……发现她大脑中的血压是正常人的3倍，导致颅内大出血……现在虽然抢救回来了，究竟怎么样还不好说。”
“当然我们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症状，可能会因为精神力干涸而失忆，或者其他的一些风险。”
“您应该知道的，除了樱井之外……其他的几个灵能者，都或多或少有精神疾病。而零本来就有些心理问题，她显得有些幼稚以及孩子化，这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倾向，和她幼年时期遭受的有关吧。”
“另外，她的双眼似乎失明了，能不能重新恢复健康还是一个问题。我们再想想办法，观察一阵子。会不会成为植物人，还有待观察，先不用这么悲观。”
“这样么……”张然的情绪渐渐恢复了正常，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多做什么，只能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再多想想办法吧。”
随着这些专家的离开，地面传来了滑轮车的声音，樱井推着一个很大的箱子，走进房间中。
箱子是塑料做的，足足有两米的高度，装着的自然是变成灰色的果冻了，现在“妈妈”昏迷了，果冻只能让“二妈妈”来抚养。
果冻现在的脾气很暴躁，到处撞东西，樱井哄得很不容易，唯有待在零身边，才会稍稍安静一些。
由于被抽了大量的血液，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看到殿下在这里，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果冻出去侦查过了，那些硅基生命的飞船并没有追击。我们应当脱离了危险。”
“高维宇宙是很空旷的，我们目前的方向，应该遇不到什么东西吧……最近的工作报告我会在医院中整理完毕的，果冻现在还需要继续安抚……”
由于最近的工作量实在太大，就连元气满满的樱井，也有些憔悴起来了。
张然给她泡了一杯水，也给自己泡了一杯水：“没事的，你休息一下吧，可千万不要倒下了。休息一阵子没关系的。”
樱井有点受宠若惊，笑着说道：“我倒是没关系啦，休息一晚上就好了，有关系的是零……要不殿下，您给我买一些红枣吧，现在有点贫血。我再给她输送一点血？”
“现在的事情真的太多了，在这一次的战争中，也涌现出了不少的人才。像艾丁博士发明的那些强磁场电磁脉冲装置，就帮了很大的忙……有好多成果都是小实验室发明的。还有一些指挥官，在危机时刻表现出了不俗的素质，奖励有功之臣，是您现在最应该做的吧。”
张然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这些人的提拔，我会考虑的。至于其他的一些事情……”
“哎，再说吧，我现在实在不太想动脑子。”
时间也不早了，张然起身准备离开。
等他来到大门口时，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谢谢你了，这么晚还在工作……你也早点休息吧，真的没必要这么紧迫。”
樱井露出了有些诧异的笑容，她歪着头看了张然一眼：“体恤下属的语句，在殿下口中可不多见呢。以前你恨不得我们每天007，就像资本家一样剥削……”
张然回过身子，叹了一口气，摸了摸零同学垂下来的辫子：“我知道觉得应该珍惜当下……未来很漫长，未来又好像很短暂，我总是想着放眼未来，但珍惜当下也很重要。”
“希望一切都能够好起来吧。”
零依旧在深度昏迷当中，而箱子里的果冻，发现自己的“妈妈”被摸了，微微露出了一条触角，看了一眼，发现是熟人，又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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