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苒躺在床上,看陈垣和秦山进来,开心得招手。

    后面跟着长发飘飘的苏辰,李苒眼睛一亮,小伙子长得真帅!

    陈垣捂着额头哀叹,那个放飞自我的李苒,又回来了。

    李苒的左耳依然听不见。

    连医生都说不清,到底是神经性,还是功能性,只说激素诱发的药吃着,养着吧,说不定就好了,说不定就这样一辈子。

    她心宽,心愿已了,再也没什么放不开的怨念。

    人反倒能吃能睡,身体渐渐康复。

    床边堆满书,现在每天的生活很规律,吃和睡,看书,写稿。

    她准备把多年做编辑经验整理出来,趁着还没眼花,给二十多年的工作做总结。

    哪怕纸媒消失,记者编辑的职业还会在。

    专业人士依然会奔忙,因为技术再发达,还是要靠人来实现沟通和传播。

    秦光兑现承诺,王宇只得了内部警告处分,如今秦光得势,王宇假贪污的事,就不值得深究了。

    王宇又成为王总编,不过经过林胜这件事,王总编也有了很多改变。

    他不再像过去,天天守在报社里,把自己的全部生活圈在办公室里。

    每周会来探望李苒,陪她说话,有时候和她在花园里散步聊天。

    两个人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宽泛。

    王宇有种感觉,仿佛又回到几十年前和李苒情投意合时,没有俗世烦恼,只有灵魂的沟通。

    如果,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们会是最般配的人生伴侣,相偕到老。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他不着急,他很喜欢现在的安静平和,他望向李苒的眼神越来越温柔。

    突然发觉,李苒居然又开始脸红。

    几十年了,左手摸着右手,可以是熟悉之后的麻木不仁,也可以是合二为一的灵魂契合。

    陈妈妈今天很疲倦,一直在沉睡。

    三个访就围着李苒聊天。

    李苒很喜欢陈垣的礼物,羊绒很暖,现在就可以拿出来用。

    中国红能振奋人心,她现在皮肤苍白,看到喜庆的颜色心情也闪亮了。

    秦山也带了礼物,一套高档化妆品,李苒笑纳,这是直男的选择,永不出错。

    苏辰不知道还有这事,抓耳挠腮了半天,最后掏出名片,“李老师,我的名片你收好,以后你和爷叔要拍结婚纪念照,来我工作室,免费送您一套!”

    陈垣惊得差点跳起来,暗地里狠踹他两脚,不要乱说话。

    李苒却没有生气,仔细收好,她和王宇从没好好拍过照,找个机会吧。

    陈垣和秦山互看了一眼,心里头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妈妈在床上翻身,慢慢醒过来,大家听到声音,一同转过头。

    她突然眼神大骇,哇哇大叫起来,老陈,老陈,你来了!

    目光却是落在秦山脸上,颤悠悠伸出手,一声声老陈叫得凄厉,让人难受。

    秦山赶紧毕恭毕敬站起来,望着同样震惊的陈垣,不知所措。

    父亲和秦山完全不一样。

    父亲是瘦弱书生,秦山高大健硕。

    父亲戴眼镜,秦山不戴。

    父亲皮肤白皙,五官是南方男人典型的模样,细巧温柔。

    秦山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线条刚毅,更明朗大方。

    可陈妈妈却执着地伸出手,甚至直起身子,恨不得马上扑到他怀里。

    秦山上前一步,拦住她,“阿姨,您小心着。我叫秦山,您认错人了。”

    她抓住他的手紧紧不放,依然叫着老陈,埋怨他怎么这么狠心,一走了之。

    说着泪如倾盆大雨落下。

    陈垣忍着泪走上前,母亲轻轻安置在床上。

    拖了张椅子给秦山坐在床边,自己握住母亲另一只手。

    “妈,你不要激动,他不是爸爸,他是我的男朋友。”

    陈妈妈转过头,生气得瞪她,用力抽回手,冲着陈垣喊姆妈。

    “姆妈,你不同意我们就算了,又骗我干嘛。你把我关起来都没用,我反正要和他走的,我一辈子跟着他,就算吃一辈子苦我都认的。”

    陈垣靠深呼吸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涌出来。

    李苒推了推苏辰,快把纸巾拿过去。

    陈妈妈转过头继续看秦山,温情脉脉。

    “老陈,你不要再走,我一个人很辛苦的。不对,我们好像有个孩子,是个女儿对伐,她叫什么,叫什么名字?老陈你帮帮我,我有时候脑子里一团浆糊,就是想不起来。”

    “她叫陈垣,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儿。”秦山望着陈垣,带着和暖的笑。

    陈妈妈嘴里不断嘀咕,陈垣,陈垣,不停摇头,不晓得,想不起来。

    陈垣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冲出房间,秦山想去追,无奈手却被陈妈妈牵住。

    李苒从床上起身,“我去吧,你们陪她说会儿话。”

    陈妈妈转过头看见苏辰,你是,你是……

    她思索着,想从被掩埋的记忆里,寻找那个名字。

    苏辰很识相,马上接口,“阿姨,你还记得我伐?我是阿方的儿子。”

    “你是小胖子?”

    苏辰清着喉咙掩饰尴尬,“阿姨,不要笑话我,我现在不胖的。”

    陈妈妈眉开眼笑,“你妈妈还好伐?叫她来看我呀。小胖子,你现在长得真帅,太帅了。成家了伐?”

    他摇头,没工夫,打工挣钱,存老婆本。

    “我告诉你,上次你们来看我,我和阿方提过,就结个儿女亲家,亲上加亲,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我女儿,我女儿你看到伐?她怎么从来不来看我,我等得急死了。”

    苏辰吓得连连摆手,秦山横扫他一眼,抽抽嘴角。

    他慌忙撇清,“大哥,真不知道这事,千万别多想。”

    说着话,赶紧把带来的画册,献宝似的给陈妈妈过目。

    一张张翻着,都是他在水乡采风时拍的。

    陈妈妈边看,边不断惊呼。

    “对的对的,这个桥我记得,小时候和阿方天天经过。八角亭我也一直去玩的。我爸爸会拉胡琴,每天吃好饭,就和老朋友去拉琴。”

    突然她停住,苍老干枯的手,颤抖着触摸一张照片。

    一座狭小的庭院,镜头从门外往里拍。

    破败的木门,生锈的大锁斜挂。

    院子里有口掀开盖的水井,里屋门洞开,只看见模糊的家具,却没有人影。

    没有任何意义的照片,可陈妈妈却突然哭出声。

    “这是,这是……”

    苏辰点点头,是的,阿姨,这是你家旧宅,上次陈垣带我去拍的。

    上次?秦山灼灼的目光又扫过苏辰,他止不住心惊胆战,这是又恨上了吗?

    “老陈,你还记得伐?我们的家,好久没回去了,有时候做梦也会想。”

    说着又要落泪,秦山用空闲的手抽出纸巾,一声不响给陈妈妈抹去眼角的泪。

    紧跟着的是陈垣的照片,那张引发秦山嫉妒,当场和苏辰撕逼的相片。

    陈妈妈却毫不在意翻过去,她认不出。

    苏辰低头,和秦山的目光撞上,都觉得可怜又可叹。

    后面大多是老街上随手采撷的影像。

    陈妈妈很是兴奋,对照着记忆中的画面,讲得头头是道。

    这家粽子糖最好吃,要买松子味道的。

    那家馄饨店老板很凶,不过汤里放猪油,香是香的来。

    隔壁杂货店的傻小子过去欺负她,被老陈打跑了。

    说完又盈盈地笑,捏捏秦山的手。

    秦山嗯了声,点点头,也跟着笑。

    苏辰长舒一口气,看来危险警报解除。

    可秦山突然开口,“你这些照片给我一份,全部都要!”

    苏辰哼了声,“你想的美,要拷相片的话,自己到我工作室来。”

    他以为秦山会发作,等了半天,却听到平静的语调在说,“周一上午,我过来。谢谢。”

    “来就来,我等你。”苏辰翻了个白眼。

    陈妈妈越说越开怀,不停看秦山,摸他的头发,拉他的衣角,目光在他身上打转,舍不得离开。

    苏辰怕尴尬,只好往外走,说先去找陈垣,“大哥你继续啊,别停。”

    走到门外,角落里,陈垣李苒正和白大褂医生在说话。

    黄院长劝陈垣不要着急,陈妈妈虽然身体机能稳定,但是思维还是混乱。

    “可是她为何谁都能想起来,就是想不起我?”

    陈垣很难过,她不奢求,只要有一瞬间的相聚,就能满足,可是母亲就是遗忘了她。

    黄院长想了想,这个可能要从心理学角度找原因了。

    “我觉得可能是愧疚,你妈妈觉得无法面对你,所以自动把你从记忆里面抹掉了。”

    愧疚?陈垣没听明白。

    母亲对子女愧疚?母亲身体问题是天灾人祸,她为何要愧疚?

    只有陈垣对母亲心生愧疚,她总觉得自己能够做得更好。

    黄院长也说不出新理论,只安慰陈垣慢慢来,不要太刺激陈妈妈,让她慢慢想。

    虽然病程不可逆转,但能够有清醒时间和家人交流,已是幸运。

    还有药的问题。

    药?是不是吃完了?陈垣计算过还有大半个月量。

    黄院长说不是,“韩总刚送来一年的药量,我是劝你安心,不要担心,每周来看看就行,有问题我会给你打电话。”

    陈垣点头说好,苏辰跟在后面,说有什么事情,他也可以帮忙,毕竟他们是世交。

    她说谢谢,问母亲有没有为难他?

    他摇头,“没有,不过秦山会为难我,你到时候要帮我挡煞。否则我变成鬼也会缠着你,每顿要你烧三碗小馄饨给我,吃穷你。”

    李苒乐了,眼睛在他身上瞟,小伙子蛮有意思的,嘴巴很能说。

    要不是秦山捷足先登,这个男孩似乎更适合陈垣,一样的不靠谱。

    回到病房,陈妈妈已经睡下,她的手还紧紧拉着秦山的手。

    秦山垂着头,在想心事,看到他们进来,扯着嘴角笑笑,轻轻放开了手。

    陈妈妈转了个身,沉沉睡去。

    李苒挥挥手,走吧,这里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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