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世代为将。

    奉南,海牙之隅。

    潜龙军,南昶海军。

    洛衍贺在十三岁时便在海事领域展示出了极高的天赋,曾一船十人一夜歼贼十船百人。

    此后十年之间,奉南远至东彦海界,数千海里海贼寿命不过三个月。

    奉南州间广为流传一句俚语:“海蝉妄盛,夏起秋亡。”

    宋爷面若死灰,这位洛少将军骁勇善战,暴戾成性的海贼在他手下也活不过三个月,更何况他一个小小地痞?

    宋爷双脚一软,他敬畏这位洛少将军远胜于那个少尹大人。

    他双膝跪地,痛哭流涕,全然一副烂怂苟且样子。“小的吃多了黄酒胡说的,洛将军饶命啊!”

    洛衍贺大步迈来,对他的求饶声充耳不闻。面若和润向王畅郎声笑道:“我说少尹大人一向守时,怎么今日晚了,原是被不长眼的碍着脚了。”

    王畅向眼前这位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的将军毕恭毕敬,即使二人官职不过相差一品。“洛将军久等了,咱们这就上去。”

    洛衍贺抬了抬下巴,几个士兵上前拖走痛哭流涕的宋大爷,而宋大爷的一众跟班早在看见洛衍贺的一瞬间,便作鸟兽散了。

    闹剧以洛少将军的出手结束,胥泱儿抬步正要跟着王畅上楼。

    身后却传来道谢的声音:“在下晏容嘉,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胥泱儿回首未说话,只是盈盈笑着向他颔首。

    随而转身随着王畅的步子上了楼上包间。

    晏容嘉怔怔的看着那一抹碧影盈盈踏上楼梯,鼻尖似乎还停留着一股香甜的气息。

    身边传来人们的嘘声,有人嘲讽道:“别看了,那可是不愿生今年新晋的花月娘子身价千两。你小子可真是走了大运,能让花月娘子冲着你笑。”

    不愿生?晏容嘉的目光仍停留在胥泱儿走过的楼梯台阶上,被打得青紫的一只眼睛逐渐模糊起来。

    酒楼二楼是一间间的隔间,最大的一间里三三两两坐着各色人物。

    胥泱儿刚踏进包房,便听见几人嚷道:“王大人迟了,快自罚三杯。”

    王畅爽快的饮下三杯酒,爽朗笑道:“今日却是事出有因,这不是为了请诸位听曲嘛。”

    王畅言罢,胥泱儿便从他身后走出,媚眼巧鼻,朱唇嫣嫣,娇声福身道:“奴家梳洗打扮迟了,泱儿向各位公子赔罪了。”

    那几个男子见了如此美人皆是眼底一震蠢蠢欲动,连连叫道:“王大人真是体贴,竟能将不愿生的花月娘子请来,早知便不罚你酒了。”

    王畅朗声笑着落座,抬头像胥泱儿使了个眼色。于是花月娘子会意向座上之人颔首,落坐软蒲。

    随着几声清冷的琴音流出,王畅向座上宾客举杯道:“听说洛将军自海上归来,一举歼灭海贼三十七人。这是奉南百姓之幸,今日本官特地请了娇娥,以曲庆功!”

    “此曲是奴家特意为将军所作,铮铁腥冷,繁花香暖。望洛将军不为战场寒霜所伤,特以此曲慰藉。”

    洛衍贺一手执杯,一只锦鞋踏在凳上,懒散靠在椅背上。他面无波澜,瞧不出悲喜。胥泱儿向他献曲时,也只是淡淡点头。

    他实在不像个刚勇坚毅的将军,明明征战十年,除了他挺拔的脊背在他身上谁也不会联想到“将军”一词。

    像个膏粱子弟。

    胥泱儿不经意扬了下唇,这一笑却正好落在了洛衍贺的眼底。婉约低首,纤纤玉手抚上琴弦,或勾或挑,清冷琴音如流水泻出响彻满堂。

    一曲终了,众人念念不忘,回之有味。

    胥泱儿落幕福身:“泱儿献丑了。”

    众人皆合掌称好,无一不快。

    席间王畅早已在洛衍贺身边留了一处空位,胥泱儿翩翩落座,却见洛衍贺杯中一片碧青。

    “洛将军,是这儿的酒不合口味吗?”

    洛衍贺看着胥泱儿似笑非笑道:“我只怕饮酒误曲。”

    “拙曲劣作,还未请罪污了将军耳朵。”胥泱儿羞涩抿唇。

    “此曲看似轻松欢快,实际暗藏哀思,似乎别有他意。”洛衍贺摩挲着茶盏上的浮雕花纹,眼神似乎轻佻的落在胥泱儿脸上。

    “将军征战归来,自是要庆功欢喜,只是奴家在想将军下次出征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胥泱儿垂眸,面露愁思。

    “胥娘子何时见过我?”洛衍贺挑眉,放下手中茶杯。

    “将军美名远扬,夜夜入奴梦。”如幽兰般的气息轻轻洒在洛衍贺肩头,隔着轻薄的玄锦,洛衍贺似乎能感受到来自她鼻息间的暖意。

    洛衍贺低笑出声,微微上扬的丹凤眼里却不见半点笑意。他凑近胥泱儿脖颈,鼻尖与耳垂只是毫厘之差。

    “……”胥泱儿呼吸一窒,未有动作。

    席上此时觥筹交错,没人注意到洛衍贺此时的动作。只有王畅时不时看来,看着胥泱儿的眼神中满是赞许之意。

    胥泱儿似乎等待着什么,可洛衍贺却直回身子,手里不知何时捻了一片芍药花瓣。

    是方才奏曲时,琴边放的芍药盆栽掉落的。

    “芳兰竟体。”洛衍贺的嘴角似乎上扬,不知是在说花还是在说人。

    更阑人静,众人醉意熏熏纷纷散去。

    王畅枕曲藉糟,把胥泱儿推到洛衍贺身旁,大着舌头说醉话,让胥泱儿送洛衍贺回家。

    “少尹大人真是醉了。”胥泱儿笑道。

    洛衍贺默不出声,一个侍从模样的人拉着洛府的马车走过来。胥泱儿笑道:“喝了酒吃风会头疼的,将军快上车回家吧。”

    胥泱儿出门前便吩咐过了,不愿生的车不会来接她。若上不了洛衍贺的车,恐怕她要走着回去了。

    夜色冥冥,洛衍贺神色看不分明。他迟迟未开口,胥泱儿心里有些发紧。

    “城西金璞堂南面?”洛衍贺忽然莫名说了一句,夜风肃肃入耳冷清。

    “啊?是!”胥泱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不愿生的地址。

    “上车吧。”

    夜更阑,车轮滚滚之声逐渐远去。

    而时间追溯会洛衍贺刚从洛府离开不久,洛殊城便急匆匆的找上了门,正好撞上还未回房的沈辞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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