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的一大碗鱼肉连着鱼汤进肚,鲜得人连舌头都恨不能吞进肚子里。
狄雅怀想了想当时顾湘问那刘氏的话,摇头道:“我阿娘有时候闹偏头疼,一晚上院子里的下人都战战兢兢,生怕闹出动静,但凡有一点动静,阿娘都生气的。不过……”
刘氏乃李志聪之母!
顾湘叹道:“是不能因为这个,便说此案和刘氏有关,可她这谎言却非这一个。”
“刘氏说她是匆忙起来,想给儿做饭,才发现的尸体,可厨房里饭菜早已备好,那鱼炖得颇入味,需要的时候怕是不短。”
“还有,咱们乡下人去做饭,如何会穿得如刘氏那般鲜亮?”
顾湘话音未落,见狄雅怀和花满桃本能地看向自己,也是一顿,沉默半晌才道,“我平时……也是穿旧衣进厨房的。”
她觉得自己当真是十二分冤枉。
她真没有不爱惜新衣裳,如今有了条件,每次去厨房,穿的都是特别翻出来放的那几套。
但厨房重地,最忌讳不洁,衣服肯定也要专门浆洗得干干净净,且活动量大,料子还要好,要舒适透气,做饭对顾湘来说,是人生里头一等的大事,为做饭专门打造的‘工具’,自也要考虑她自己的心情。
反正最后厨师装是越做越多,越做越漂亮,到后来还按天气,按心情决定穿什么样的衣服。
唔,最近村里影影绰绰地有些传言,到也不能算传言,都道她做饭时也要换新衣,略有些奢靡。
人总归不能处处都得好,顾湘原也不介意。
此时重点却不在己。顾湘沉默半晌,蹙眉:“寻常百姓家做饭,总不会如我家啊一般。”
狄雅怀忙应了声是。
花满桃也点头。
虽说他们这位公主在厨房中有些特别的小习惯,厨房光洁得比别人家的卧房还干净百倍,但寻常百姓家却不可能如此。
烧火做饭时,又是锅灰,又是木炭,刮刮蹭蹭的,谁舍得穿好衣裳进厨房?
花满桃回忆了下当时刘氏的衣着,上身是一件墨绿色的袄子,下面一条黄色长裙,十分规整,很厚实,就是身上湿漉漉一片,大约是受了些惊吓。
这一身衣裳是出门的衣服,不是清晨起身去做饭的衣裳。
花满桃如今也不是养在府中,不知世故的小公子,他知道村里与京城大不同,京城豪门大户家,女眷下厨为夫婿也好,父母公婆等长辈也罢,洗手作羹汤,不过是个心意而已。
她们可以穿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去下厨,因着各种打下手的活早有厨师去做,她们动动嘴便是。
乡下人家,一人烧一家老小的饭食,自然并不轻松,一顿饭做下来衣服怕是要脏得不成样子,大家都习惯旧衣一袭,穿脏了也不心疼。
狄雅怀怔怔地看向顾湘,咀嚼了几下把鱼肉咽下去,手里拿着炊饼一口口吃,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道:“那个卢娘子认罪了。”
“像这等杀人的罪名,若不是卢娘子做的,她不会这般平白无故就认下来吧。”
花满桃却摇头:“我打探过,村里人人都说这卢娘子在家待李志聪十分周到,前年李志聪不小心落了水,还是卢娘子跳下河去救了自己的丈夫,当时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真是差一点两个人都回不来。”
“平时卢娘子对李志聪也是尽心尽力,有几次村里来神医义诊,卢娘子都要带李志聪过去给神医诊治,这些年李志聪的状态可谓越来越好,说话越来越利索,学会的东西也越发多,村里人都道,他现在既会游泳,也会捕鱼,做点家务活毫无问题,说是烧坏了脑子,可他同真正的傻子并不同,生活能自理。”
“花某实在想不出,卢娘子为何非要杀死李志聪,而且杀了人之后不肯逃走,也不肯推脱,直接便认下。此事不合理。”
狄雅怀翻了个白眼:“谁知道怎么回事?刘氏不是说卢娘子在外头有个姘头?许是李志聪发现了两人的事,那姘头动的手,她为了保护对方才认罪?”
顾湘冷淡地笑了笑:“凭空猜测可就没完没了了,真相到底如何,一查便知。”
世上其实没那么多奇案,悬案,村里死了人,知道是熟人做的,想查出来并不很难。
顾庄出了一桩人命案,这一整日,满村的百姓嘴里念叨的便都是这桩事。
李家的宅院与村中其它人家相隔略有些远,当初李铁匠是想着自家儿子脑子不好,怕儿子被人嫌弃,听多了闲话心里再难受,特意选了村西头来建的屋子。
虽说偏僻了些,可都在村里,真有事也不过多跑几步路,到也不算什么。
此时李家却因为这点僻静,显出些好处来。换了村中热闹所在,家里出了人命,还是妻杀夫,光是围拢过来名为安慰,实为看热闹的人群,就能让人烦死。如今村民们大多有自己的活计,不在农场打工的,家里也有一堆事要做,便没工夫专门跑到李家嚼舌。
刘氏闷闷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李志聪平日里盖的被褥出神,半晌又遥遥地看向院子。
院子里除了尸体运去了义庄,几乎什么都没动,血迹斑斓,那把青铜锁就落在地上,刘氏目光总不敢往那锁上看,她就一直坐着,坐着,许久许久,只见外头天色擦了黑,她却倏然起身,鼓足了勇气走到院子里,口中念念有词,伸出手,颤抖得把那锁拿起,一咬牙走到井口边上,用力扔了下去。
扑通一声。
铜锁沉底,刘氏浑身颤抖起来,虚脱似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是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冲入屋,翻箱倒柜了半晌,又从箱子里翻出个铜锁,颤抖着手打开,侧着身子闭着眼,沾染了些地上的血污,啪地一声扔到地上,才逃也似的冲回屋子里去。
顾湘此时正准备享受晚饭,老狗就大踏步地进了门,神色间凝重万分。
“得,还好做的是米粥,当宵夜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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