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在自己险死还生的第一时间,就被一个陌生人,准确地来说是陌生婴儿,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要求“来当老师吧!”,都多多少少会有些愣怔。

    宫野明美也不例外。

    在她的记忆里,上一秒她才被组织杀手的子弹射中,下一秒就面临着如此诡异且令人迷惑的情况。

    灿烂的暖阳之下,茫然一片、不明所以的女子脑中有些卡壳,但她很快意识到,这名小婴儿刚才叫了她的本名。

    起码是认识自己,并对情况有所了解的人。

    她像是抓住了急雨之下湖中漂荡的一片浮萍般,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和言辞,恳切问道:“你……是您救了我吗?现在到底……”

    不知为什么,宫野明美下意识地对眼前的小婴儿用上了敬语。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甚至没有在意小婴儿本身举动和言语的怪异之处,也没有去思考一名小婴儿从杀手手中救下她这件事多么匪夷所思。

    所有理性的部分都被抛开,她只是盯着眼前这位可能的“救命恩人”,想要弄明白现在的状况。

    “不是哦。”

    眼前的知情者很干脆地否认了她的想法。

    “在当时的情况下,你能活下来不是只有一种可能吗?”

    “很简单的答案,不用怀疑。”

    见到坐在床上的女子陷入了完完全全的空白状态,reborn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利索地跳下窗台,然后背着手“哒哒哒”地走到门边准备离开。

    当列恩变作的手杖勾住门把时,身着黑西装的小婴儿还是回头提醒了一句。

    “你准备好了就尽快下来吧。”

    “作为食宿费、医疗费,以及人工费的代偿,现在你已经是我们文化交流冬令营的老师之一了。”

    说完,便毫不留恋地拉开了房门,十分自如地走了出去。

    “砰。”

    随着房门的关闭声响起,宫野明美这才回了神。

    对方给的信息太让人震惊。

    哪怕她现在已经被动地接受“琴酒私下放过了她”这一事实,但这句话只是停留在了她的大脑表层,其中更深层的具体意义她拒绝去思考。

    为什么这位对组织忠心耿耿的第一杀手会违反那位先生的命令放了她?

    难道现在她的处境也是组织计划的一部分?是想要捉弄她,看她获得自由又再次失去的狼狈样子,还是说又要利用她做什么事?

    但宫野明美身体和大脑所接收到关于周边环境的反馈,都在极力否认这一点。

    晴朗、温暖、舒展。

    这种无形的氛围是浸染着残酷与血腥的组织再怎么样都营造不出来的。

    也就是说,放过她的确是琴酒私下里的决定。

    这一结论比直接杀了她都要更让人觉得惊悚。

    难道说,组织里曾经流传过的绯闻是真的?

    琴酒和志保之间真的关系暧昧?

    当年这则花边新闻传播范围之广,连她这样的底层成员都隐隐有所耳闻。

    虽然没有相信,但宫野明美也确实就这件事问过自己的妹妹。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子虚乌有。

    只不过,这则传闻对两姐妹当时的处境改善有利,因此志保也没有特地出来辟谣。

    可今天她所了解到的一切,都确确实实地颠覆了以往的印象和认知。

    而且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琴酒这样做的理由了。

    总不可能是这位杀手先生还兼职人口贩卖吧。

    等等,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刚才那名小婴儿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让她去当老师,通过工作来弥补各种费用,一副很熟练的样子。

    该不会这里其实是人口贩卖的中转站,那名小婴儿则是利用自己不容易引起他人注意的身形,来承担中转责任的掮……吧?

    按这个思路走下去,琴酒他平时那么积极地为组织排除异己,接取一大堆任务,难道是为了将那些“死者”作为商品贩卖出去吗?

    自己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员?

    在意识到自己脑海中原本冷酷的杀手形象越来越跑偏了以后,宫野明美停止了思考。

    不能再胡乱想下去了。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深究为好。

    总之,作为曾经的组织一员,宫野明美继承了组织中的优良传统——不惮以最凶残的形象来看待琴酒。

    反正拒绝承认对方是单纯的善意发作,或是受到他人指使的卧底及叛徒这两种可能性就对了。

    长发女子在内心中为自己鼓了一下气,很快考虑好了接下来的行动——

    她要先熟悉周围的环境,判断这里的安全程度,再弄清楚自己来到此处的缘由,确定安全、稳定之后,再去找志保,了解妹妹的状况。

    毕竟妹妹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当宫野明美如临大敌般地屏息走出房门,下楼之时,一只黑白花纹的“小牛”如炮弹一般朝她身上弹射而来。

    下一刻,对方便手脚并用地扒住了她的脑袋,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哭起来。

    宫野明美:……

    她的视线被面前的小孩挡住,只听见一阵桌椅翻倒、鸡飞狗跳的动静。

    而后是那名小婴儿软糯的声音:“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黑衣组织前底层成员宫野明美。”

    “以后,她就是你们的生活老师了。你们要认真向她学习烹饪、缝补一类的基础生活技能,这一点同样很重要。”

    对方的话音刚落,便有此起彼伏的幽怨叫声,像极了假期前被发了一大摞试卷作为家庭作业的学生们。

    这片生无可恋的声音之中,还有一道男子的声音与之格格不入。

    “底层成员吗?那就是和我之前从事一样的工作吧。”

    宫野明美:……

    这……就是人口贩卖中转站吗?

    而被宫野明美挂念着的妹妹,也就是曾经代号为“雪莉”的组织成员宫野志保,此刻正赤着脚,低垂着头,披着一件对她而言过大的白大褂,行走在东京的风雨之中。

    在玛克悄悄来通知她组织的最终决定和自己姐姐的死讯后,宫野志保便一直保持着一种与外界半隔离的状态。

    她仿佛是溺水的人在水中无助挣扎,又像是被套上了一层玻璃罩在与他人对话。

    姐姐被组织杀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之后她质问上头的人、停止研究表示抗议、被关押起来这一系列举动似乎都成了理所当然。

    她根本没有过多的思考,完全顺着自己的潜意识行事。包括最后,在绝望与悲伤之中服下由自己亲自研制的毒药aptx-4869自裁。

    也算是,有始有终。

    但命运仿佛就喜欢和人开玩笑。

    她没有死成。

    抱着必死决心服下了药物却创造出了那千万分之一的奇迹——她变成了孩童的模样。

    可因为奇迹而猝然得到自由的宫野志保,却只能茫然地站在街头,不知去向何处。

    脑海中忽地闪过那张服用aptx-4869药物的死亡名单后,她迈开了脚步。

    总之,先去找“同类”吧。

    同时,刚做完一单大生意——为动物园管理人员提供一批外形类似于子弹的改良版麻醉针的阿笠博士,在外面的餐厅吃完饭后,乐呵呵地往家赶。

    此刻,他也想不到,自己即将在邻居家门口捡到一名“孙女”。

    因为眼见就要完成的任务被意外中断的缘故,琴酒这几天都周身气场阴沉。

    在接受那位先生委派的追捕雪莉的任务时,他难得心情不是那么平和,反而飚出了杀气。

    “还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那名该死的叛徒的。”

    长发男子咬牙切齿。

    而且肉眼可见的,行动力比往常再次上升了一个档次,大有挖地三尺也要将对方揪出来的架势。

    面对琴酒这如同打了鸡血の愤怒,组织成员各有各的看法,众说纷纭。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就是两三年前的那则花边新闻再度被炒得火热,荣登组织热搜榜榜一。

    看吧,琴酒和雪莉之间果然有问题。

    要不然,这名残忍的杀手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情绪异常?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样子。

    而此时,传闻中的男主人公,却没有这个闲心去揪出流言再起的幕后推手——反正八成就是格·卸任退居后方·闲得发慌·找事一流·林的手笔,事后再去找他算账也不迟。

    说不定那家伙还会狡辩为是在替他放烟雾弹。

    他倒也不是真的因为寻找雪莉一事而无暇顾及其他。这件事他甚至暂时放了一放。

    因为有更加重要的事摆在眼前。

    那名受到boss青睐与信任的组织编外人员费奥多尔找上了那位先生,告知他在欧洲有一笔好买卖,可以让位于欧洲区域的组织成员掺和一手。

    当然,他暗地里也启用了死屋之鼠的力量,在遥远的国外搅风搅雨。

    至于骚扰的目标?

    自然是港口黑手党位于欧洲的势力。

    当这名热心的俄罗斯人尽心尽力,利用自己组织和黑衣组织的力量,给港口黑手党的国外势力添麻烦时,就代表了一种讯号——计划要正式开始了。

    因此,雪莉的事只能暂且搁置在一边。

    知道自己也该行动的琴酒开始在黑衣组织的内部,不动声色,但又不情不愿地配合起了俄罗斯人的表演,引导着组织的动向和那位先生的下一步决策。

    与之同时,再次出镜的劳模费奥多尔先生和折原临也暗中开始操纵起以东京为中心、辐射周边的情报市场与传递渠道。

    ——直接插手港/黑的情报渠道过于明显,那么就索性更改整个情报市场的动向。

    在外界重重因素的推动下,位于横滨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作出了一个决策——将中原中也派去欧洲出差,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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