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承先的声音越来越大,在他的描绘中,皇太极成了不世出的明君。

    成了这天底下,最厉害,最英明神武,最大公无私的皇帝。

    吹捧声还在,他有些得意忘形。

    屏风后面的孙杰,听着鲍承先的吹捧声,一阵恶寒。

    “这家伙,真是个混不吝的王八羔子,奴酋被他吹成这个样子,真让人恶心!”

    站在孙杰身旁的陈虎,一脸阴沉的低声喝骂。

    孙杰站了起来,从屏风后面走了出去。

    步履缓慢,一步一步的走出。

    正在吹嘘的鲍承先看着走出来的孙杰,微微一愣,吹捧的声音瞬间停止。

    “这是……”

    看着走出来的孙杰,鲍承先有些纳闷。

    这是怎么一回事?屏风后面怎么还有人呢?

    “敢问,这位是谁啊?”

    鲍承先指着走出来的孙杰,看向孙初文。

    孙初文尚未开口,孙杰便来到了鲍承先面前。

    “我是谁?我就是他的姑爷,就是陕西中路参将,就是打败孙传庭的孙杰!”

    孙杰脸色平静,平静到面无表情。

    “原来阁下就是孙将军!”

    鲍承先脸色一喜,兴奋浮现在脸上。

    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劝降孙杰。

    本来还以为,想要见到孙杰,恐怕要费不少手段,费不少时间。

    万万没想到,竟然如此容易就能实现。

    在酒精的刺激,在自大的刺激,在自负的刺激之下。

    一时间,竟然没有发现事情的不对劲之处。

    “久仰孙将军大名!久仰孙将军大名!”

    连忙站了起来,朝着孙杰连连拱手。

    孙杰摇了摇头,来到鲍承先旁边。

    高大的身体比鲍承先高一个个头,拍打着他的肩膀,随后一下子把鲍承先摁在椅子上。

    “张从隆?!张先生?你这么吹捧奴酋,意欲何为啊?!”

    孙杰的右手,不由自主的摸到了鲍承先那假发的发髻上。

    还不待他有什么反应,猛然往上一提。

    嗤啦!

    假发应声而落,大青皮光头陡然出现。

    一根如同老鼠尾巴一样的辫子,挂在脑后,因为孙杰太过用力,还在那里不断的摇晃着。

    因为撕扯的太过用力和迅速,鲍承先脑袋发疼。

    不过,相较于发疼的脑袋,此时的场面,让他最为震惊。

    酒,醒了一大半。

    震惊,接踵而至。

    “孙!孙将军!”

    磕磕巴巴的喊了一句,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

    他身后的随从见此情形,朝着孙杰围来。

    转过身子,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门外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顷刻间,数量众多的精锐,涌进后厅。

    一个士兵立于孙杰之前,拱手道:“禀报大人,亲卫营第一千户所第一百户全员到齐!”

    孙杰点了点头,再次轻瞥了一眼鲍承先的随从。

    哗啦啦!

    一个个的全被制服,动弹不得。

    “这是为何?”

    鲍承先惊慌失措,突如其来的一切,让他惊心不已。

    看着眼前这个金钱鼠尾辫,看着他那滑稽的表情,孙杰冷笑道:“为何?辽东建奴,不共戴天!本以为会有意外,可现在一看,倒是多虑了!”

    急忙看向身后的孙初文,惊叫道:“孙兄,这是为何?”

    前一刻还在称兄道弟,这一刻就成了这幅样子,如何能让人接受?

    “拿下!”

    冷哼一声,陈虎踏步而出,腰间的刀猛然抽出,横在鲍承先身前。

    其势已如烟消云散。

    “姓孙的,你哄我!”

    反应过来之后,鲍承先朝着孙初文怒吼。

    都到这个地步了,要是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前半辈子就白活了。

    还想挣扎,可陈虎不惯着他。

    一拳打在下巴上,直接打的昏死过去。

    随后就像是绑螃蟹一样,五花大绑。

    孙杰朝着孙初文拱了拱手,道:“事情已经妥当,先行离开。待会会把府中大小事安排妥当!”

    “不碍事,什么时候都行!”孙初文连连说道:“能帮助到你就行了,不求其他!”

    孙杰点了点头,又说了一些其他的安慰话,便带着众人离开。

    ……

    今夜夜空无星,空气中有些潮气,似乎有雨。

    终究只是苍天的虚晃一枪,后半夜时,恢复了往常。

    孙杰的住处,有惨叫声响起。

    就像是屠宰场待宰的肥猪。

    那个金钱鼠尾辫,便是原罪。

    后院当中竖了一根木桩,鲍承先被五花大绑在上面。

    陈虎手持马鞭,狠狠的抽着他。

    他的力气可不小,几乎没有任何留力。

    建奴,陈虎深痛恶绝。

    当年死在他们手中的兄弟不少,如今看到鲍承先那金钱鼠尾辫,就想到辽东时死在他们手中的兄弟。

    孙杰坐在后厅里,静静的喝着茶水。

    桌子上放了一颗夜明珠,那是之前用来蛊惑周大的宝贝。

    此时看来,倒是没有什么用处。

    天空放亮,鲍承先的惨叫声渐渐的小了。

    陈虎拿着口供,来到了孙杰面前。

    “大人,此人来历不小啊!”陈虎脸上多了不少窃喜。

    “何以见得?”

    孙杰说了一句,从陈虎手中拿过口供。

    一边看着上面的内容,一边听着陈虎的声音。

    “大人,这人本名叫鲍承先,以前是辽东的一个参将,现在是奴酋的内秘书院大学士,吏部右参议……”

    许久之后,放下手中的口供。

    “原来是他,还以为是谁!”

    孙杰瞬间就想到了这人的来历。

    自从能穿越后,孙杰就看过不少明朝的史书。

    自然了解这人。

    这个鲍承先和宁完我关系莫逆,他能入皇太极的眼,全靠宁完我的举荐。

    宁完我和范文程,是皇太极的左膀右臂,都是一丘之貉。

    尽管这个鲍承先不如他们两个“有名”,但也不差。

    “大人,咱们该如何处理?”陈虎看向孙杰,问道。

    “还能如何处理?榨干所有有用的信息,然后杀了喂狗。这种货色,留着有什么用?”

    摇了摇头,又把口供拿起翻看。

    “遵命!”

    陈虎拱了拱手,走了下去。

    目光又放在了鲍承先的口供上。

    “皇太极想要拉秦商入伙,然后这个鲍承先想要拉秦商和我入伙。

    倒是大胆如天,真是不知所谓。”

    摇了摇头,把口供又放了下来。

    来到了后院,只见鲍承先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的严严实实。

    被几个强壮的士兵摁在地上,衣服领子全部掫开。

    陈虎手持腰刀立于前方,刀光一闪,咔嚓声起。

    好头颅!

    咕噜咕噜顺地滚走,鲜血四溅,飞洒而起。

    本来应该享尽荣华富贵,病逝于弘光元年的鲍承先,死于崇祯十一年六月二十九日。

    ……

    有些事情瞒不住,就像纸包不住火一样。

    孙传庭站在孙杰家门前,一脸踌躇。

    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

    正思考间,却见孙杰从里面走出。

    忙又装作恰好路过,掉头就走。

    孙杰看到了他,声音响起,“孙大人!”

    孙传庭止住脚步,转过身来。

    眉头皱起,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这个年轻人。

    “可有事?”

    孙杰一脸平静。

    “闻说前几日,你抓了几个奸细?!”孙传庭问道。

    “倒是瞒不过孙大人!”孙杰说道。

    这事也瞒不住,那天押着鲍承先回来时,街道上看到的人很多。

    三传两传,渐渐人尽皆知。

    “他们是谁?”孙传庭再问。

    本不想和孙杰过多纠缠,那日战败之耻记忆尤深,现在见到孙杰,脸就开始火辣辣的疼。

    若非为了西安府安危,孙传庭怎么会登门?

    “是啊,是辽东那边来的奸细,叫什么鲍承先,他想让我投降,还说什么,让我在西安府起事,呼应辽东的皇太极,双管齐下,直逼京城!”

    孙杰说的云淡风轻,宛若一件小事。

    可孙传庭却变了脸色,后退几步,脸色大骇,“可有此事?你莫非,已经降了建奴?”

    孙杰脸色渐冷,道:“难道在孙大人眼里,我却是一个投敌叛国的奸细?”

    “不是吗?”孙传庭反驳。

    “哈哈,可笑至极。

    孙大人忠于朱家人,可我忠于这方天地,忠于这个天下。

    小小建奴,何以入我眼?”

    自信,睥睨。

    孙杰的声音如同洪钟。

    “城外三里处,便是鲍承先埋尸地,若是不信,尽可去看。”

    又看向身旁的陈虎,“去将鲍承先的口供拿来!”

    陈虎转身回去,顷刻之后,拿着鲍承先的口供出来。

    “这便是他的口供,与我无用,孙大人要,尽可拿去!”

    孙杰拿着鲍承先的口供,横在身前。

    孙传庭看着孙杰手中的口供,有些犹豫。

    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拿了过来。

    “鲍承先和他的随从,已经被我杀了!埋在了一起,若是不信,尽可去看。

    就在城西北三里处,那里有一座化为废墟的破庙,就埋在那里。

    我还有事,失陪!”

    说罢,带着众人离去。

    看着孙杰离去的背影,孙传庭心中五味杂陈。

    “忠于这方天地?不是忠君之人,这,何以成说?!”

    这种奇怪的说法,从未听过。

    从古至今,人人皆说忠君,可从未听说过忠于这方天地,忠于这方天下。

    “忠君?!忠天下?!

    怪哉!”

    摇了摇头,实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片刻之后,孙传庭带着人出了城,去了孙杰说的那个地方。

    挖了没多深,便挖到了鲍承先的尸体。

    看着那铁青的头皮,孙传庭瞬间明白,此事八九不离十。

    他知道鲍承先是谁,当年投降建奴的那些人,一时间闹的满城风雨。

    如今看到这个开始腐烂的汉奸,一时间唏嘘不已。

    想把此事上报朝廷,可想了想,还是算了。

    报上去,朝廷会相信吗?

    这里面的一切,如何解释?

    鲍承先是怎么跑到陕西去的?他跑去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都说不明白,报上去也没人信。

    反正鲍承先也死了,省得多事,节外生枝。

    ……

    皇太极出兵了,进攻喀尔喀。

    喀尔喀居于漠北,明朝中期,原驻牧于哈拉哈河两岸,及克鲁伦河附近的东部蒙古本部中的喀尔喀部逐渐向漠北迁移。

    皇太极曾三征喀尔喀,把当时名声赫赫的林丹汗摁在地上打。

    林丹汗是当时喀尔喀的大汗,皇太极把他打的到处流亡。

    林丹汗死后,喀尔喀分裂,形成为札萨克图汗、土谢图汗、车臣汗等三大部。

    崇祯九年三月,蒙古的十六个部落首领在沈阳会盟,共同推举皇太极为大汗,也就是“博克达彻辰汗”。

    但他们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暂时的会盟,不过是屈服于皇太极的淫威罢了。

    崇祯十年末,喀尔喀三大部内部不稳,本应缴纳的朝贡,却莫名其妙的拖欠。

    皇太极派使者询问,结果莫名其妙的死亡。

    蒙古诸部可是皇太极的后院,若是后院不稳,如何攻略大明?

    于是,皇太极领兵亲征。

    不过,此时的他刚刚出盛京城不远,尚未进入草原范围,便收到了盛京城转送过来的军报。

    盛京城西北方向,营盘蔓延了数里。

    肥胖的皇太极坐在大帐中,看着鲍承先送来的军报,笑成了一朵花。

    “若是真的能劝降这个叫做孙杰的人,那对我大清将会是一大助力。”

    放下手中的军报,兴奋在大帐中来来回回不停的走着。

    他以为鲍承先会不负众望,殊不知,鲍承先已经成了地下的一具骸骨。

    心中所想,不过一厢情愿,一场笑话。

    想了想,让人把阿济格叫了过来。

    阿济格是一个怪胎,他和多尔衮、多铎是一母胞兄弟。

    可却亲近皇太极,为皇太极登基出力不少。

    他带兵能力出众,深受皇太极看重。

    这次出征喀尔喀,便带着他。

    没多久,阿济格站在了大帐中。

    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看上去有些单薄。

    自从莽古尔泰御前拔刀之后,行军之时,若要面见皇帝,便要卸掉衣甲以及武器。

    “奴才阿济格,拜见主子!”

    阿济格袖子一甩,跪在地上,行了一个打千礼,毕恭毕敬。

    “起来吧!”皇太极摆摆手。

    “喳!”

    站了起来。

    “这是鲍承先那个奴才送来的军报,你看看!”

    皇太极把手中的军报交给旁边的随军太监,让其转交给阿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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