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你可能不行,顾府失火,却没人通知一墙之隔的顾府四小姐。
若不是火光太大,蔓延到了顾阿蛮院里,两主仆说不定就睡了。
“主子。”夏椿眼睛红的厉害,该是想问问顾阿蛮有没有事的,谁知才张嘴泪就淌下来,“都怨夏椿蠢笨,该多学些字读些书的。”
屋里的棋谱,新做的迎枕,就连她屋后新种的菜全没了,夏椿沮丧的抹着眼泪。
顾阿蛮按着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反倒拿了帕子去给她擦,“怕什么,反正你主子最值钱的宝贝还在。”
一听这话,夏椿才吸吸鼻子好受上那么一点,她身上外衫已经脱了,此时此刻正紧紧的兜着山茶的花根。
在她的认知里,这株大皇子妃送的山茶就是他们院里顶贵的东西,夏椿想着不由抱得更紧了。
她却不知,没了外衫,她缺了一长块布条的里衣就那么露出来,如果顾大人在的话,或许能认出那人偶上绑着的布条与这里衣如出一辙。
小婢女能有什么坏心思哪。
顾阿蛮脱下外裳披在夏椿肩上。
不过是护主心切,不过是读书少,所以才只会写那最简单的几个字,还要努力让人不想到她那被诬陷的主子身上。
她却没有想到,这简单四个字却能把顾大人吓成惊弓之鸟,那怕火烧顾府也要保证不留下一点点蛛丝马迹。
——江山无子。
顾大人当时怕是惊的站都站不住了。
如此也好。
怕是没人敢去继续往下查了。
“主子咱们去哪?”
夜还深着,因为着火整个顾府门前乱哄哄的,周围都是敲锣打鼓喊着走水救火的下人,却是连两主仆走到长街上也没人注意。
夏椿一脸茫然,“咱们还回来吗?”
“你想回来?”
夏椿先是摇头,而后又点头,“主子回来,夏椿就回来,主子走,夏椿也走,夏椿要跟着主子哪都不去的。”
“那你还问那么多,跟着你主子我不就好了。”顾阿蛮伸手要接她怀里的花,夏椿却护着避开了,“主子别碰,都是泥,脏死了。”
“那……丢了?”
“不行。”夏椿护的更紧,好贵好贵的哪。
还真是仆类其主,“丢了,给我,选一个吧。”
夏椿犹犹豫豫的撒手,被獾子油涂过的手,遍是泥土灰尘,破了皮的边角积着脓水鼓起一个个半透明的肚子,蛰伏在那双红肿鼓起的手背上。
夏椿也被自己的手吓住了,慌忙把手藏在身后不让顾阿蛮看。
顾阿蛮也没说话,只抱着花沉默的往前走,夏椿傻乎乎的追上来,“主子别气,不疼的。”
顾阿蛮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算做应和。
“真没事的,等涂两天獾子油一准就好了。”
回应她的又是一声不似应和的声响。
“主子……”
萧禧遇上的就是这样一双主仆,主子抱着花灰头土脸埋头走着,跟着的小丫头穿着明显不属于她的衣衫,着急忙慌的跟在身边用尽解数想逗她开心。
违和鲜明的不像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上京勋贵家的小姐。
出身氏族的萧禧一直都与勋贵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寻常时候遇见大多也是点头之交。
可就在顾阿蛮要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萧禧鬼使神差一般,“顾四姑娘。”
两人本该从无交集,说到底该是第一次见面,可是柳渊却看到顾阿蛮停下了。
萧禧不是随意与人见礼的人。
顾阿蛮更不是。
柳渊眸光深沉,望着全然不似第一次见面的两人,微微转动手上的扳指。
今夜,有趣之事颇多。
顾阿蛮停下脚步,这真是一个让人想忘都忘不了的声音。
她甚至都不用抬头就能想到萧禧是何模样。
一身麻衣,发系细麻垂于身后,像真正的魏晋名士一般,宽襟广袖着屐履看人时总是凝望,嘴角带着的永远是让人觉得最舒服的和煦淡然的笑。
君子端方,十方才学气节蕴一身温雅。
怀中山茶浓艳凝香遮住顾阿蛮半边面庞,夏椿探头去看唤人的萧禧,“主子,是个面容俊俏的公子。”
顾阿蛮侧脸看她,“话本里吃人的妖精都披着精致的人皮衣裳。”
夏椿惊讶的张着小嘴,“衣冠禽兽?”
“比那个可怕。”
已经向着两人走来的萧禧顿住了,这位顾四小姐好似在骂他。
“主子,主子,他停下了。”
“既然他不挡路,咱们就走吧。”
夏椿觉得这话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顿住的萧禧又觉当胸中了一箭,这是在讥讽他是条好狗?
“萧禧与顾四小姐之间是不是有些误会。”萧禧道,“萧禧不记得与顾四小姐有过过结。”
有风吹过,卷起顾阿蛮身上单薄衣襟,月下轻扬,愈显凄高清冷。
“我近日做了一首诗,想了半天没想到合适的另外半阕,不知解元郎能不能补上。”
萧禧没想到他们的对话怎么就牵扯到这上面去了,不过这位顾四小姐乃是斗诗头名,与他相对,似乎也没什么,“但请顾小姐言。”
“依依脉脉两如何,细似轻丝渺似波。”
顾阿蛮声音平缓无喜无波,以至于萧禧没怎么细想就接了下去。
“月不长圆花易落,一生惆怅为伊多……”
话语刚落,萧禧才惊觉自己回了怎样半阕。
温煦从容的表情龟裂,他竟然对了一首情诗。
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
萧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甚至有些记不清自己离开时有没有行过礼。
能把氏族出身的三省解元惊吓到这种地步……
柳渊不带表情的看向萧禧离开的背影,眼神无波。
是单单对了一首诗,还是被说中了心事。
柳渊真是要重新审视顾阿蛮了。
初次见面就脉脉含情绵渺悠长如水,依依不舍轻丝柔细如缠。
怪不得对青楼如此神往,原是生就一副多情心肠。
顾阿蛮突然觉得有些冷,她往四周环视一圈,总觉得被一双冷九寒天的视线打量。
该不是柳宣芝吧,那位可是扬言若是自己跟萧禧在一块,就打断自己的腿。
“主子,您好像把那位禽兽公子吓跑了。”
夏椿乐呵呵的对着顾阿蛮笑,“主子真厉害,这人大半夜的过来搭讪,一看就不是好人!”
是不是好人的又有什么重要,总归他们这辈子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走吧。”
顾阿蛮抱着花带着她最宝贝的夏椿姑娘,最终与萧禧一南一北背道而行。
街角停驻的马车里,有人跪在车外禀报。
“他们说了什么。”
“启禀县主,他们两人对了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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