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姑娘端着茶盏,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娇羞,仿佛刚刚那个提及自己婚嫁的人不是她一般。
“我祖母不让我嫁给你。”
顾阿蛮又说了一遍。
对面的男人停下了,不过只是一瞬,“帝王赐婚,后宅妇人无权干涉。”
“这话我也给她说了。”
顾阿蛮喝了茶,指尖却拨弄着空了的茶盏把玩,顾老夫人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规矩还是懂的。
这由当今魏帝亲自赐下的婚事,又岂是她一句“不可”可以阻碍的。
而且这门亲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自己在占便宜,就冷血如顾大人,知道自家便宜女儿巴上了当今少师,都硬装出一副慈父模样来,更不用说是别人。
“你说多奇怪。”顾阿蛮慢慢道,“当初知晓你我赐婚时,祖母还往我院里送了贺礼,可是不过短短几日,她却又态度坚决……”
顾阿蛮适时的停下,那双圆溜溜水漉漉的眸子,委屈又促狭的垂看着对面的柳渊。
连着说出的话都带了娇嗔的意味,“你猜,不想让我嫁给你的是祖母还是旁的其他人?”
如果是别的人威逼利诱祖母,让她间接阻止这场婚事,顾阿蛮还觉得心里好受些。
可是当时的场景,分明是祖母态度坚决,硬压自己拒绝。
甚至。
还给出了那样的解决方法。
“如果我不是确定那人是我祖母,我都要觉得不认识她了。”
从没有任何一刻,祖母给自己的感觉与顾大人如此相像。
顾阿蛮难看的脸色,使得柳渊都忍不住好奇,顾老夫人提出了怎样的解决方法。
他问了出来。
也知道,若是按照顾阿蛮的性子,对方未必愿意回答,可是顾阿蛮却笑了笑,只是那笑不达眼底。
“还能有什么解决方式?要让两人婚事不成,不就那些方法么?”
大魏律例:凡结亲男女,若有一方于婚事前品行不端,身患恶疾,违背双方结亲意念,另一方可酌情撤销双方婚事。
顾老夫人给出的法子就在这律例里可是顾阿蛮体弱多病满城皆知,很明显这一条不行。
余下的就只有品行不端。
之前那泼天嫁妆出现的时候有多欣喜,后面就有多心凉。
“阿蛮,你带着这些东西那怕到时柳府与你毁约,你也依旧是顾家的女儿,我和顾家都会站在你这边,你可以回乡下,回陵川,只等待事情平息之后,你依旧可以回来,到时自会有祖母与你相看亲事。”
多熟悉的声音。
熟悉到只要听见就能想象出,祖母以前看着她柔声细语的嗓音。
如果是别人。
她有一百种种方式回绝。
有一千种方式,不屑的嘲讽回去。
可是当这人换成顾老夫人,她只觉得身上那件厚重的斗篷,都暖不过来她冰凉的指尖。
“你是如何回答的?”
柳渊的声音响起。
她是怎么回答的哪?
顾阿蛮迷惘了瞬,不过很快就看着对面的男人柔柔的笑开,“她给的太多了。”
顾阿蛮的手指在虚空里画了一个偌大的圆,“差一点,我就迷花了眼。”
可惜啊。
她好似已经有了更好的。
顾阿蛮不知怎的,目光落在被洒了满身烛光火影的男人。
玄衣下是他宽肩劲腰,异于常人的体魄,垂落的衣袖隐着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修长的五指熟练地摆弄着茶盏,在烛火光影照耀下隐约透着手背淡淡青筋……
这手,真好看啊。
顾阿蛮的目光太过炽热,烫的柳渊心尖一颤。
他想了想。
清悦而透着男人独有低哑的嗓音,轻轻响起,“无事……”我补偿你。
可是这话还没说出,就见顾阿蛮狗腿的扯住了柳渊的衣袖,她抿着玫瑰色的唇,一副又心疼那泼天富贵,又惋惜自己太过坚定的可怜模样。
可私下里,却是拿着自己的手跟柳渊偷偷比较。
唔,竟然比自己的还好看!
她嘴角扬的更开心。
“大人说的那里话,咱黑狱出来的,可不是这眼皮子浅的。”
“您是不是为拥有如此优秀的下属,而倍感骄傲?”
“差一点,就差一点啊,我就挺不住了。”
柳渊“……”心有点堵。
“这事您可得放心上,顾老夫人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指使,他给我的那些宅子地契也有古怪。”
顾阿蛮将看到的地契说出了几个,“您可以让底下的弟兄出去查查看,顾老夫人平时足不出户,只要摸清他最近去了吗?见了哪些人?最好从她身边伺候的下人入手。”
“你需要顾老夫人身边嬷嬷的资料吗?我倒是还记得一些,等会儿我默下来,你看看能不能有用不上的地方。”
见对面的顾.未婚妻.阿蛮,变身忠诚下属顾.青鸦,柳渊只觉得无奈。
他看着小嘴叭叭叭提议的顾阿蛮,无声轻笑了下。
不愧是他的蛮蛮儿。
好好的一场旖旎未婚夫妻见面会,都愣是升级成了黑狱2.0谈论版本。
顾阿蛮说的口干舌燥,端起茶盏喝了几口,等舒服了些,才发觉柳渊竟然不知在何时给她续了茶。
真是好上司啊。
顾阿蛮正沾沾自喜,却见对面的人突然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心。
“这事交给我。”
掌下的发丝又轻又软,本来要拿开的掌心,忍不住又蹭了蹭。
“开心些。”,
这话来的莫名其妙。
明明眼前的姑娘笑的眉眼弯弯,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安静下来。
本来还想笑的,可一直扬着的唇角,就慢慢的抿着了。
好半响,那神情低落的人,沉默的开口,“大人,这事,我想亲自查。”
柳渊摇头拒绝,这事并没有顾阿蛮看上去那么简单,甚至涉及到更为隐秘的秘密。
“太危险了,至少现在的你……”
可不其然间,柳渊却对上了那双透着水雾的眼睛。
“大人~”
这带着鼻音的撒娇,让柳渊转过了眼,“不行。”
“二爷~”
“不行。”
“柳渊~”
“说了不行……”
“阿渊~”
痴抓着的衣袖,像绞乱了春水的作乱石子,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在湖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柳渊想。
顾阿蛮就像一直路边遇见的流浪猫,因为他看了它一眼,就认定了他会心软,收着爪子,喵喵的跟上来,一步都不愿意离开。
“阿渊,求求你了~”
她甜糯的嗓音,像刚酿好的果酒落在撒了蜜的琉璃盏,还未尝,就已醉了三分。
柳渊长睫轻颤,垂落的眸子遮住眼底粼粼水色,本就是自己求来的,谁又能拒绝的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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