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把魏安然吓了一跳。
她慌乱的抬起头,夜非辰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口,除夕夜里,一身旧衣,失了些王爷的气派,又凭添了份人味。
“阿辰,你来了……嗝……是不是今儿想小姨了……来来来,陪小姨喝一杯……”
夜非辰看了她一眼,“别喝了,赶紧回房收拾一下,初二陪我出城。”
“怎么这么早就走?往哪儿去?两广吗?”魏安然神色紧张的问。
“我……我可不去两广。”托依寒醉呼呼的说。
夜非辰一字一句,面容阴沉,“我,去两广;你,回飞龙山。”
“我可以回家了?”托依寒一听这话,酒杯都放下了,语气开心的像个孩子,末了又一脸怀疑的看着夜非辰,道:“阿辰,你不会骗我吧?”
夜非辰没忍住笑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托依寒笑得更欢了,“姑奶奶我这就去收拾收拾,这破地方真不如我寨子里舒坦,终于能走了,哈哈哈哈……”
魏安然气得脸都黑了,跟她呛道:“托依寒,我们可没亏待你!”
“行行行,大小姐,你全当我在放屁。”
托依寒俏皮的讨饶,又朝她挑了挑眉,英俊潇洒的模样,“那个,这些天谢了啊,等以后你来草原,我请你喝酒吃肉。嗯,还是别喝酒吧,我怕把你灌醉了,有人会不肯放过我。”
说完,也没去看魏安然是什么表情,脚步略显虚浮的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楚怀行似乎是被说话声吵醒,他挣扎着起来,醉醺醺地说:“谁,谁敢不放你,我……我去救……去救你……我替你喝……喝!”
魏安然哭笑不得,心想:四叔,就你这酒量,别说救别人,估计得把自己也搭进去。
夜非辰迅速地点了楚怀行的睡穴。
魏安然的笑意僵在脸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就听见夜非辰说:“陪我出去赏月吧。”
——
今晚阴天,看不见月亮。
外面的西北风呼呼的吹着,魏安然出来前被夜非辰披上斗篷,此时还是被吹得在风中凌乱。
屋里有地龙,有暖炕,自己为什么不劝他在屋里说话,非要来屋顶上吹冷风,这脑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这位定王爷也是傻的不轻,他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除非每天用针药续着,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这种时候还要往两广跑,真是个傻的。
魏安然心里充盈着怒火,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暴怒。
“你在心里骂我?”夜非辰垂眸看着她的脸,眼睛里带了深不可测的意味。
魏安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眸子一下就眨进他的眼底,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去两广,是大势所逼,父皇已经下旨,我无法推却。两广是庆王的地盘,就像江南是荣王的地盘一样。”
他顿了顿,“不过你放心,这次去我还带了樊先生,还有以前你见过的陈统领,他负责保护我的安全。竹虚不便出京,我已经让他帮我准备了两个月的药,有这些药撑着,我能熬到回京。”
这人倒是好算计,不紧不慢的把话都说尽了,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魏安然愣了一下,冷哼一声,“师傅他老人家准备的药有什么用?”
夜非辰弯了弯嘴角,道:“那就劳烦你明儿再帮我准备一份。”
魏安然撇撇嘴,这家伙倒是拿捏到自己吃软不吃硬……
“樊先生已是暮年,又有旧疾在身,不适合长途跋涉,你府上幕僚那么多,换个人吧。”
“我也劝过,只是樊先生执意要跟去,他说生平没有去过两广,如今有机会,自然是要去一趟看看的,就是死在路上也能瞑目。”
这老家伙!
怎么去了定王府的都是些不要命的,自己当初费尽心思的把他们救了回来,一个个的竟都要干些不要命的事,早知如此,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救!
“魏郎中,你还有什么事情交代吗?”夜非辰眸子一弯,带着笑意说了句俏皮话。
魏安然一愣,再看夜非辰的模样就更生动起来。
她在心底深深地叹息一声,有这双眼睛,这个容貌的人,无论心里有再大的怨怼,能被他以这个眼神注视,再多怨言也都消散了。
“此去,有危险吗?”
“有。”夜非辰回答的干脆。
“你能平安回来吗?”
“能。”
“你又如何能保证!”
“若不平安,那就是命。”夜非辰收了笑意,他说不担心都是假的,只是,此去利大于弊,他必须要搏一把。
魏安然眼神暗了暗,收回视线,“灾情并不是今年才有,准确的说,每年都有天灾,但这么频繁的出现已经有好几年了。我进京前就让段廷他们买了些庄子,这几年,江南的收成都不好,更别说其他地方了。我们扬州府的粮仓里存满了粮食,你若是有用,就去找段廷去取,他应该能想到是我让你去的。”
夜非辰心中的震惊无法言表,“安然,你不必做到这般……”
“这些不是给你的,是给两广流离失所的百姓准备的。若风调雨顺,人人能吃饱,谁又愿意去揭竿而起呢。樊先生说,为君者,以民为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到了那一天……他们也会念着你的好,为你的社稷出一份力的。”
夜非辰的眼睛亮了。
这件事,樊先生也告诫过他,他心里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从来没想到魏安然这个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觉悟。
他也明白灾民暴动的起因,也知道赈灾的益处,只是他手里的粮食又能撑得了多久。连皇帝都不愿意开仓放粮,而她却愿意把存好的粮食悉数赠予,只为百姓和他的大业……
夜非辰又想起这半年她的所作所为,心里顿时一片清明。
但是,只能到这个地步,自己怕是要辜负她了。
他又何尝不想承下这片好意,也还她想要的情谊?
但是他不行。
这些年他在朝堂上钻营,为的是他的家国大恨,如今他拖着一副残破身躯,汲汲营营,等着大业将成或是死期将至,他哪里配得上这儿女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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