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在瞬间就慌了神,像是本来藏在黑暗的角落,用了无数的杂物堆在头顶作掩护,却有人在这时候掀开她头顶的树叶。

    江缘的柜子里有个黑色小匣子,里面藏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小时候玩得玻璃弹珠,有她六岁时用断的皮筋,后来里面放进了一枚胸针。

    是去看演奏会时要来的,她借口说沾沾好运,秦忱没多想就给她了。

    玻璃弹珠是很久前朋友送的,那时她们说要一起长大,后来朋友搬离小区,再也没见过。

    皮筋是去乡下的时候,爷爷买的,样式比不上家里那些漂亮,但她总想起小时候爷爷笨拙地给她扎头发。

    那些东西,她都可以大大方方和别人分享,然后说一句“我很想他们”。

    可自从她放进那枚胸针后,这个皮箱就被她上了锁。

    那些思念和留恋中多了些秘而不宣的情感,在隐匿中悄悄发芽。

    如果不是秦忱,如果他不对别人的亲近那么排斥。

    这株幼苗也许会在阳光下逐渐萌发。

    但世事没有如果,所以江缘对他说:“不是,我帮同学买得,底下才是我的。”

    秦忱轻笑着应了声,慢吞吞拖着调子:“我还以为你要出国,咱俩能在国外见。”

    江缘笑了下,没有说话。

    “吃午饭了吗,一起?”秦忱问。

    她摇了摇头,回答的是后面那个问题:“我还有作业没写。”

    “不是写完一半了?”

    “车篮里刚买的都要写。”

    “这么拼。”他低笑着摸了下鼻子。

    江缘点点头:“学长再见。”

    秦忱:“再见。”

    从始至终,旁边的女生都一直站在旁边,也没开口说话,只在她准备离开时冲她点了下头,带着淡淡的笑。

    胃又开始痛起来,江缘怀疑家里的面包可能是过期了。走了两条街,她随便找了家店钻进去,喝杯热水才稍微缓过来。

    她吃不下东西,随便对付两口,拎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到家。

    躺在床上她想着秦忱在咖啡厅冲对面的女生笑起来的模样,心里一阵发堵。

    天渐渐黑下来,江缘迷迷糊糊摸出手机。

    八点了,她的十六岁还有最后四个小时。

    在床上干坐了一会儿,她走到书桌前,拿起试卷打发时间。

    一旦有事可做,时间就过得非常快,写完一科,时针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顶端。

    屏幕亮起,一条条的消息冒出来,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

    她打开后,关系不错的同学都送上了祝福,还有些发了红包。

    唯独置顶的两个联系人毫无动静,许来笛是因为手机被收了,那他呢。

    江缘将手机关了静音,继续做题。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又写完一科试卷,还剩语文两篇作文。

    她搁下笔,趴床上睡过去。

    黑暗中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半分钟后,屏幕又亮了一下。

    通知栏上划过。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十点多的时候,江缘被门铃声吵醒。她迷迷糊糊趴下楼,看见了门外的许来笛。

    “虽然手机被收了,没能第一时间送上祝福,不过我今天亲自过来送祝福了。”许来笛手里拎着盒草莓蛋糕,是她最喜欢吃得那家。

    江缘愣了几分钟,心情由复杂到感动,最后一把抱住面前的女生:“果然还是我家笛子对我最好。”

    许来笛:“那当然。”

    许来笛看着桌上的试卷和练习册,表情木然:“你昨晚不会是做了一晚上的题吧。”

    “是啊。”江缘打了个哈欠,走到桌前拿起手机准备回昨晚的消息,点亮屏幕,她怔了怔。

    置顶冒出个红点。

    前浪:祝江小圆十七岁生日快乐,以后再也不会一个人过生日。

    发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多,上面还有条撤回的消息提示。

    江缘想问他撤回的消息是什么,想问他怎么那么晚还不睡,但最后她只回道:谢谢学长。

    想了想她又补了句。

    草莓啵啵:今年也不是一个人。

    前浪:有人陪了?

    草莓啵啵:嗯,我朋友来给我过生日了。

    前浪:那好好玩。

    许来笛已经把蜡烛插好了,这会儿正准备拉窗帘:“要不是我有门禁,昨晚我就过来了。”

    江缘放下手机,笑眯眯的:“你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快来许愿。”

    愿望许了很久,心脏扑通扑通跳着。

    江缘缓缓睁开眼睛,将蜡烛吹灭。

    许来笛接过她切好的一块蛋糕:“最后一个愿望许的什么?”

    勺子顿在嘴边,她看着对方的眼睛,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认真:“我想考茱莉亚音乐学院。”

    夏天在不知不觉中留下最后一抹燥热的尾巴而后消散得无影无踪,晚间夜风从窗外裹挟淡淡的凉。

    别墅内喧哗与躁动盈满大厅,杯中的酒水在灯光下划出零星亮眼的白芒。

    秦忱站在窗边,喝了太多酒后神情有些冷,被分裂的月光落在他精致的眉眼上,更显出距离感。

    他眉间微微蹙着,试图用窗外吹来的冷风缓解头痛。

    实际上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聚会,酒精和香水的味道无处不在,呛得人想吐。

    这种活动,他大多能推则推,懒得迎合和交际。

    但今天不行,这场聚会是他老师办的,为了他女儿。叶依依比他大四岁,两人从小认识,算得上是他师姐。

    师姐上午把自己从家里叫出来,为的就是能让他表哥邵洺霆参加这场宴会。

    且不说叶依依的父亲是他的老师,单从邵洺霆对叶依依有好感这点,他也必须搭这个桥。

    好在他不需要在其中周旋太久,找个空子从中抽离就行了。

    他在窗边已经站了两个小时,也准备就这么站到散场。

    但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愿,大厅中央的中年男人喊了他一声。

    秦忱抿了口酒,头又开始痛起来。

    他心情不好,连个笑脸也不乐意给。

    “怎么每次都这样,话没说完就跑到边上去。”叶奕亮拧着眉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他抿着唇:“老师,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场合。”

    叶奕亮从旁边端了杯酒给他,劝他:“习惯就好了,你总是这样躲起来算怎么回事?”

    秦忱将接过来的酒喝下去,眉间蹙得更深了:“习惯不了。”

    叶奕亮一把年纪也喜欢当媒婆:“这样可不行,你还能一辈子都不跟别人接触,别的不说你还能一辈子不结婚?”

    “也不是不行。”秦忱说。

    叶奕亮瞬间被噎住:“你总得接触接触,万一遇到喜欢的呢。”

    秦忱叹了口气:“您是打算让我的孩子跟您姓吗?”

    “你这说得什么话?”

    “我这不是看您挺着急的。”

    叶奕亮:“……”

    秦忱损完老师后,还觉得不过瘾,又补了句:“要实在是闲,您给我找个师母,再生一个也可以。”

    叶奕亮被气得不轻,往他身上甩了两巴掌。

    他轻笑一声,视线扫过老师拍打的胳膊,提醒道:“老师,我法定年龄都还没到。”

    叶奕亮灌了两口酒,才把火压下去:“我又不是让你相亲,我这不是劝你多和别人接触接触吗?”

    秦忱抿了口酒,往旁边一指,不咸不淡的说:“那不是你安排的?”

    旁边站着窃窃私语的两个女人,时不时往这边看。

    被戳穿,叶奕亮心虚地清了下嗓子:“就是让你过去跟人交个朋友。”

    秦忱头痛得厉害:“不交。”

    怕老师再搞什么幺蛾子,秦忱干脆抽身离去,顺手从桌上拿起斟满的酒杯,冲叶奕亮遥遥举起,一口闷了,算是赔罪。

    他坐上车,混沌的大脑断断续续想着明天好像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想法刚刚冒头就被酒劲淹了回去。

    被他爸搀回卧室后,他一头栽上床,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着。

    直到凌晨时,他猛地从床上爬起来。

    窗户没关,冷风直往里窜。

    他打了个喷嚏,分不清是宿醉还是感冒的头痛,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懵。

    秦忱靠着冰冷的墙壁,将头埋进胳膊里咳嗽了两声。

    操。

    还感冒了,老邵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他迷迷糊糊地倒下去,睡意逐渐浮上来的时候,脑海里再次蹦出在出租车里的问题。

    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秦忱在睡前再次爬起来。

    今天是中秋。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四点多了。

    大脑仍然不太清醒,他沉默着思考了几分钟,才戳着屏幕给人发了两条消息。

    秦:来晚了。

    秦:祝江小圆十七岁生日快乐,以后再也不会一个人过生日。

    等了几秒钟,他忽然低声骂了句“傻逼”,然后撤回了第一条消息。

    有什么来得晚不晚,别人还缺你这条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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