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散时,今日所有的宾客,都得了一盆开的正好的花鲜,顾阿蛮认出,那为数不多收着名贵品种的夫人正是之前“汪云芙昏迷事件”的当事人。
她收着的是一盆茶花,盆缘硕大,花开的又红又浓,送花的是两位妙龄少女。
“奴婢听风。”
“奴婢弄月。”
“见过顾四小姐。”
此时此刻眼前这两人再没有了绿梅绒花嬷嬷,烧炭丫头的模样,俏生生的站在大皇子妃身侧,俨然是风、花、雪、月四侍女里的另外两位。
顾阿蛮抿了抿嘴,她知道这是大皇子妃故意的,她知道那怕自己知道真相也不会说出来,不,她相信的应该是自己不敢说出来。
而自己不仅不能言语,还要恭恭敬敬回礼道谢,“多谢大皇子妃赏赐。”
而此时此刻,大皇子妃也不再故作热络,她鬓角的六翅鸾凤簪犹如九天玄鸟高高在上,振翅翱翔。
她看着顾阿蛮,微微额了额首,仿佛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样子。
顾阿蛮笑了,“还请大皇子妃帮阿蛮给汪二小姐带个话。”
“阿蛮不知那屋子是她住的,更没料到她会过来,冲撞了汪二小姐是阿蛮的错,阿蛮以后会小心的。”
大皇子妃这才好好打量起这个人,原来是被汪云芙赶出去的,“不过是小女儿家的误会,云芙不会在意的。”
神色倒是缓和了许多。
她倒没想到是会顾阿蛮故意为之,在她眼里像顾阿蛮这种出身,在她面前本就卑微如蝼蚁。
顾阿蛮去一旁等候马车。
来时她坐的是大皇子妃特派的马车,回去时却是没这待遇。
夏椿吃力的托着那一大盆山茶,欲哭无泪,“主子,咱们要跟夫人一起回吗?”
她一点不想跟夫人坐在一处,更不想碰到大少爷。
顾阿蛮举帕擦了擦夏椿额上冒出的汗,“大皇子妃赏赐的茶花这样娇贵,去父亲那里问问有没有空放的下。”
夏椿得令,放下山茶欢快的跑去了。
山茶浓艳,宫装少女娉婷而立,本是浓墨重彩,偏眼上覆着的暗色菱纱却又空灵清贵的厉害。
不远处的街头似乎起了动乱,顾阿蛮寻声去看,却只看到侍卫整齐出动,只是片刻就恢复宁静。
有人来报,说是醉酒的汉子冲撞了侍卫。
一切又都恢复有条不紊,夫人小姐商量着下次出游,公子们摇头晃脑,说着自家何时也举办宴会。
看似风平浪静,顾阿蛮却觉得这平静下暗潮迭起。
有什么事发生了。
一粒石子打在开的最大最好的那朵山茶上,蹦跳着落在她的鞋面。
顾阿蛮回神。
“要不要爷捎你一程啊。”
柳宣芝伸出的扇子挑着车帘,从车里露出半张脸来。
他这样的恶霸少年郎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更何况还偏偏生了一张玉蛟龙似的容貌,不知多少闺阁小姐瞧着他欲语还休,红了脸。
更有不少人探头,想要去看看这位霸王究竟是对这谁,竟然如此和颜悦色。
顾阿蛮却不做声,她对着柳宣芝摆摆手,示意她有车回去,让他赶紧走。
柳宣芝可不趁她的意。
“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让我这个救命恩人下不来台,顾阿蛮啊顾阿蛮,你是准备成为第一个被我锦国公抱上马车的人吗?”
“哎呀呀,那你明天可就在上京出名了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
“送你啊。”柳宣芝笑,“又或者抱你?”他音拖的极长,像极了街上调戏小娘子的恶霸。
顾阿蛮皱了皱眉,这人性子不差,就是这嘴有些欠。
“你二叔不在?”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就是不在了,也是如果柳渊在旁边,柳宣芝怎么敢胆肥的轻浮成这样。
“你到底上不上来!”
“你下来!”
柳宣芝:“哈?”
莫不是他耳朵坏了?
顾阿蛮踢了踢脚边的茶花,“太重了,搬不动。”
柳宣芝扯了扯嘴角,这女人,胆忒大。
竟然敢让他搬花当苦力。
他挥挥扇子,就有穿着银甲的随从旁出来,领小鸡一样把花提了上去。
诺大的茶花将马车占了小半,柳宣芝不耐的踢了脚,“这回成了吧。”
顾阿蛮笑盈盈的对着马车上的柳宣芝福了一礼,脆生生道,“原来是大皇子妃特意叮嘱的,阿蛮多谢锦国公帮送茶花了。”
说罢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锦国公愣:那个叮嘱?
他看了眼门口站着的大皇子妃,“你?”
也配?
大皇子妃挂着得体的笑,“有劳锦国公了。”
柳宣芝这小暴脾气。
他转身指着顾阿蛮,“你给我下去!”
爷还就不送了!
顾阿蛮神色坦然,“你让我下去就下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爷的面子哪!”
“国公大人想想你那无处安放的魅力吧,知道刚才有多少人盯着我看吗,我还小,不想死在这些人的老坛陈醋里。”
柳宣芝张口就想反驳,可仔细咂摸又觉得顾阿蛮这是在夸自己,他嘴翕了又张,最后竟又绽出一个冷森森的笑来。
“顾阿蛮你给我听着,没人能强迫我做什么,再是有下次,爷亲手把你丢下去。”
顾阿蛮心里撇嘴,这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是不是忘了最先让她上来成为众矢之的的是他自己。
不过柳宣芝为什么会过来?
是巧合?
还是前面真就发生了什么?
夏椿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一路上小眼珠子鼓的圆圆的,盯着柳宣芝的脸一动不动。
“把你的哈喇子擦擦。”
夏椿连忙去擦嘴角,后知后觉对方在笑话自己。
她连忙垂下头,觉得给自家主子丢了脸。
柳宣芝可不放过她。
“小姑娘家家就盯着男人看,你还真是跟你主子一样知不知羞啊。”
顾阿蛮几乎想也没想,“你住嘴!”
“怎么,只能你上下轻薄,不许我说啊。”
柳宣芝靠在马车上,姿态慵懒,红衣如火,他衣襟松散着,胸膛露出一片结实轮廓,他肆意张扬的散发着他的魅力,结果对面的人却眼神平淡的像看着一块死猪肉。
“既然没留下什么印象,想来是没什么值得留下印象。”
顾阿蛮脖子都红透了,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说过这么不端庄的话,可是她又不愿露怯。
她梗着脖子,硬着头皮,又老学究似的打量了半响,淡淡补充说,“回去找个府医好好调补调补吧,别以后娶了妻,漏了底。”
柳宣芝——裂了。
“顾阿蛮我要杀了你!”
“你这么激动是不是因为真不行。你放心,我不会笑你。”
“谁说我不行!”
“那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我……”
一旁的夏椿疑惑的歪着脑袋,这两人聊的什么?总觉得好深奥的样子。
柳宣芝咬牙切齿,手中折扇攥的“咯吱咯吱”响。
顾阿蛮一副不跟你计较的样子,实则掀开窗帘去给快要煮熟的脸颊散热。
真是羞死人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街角屋檐上有黑影闪过,顾阿蛮眯着眼睛去看,却又觉得那于屋瓦飞檐当空而立,又一闪而逝的背影有些眼熟。
顾阿蛮按住乱跳的心口。
佯装不在意问,“你二叔去做什么了?”
柳宣芝不善的眯起眼睛,那双眼睛里带着戒备审视和警告,“劝你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上一个打听他行踪的人已经死了。”
大魏少师,文臣魁首,任何的光环荣耀带来的也是无数明里暗里蛰伏的敌人,前赴后继的暗杀。
有人说柳府门外的石墙缝里都是暗色的,那是沁透干涸的血,有敌人的也有柳渊自己的。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铁血凶戾的人,夜里竟来了。
一身冷煞凶气。
不怎么光明正大的推窗而入。
正在熨衣服的顾阿蛮,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差点握不住手上的金斗。
“柳渊?”
“随我去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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