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虽与旁人一起笑着,却也看到段东失落的眼神,心底涌上一股愧疚感来。
半晌,她低声与夜非辰说:“你先在这里等等我,我跟段东说几句话。”
“把你的匕首给我。”
“你做什么?”魏安然一脸警惕,“可没有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去的道理,我说了,我不会在意那些东西,什么十年也好,子嗣也罢,你知道的,我只想你……”
“我只是想在匕首上刻点东西!”夜非辰打断她的话。
魏安然不相信,毕竟这人不是头一回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做些逃避的事了。
她只怕他又想很多,然后再次把他自己关起来,把她拒之门外。
“我真的只是想在上面刻两个字,一个然,一个辰。”夜非辰脸上带了浅浅乞求的模样,嘴角淡淡扬起,倒有几分可爱。
不过,可爱这个词,与定王完全不搭边。
魏安然朝他招手,示意他凑过来些。
夜非辰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靠了过去。
魏安然压低了声音,道:“我不想要‘然’这个字,我想你刻‘安’这个字,‘然’虽可解释为然信、然诺之意,但我更希望你我都能平平安安。”
她声音低低地响在他耳边,夜非辰只觉得那热气像是钻进他的五脏六腑,烧的他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
溪水旁。
段东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看见来人,便开门见山地说:“小姐,您可还记得二爷临终前的嘱托?”
“我记得!”魏安然眼神坚定,“我曾答应过他,为魏家延续血脉。”
“如今呢?”
魏安然眼神一冷,“人生须臾,我不想为了一个嘱托就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二舅舅若是安心在永宁寺做个和尚,永不受魏家拖累,如今应该也是活得好好的。这个教训,你还意识不到吗?”
段东没想到她态度这么坚决,有些气急败坏地问:“好,魏家能不能延续血脉姑且不说,小姐想没想过十年后,他离开,你怎么办?”
魏安然淡淡地说:“他走了,我还有你们,还有杨嬷嬷,还有四叔,还有这十几年的回忆,总能活下去的,不是吗?”
段东被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或许,我还要走的比他早呢。”
“小姐!”段东怒斥她一声。
魏安然淡淡地看着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问题。
“咱们翻过山顶的那一刻,谁能想到有那么多危险在等着我们;夜非辰被围城,甚至马上被人斩于马下时,又有谁能想到会迎来生机?须臾百年,不过时也命也,能有十年好梦可做,我该跟老天爷道谢的。”
段东还想与她说些什么,被魏安然淡淡的眼神一看,缓慢地说:“段东,我为魏家做过的事不算少罢,只这一件事,我想为自己做。你不用再拦我,也拦不住我。”
段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压抑不住的疼,小姐啊,我哪里是拦你,我只是舍不得十年后的你啊!
——
魏安然再回到竹屋,屋里就剩夜非辰一个人,正埋头刻字。
她没再往前走,而是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看着那小字一笔一划的落在刀鞘上,就仿佛落在她的心上。
过了很久,他抬起头,朝魏安然笑了笑,“过来。”
“刻完了?”
夜非辰把匕首放到她手里,“还给你。”
魏安然低头,刀鞘上刻的一个辰,刀柄上一个安,“辰安”,她心中默念,轻轻摩挲着这两个字,喃喃道:“真好看啊。”
“嗯?什么好看,人好看吗?”
魏安然抬起头,对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神,笑开了,“人嘛,还不错,以后就是我的啦!”
夜非辰:“……”
这丫头怎么一副捡了便宜的模样。
魏安然把匕首往怀里一放,牢牢捂着跑上楼,把匕首认认真真的包好,放到枕下,又匆匆跑下来问:“你这三天要怎么过,要不要我带你在四处转转?”
夜非辰取了两个杯子,一个放到自己面前,一个放到魏安然面前,从小炉上取下煮的正好的茶,替她满上。
“你在,怎么过都好。”
魏安然头一回听他说这种情话,一时间开心的难以自抑,心道:总不能就这么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这么待三天吧!
夜非辰啜了口茶,眼神都没离开她半分,怕是她即使这般提议,也会得到对方的点头。
看来,这情啊爱啊,果真如蜜糖一般。起先他不敢承认,却免不了在夜深人静时想一想,以解相思;如今光明正大的在一处了,又忍不了只能想一想,看一看,非得碰碰她才好。
这么一想,他便把手伸了过去,握住她的手指,摩挲了两下。
魏安然觉得痒,更觉得羞涩,想收回手,又不舍得,扭捏纠结了一会,索性不再管他,用另一只手取了杯子喝茶,“你此番打了胜仗,不先回皇帝面前复命,他不会降罪于你吗?”
夜非辰笑笑,“我跟他说过了,我要去五溪寻我的王妃。”
“没正经!”魏安然嗔他一眼,这家伙怎么脸皮越来越厚了,先前只觉得他是个冷面阎罗,正经的很,怎么如今这种风流话说起来都面不改色的。
她哪里知道,先前那些冷面和正经都是为了不让他们陷进去,真正的夜非辰,身上可是淌着一半回鹘人的血,他们这些长在草原和戈壁上的人,想来心直口快,放荡不羁,对感情更是这样。
他身上背着回鹘全族人的血海深仇,又被奇毒困扰至今,京城又是那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恨不得走一步,算十步,哪里还能把他回鹘血脉里的不羁放出来,只能比那些中原人更压抑才行。
但是,人这一生里,总能碰上个让他不顾一切的人。
魏安然便是他生命里的那个人。
是她,把他血液里早就沉寂下来的炽热,一点一点的勾了出来。
然后,他就把这些炽热,统统还给这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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