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铁马,  炮火硝烟已经过去了,老兵们会怀念那段岁月,因为那段岁月里的他们有健全的体格,  有可爱的战友,  是那么的充实和澎湃,可如今是平的年代。

    他们留恋,贪恋曾经,  但更珍惜如今的和平,因为和平来之不易。

    他们不会去看那些小的纷争纷扰的,  经此一役,在有生之年,看到曾经的敌人俯首,  曾经的战役划上了完美的句号就满足了,他们在领导们的护送下,  一一离场了。

    有人轮椅,  有人打车,  但大多数人只要能走的,都是坐公交。

    他们曾将国家的安危担在肩上,  可如今已然平凡。

    在普通人来看这是日复一日,  平凡而又单调,枯燥的生活。

    可于这些在战场上侥幸生还,却永远无法释怀于战友的死的老兵们来说,  他们被枪炮弹火灼成千疮百孔的眼睛所看到的,这平淡和平凡就是人间最美的风景。

    他们带着逝者的眼睛悄悄的来,  又满足而去。

    等陈玉凤回头时,  场子里几乎没什么人了。

    不过马琳还在,  顾年不知何时来的,  也在,徐勇义刚送完人,也折回来了。

    这帮人得送黎走,当然,他要不道歉,韩超应该不会让他走。

    黎宪刚不提道歉,却问韩超:“为什么你的女儿如此强悍?”继而又用越语说:“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要儿子,也不喜欢太凶悍的女儿,可我害怕韩蜜,她让我意识到,当女儿强到一定程度,会比儿子更是一个男人的荣耀。”

    韩超一笑,说:“你为什么会认为女儿就一定比男孩差,韩蜜小时候跟人打架,打不过,我会把她架在我的脖子上帮她,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不会比任何一个男孩差。我还有个女儿,叫韩甜,她比韩蜜更加优秀。”

    黎宪刚说:“我见过她,那个很可爱,凭她的美,将来能帮你联姻个好人家。”

    他这句话叫韩超很生气,气的恨不能捣他两拳头,可韩超于心里不停的提醒自己,要谦卑,一定要谦卑。

    他有个战友,名字叫徐磊。

    那是个极为笨拙的人,可他通过持续不懈的努力,成了一名优秀的军人,后来,凭借自己的努力,勤能补拙,把灌气站经营的有声有色,从没出过任何纰漏。

    他没有任何天赋可以借助,能够成功,独挡一面,全凭勤奋。

    韩甜也是如此,她也是个笨孩子,很笨,可她一直都非常努力。

    现在的她,围棋下得很好,数学成绩也常年稳定在年级前五。

    而且就在昨天,韩超于自己身上自省到,韩甜有他和韩蜜最缺的一样美德,就是谦卑,所以,直到昨天,韩超都认为,韩甜不如韩蜜,可就在昨天,他蓦然意识到,只为韩甜的努力,有一天她的个人成就,也许会比韩蜜更强。

    但这种话他又何必告诉一个无知且自负,愚顽的敌人?

    他温声说:“黎,我的女儿生来,不是为了嫁人而生的,虽然我不知道她将来会做什么,但等她有成就的那天,我会通知你的。给韩蜜道歉吧。”

    黎宪刚走到韩蜜面前,弯腰看着凶悍的,跟只小狮子一样的小女孩,轻声说:“对不起。”

    他笑嘻嘻的,分明一点诚意都没有。

    可韩蜜刚还噙着泪花,一脸戒备,此刻却破涕为笑:“好吧,我原谅你了。”

    说完,扑回了妈妈怀里,回眸,笑出个大鼻涕泡泡。

    那个大鼻涕泡泡叫黎宪刚忽而意识到这孩子真正的可爱之处。

    他这时才真正意识到,他伤了这个小女孩的心,想由衷跟她说句道歉,但马旭不会给他时间了,他说:“黎参谋长,走吧,咱们该去办手续了。”

    韩超上前握手,一双大手握上黎宪刚肉乎乎的小胖手,摇了摇:“山高水远,路崎,以后多保重。”

    “保重。”黎宪刚说。

    其实他和韩超性格很投契的,他善于谋算,而韩超善于执行,他们并肩协手,当初曾在越国军队的内斗中无往不利,架空了司令员的兵权,独掌一面。

    若韩超是个女人,黎宪刚认真的想跟他过一辈子。

    知道他是个男人后,他曾经很生气,现在又有点释怀了。

    毕竟各为其主。

    错不在韩超,而在战争,如果没有战争,如果他们不是以那种方式认识的。

    也许他们会成很好的知已呢?

    再握韩超的手,黎宪刚说:“我看过了,蓝国军区没有任何一个领导,能配得上驾驭你这匹脱缰的野马,韩,你生长在一片并不适合你的土壤里。”

    马旭一直在看表,毕竟黎宪刚这种人,早送走早好,他工作也很忙,懒得耽搁了。

    可叽叽呱呱,韩超跟黎宪刚说个没完了。

    他摇头说:“不,黎参谋长,你不懂,正是因为有他们,我才不致万劫不复。”

    黎在越国时,于军队内部搞内斗的那一套并非正道,韩超在越国时,是放大了自己身上无限的恶,只因他曾经是个混混,喜欢干坏事,才会如鱼得水的。

    可他身在泱泱华夏,是大国军人,他的榜样是徐勇义,罗雄,鲁司令那样的,顶天立地的军人,而不是黎宪刚这样的宵小,可惜黎理解不了。

    马旭还在看表,他身后的公安们都等不及了,可黎宪刚依旧不走。

    他走到陈玉凤面前,长时间沉默着。

    这叫韩超有点戒备,他甚至怕黎宪刚要说出什么难听的来。

    他在此刻紧张极了,鼻尖都沁出了汗。

    不过好在他终于摇头一笑,转身了。

    韩超的审美眼光黎宪刚欣赏不来,陈玉凤这种小女人,不是他的菜。

    当然,他也永远理解不了韩超的内心世界。

    毕竟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嘛。

    “韩超,猜猜,如果你今天不道歉,我会怎么样?”临走,黎宪刚最后一问。

    韩超张了张嘴,但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不会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再发生了,我祝你平步青云,前程似锦。”黎宪刚举起双手,边后退边说着,说完,转身上台阶,大步则去。

    韩超于黎来一事,预料的最坏结果是,他在越国曾经当过女秘书的事被大肆宣扬开来,从今往后,他要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而一旦名声受损,虽说他是受害者,可碍于声誉,他的仕途也就废止了。

    但万幸,因为他在最后关头的低头,那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

    目送黎宪刚消失在楼梯口,韩超回头问闺女:“今天打的怎么样,开心吗?”

    蜜蜜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爸爸,我今天总算明白,为什么我们练跆拳的口号里会有忍耐,克已四个字了。”

    韩超笑问:“为什么?”

    “因为忍耐和克已,会让对手尊重我们,打架,赢不是最终目的,让对手尊重我们才是。”韩蜜沉吟了一会儿,又说:“我以后要少打架,多讲道理,因为打赢不开心,讲道理赢了,才开心。”

    韩超侧首望了眼妻子:看吧,他狂妄的小闺女,终于懂得谦卑了。

    ……

    经此一事后,顾年非常爽快的开始跟军区合作了。

    他对韩超的看法应当也改变了不少,但这种改变只有他自己知道。

    陈玉凤起初是因为顾年而逼不得已做大做强的,而随着雇的军嫂越来越多,她渐渐体会到了被人尊重,以及依靠的感觉,也赚了钱。

    内心于顾年的感激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几个她可谓焦头烂额,一边要适应研究生的学习,做功课。

    一边厂子刚刚上马,饶是她之前有万般的准备,饶是王果果足够独挡一面,但在企业的管理中还是存在很多的问题,而顾年最近在首都,打着保驾护航的旗号,倒是帮了她不少,直到近五月的时候,陈玉凤才算能闲下来。

    转眼就该端午了,今天陈玉凤稍微清闲了点儿,下班后能早点回家。

    但她还有件小事需要去办一下。

    大娃兄弟目前已经住到总军区去了,也在那边上学,今天转学籍的条子下来了,她要送过去,顺势去看看俩娃过得咋样,当然,大包小包的,要提好些熟食。

    现在陈玉凤不仅在总分军是名人,总军区家属院里,好些家属都认识她。

    才进院子就有个军嫂笑着说:“韩超爱人,来看张朝民的吧,刚才进去个女同志,跟你生得很像,怕不是你妈”

    陈玉凤笑着回:“是。”周雅芳放不下俩孩子,隔三岔五的提东西过来。

    俩人没商量,但凑巧,碰一块儿了。

    张松涛住在一楼,刚到窗户近前,陈玉凤就听见二娃说:“奶奶,他就是个懒货,脏袜子四处飞,内裤满天飞,从来不讲究个人卫生,我真的很讨厌他,他,他动不动就威胁,还想打我,但我不怕,我要跟他对打,打翻他,取了他的病。”

    “可不敢跟爸爸打架,奶有房,要不这样,你们去住奶的房子?”是周雅芳。

    几个月前陈玉凤才给她买了一套房,就在军区附近。

    她听说大娃二娃和张松涛处不来,总吵架,想让娃住到外面去。

    陈玉凤顿步站着,犯难了,其实她并不想这样。

    因为她能感觉到,大娃二娃都很喜欢甜甜,这样不太好,她想隔开孩子们。

    可周雅芳把俩娃带到她的房子里,那不又跟甜甜蜜蜜搅一起了?

    陈玉凤头皮一麻,心说,自己下定决心处理的事,因为她妈,怕是又要黄了。

    这俩娃跟甜蜜姐妹,还扯不开了这是。

    而这时二娃气乎乎的说:“原来他不肯要我们,现在看我们会搞卫生,会做饭,就不肯让我们了走,奶奶,我前几天回去看你,就住了一晚上,回来他就不高兴,念念叨叨,说我……”孩子不好张嘴,因为张松涛说的恰是陈玉凤操心的。

    其实他说的也对,他说:“张朝兵,你们兄弟大了,不能总往军分区跑,人甜蜜姐妹有名声的,万一有人告诉,名声就毁了,明白吗,以后不准再去了。”

    但陈玉凤这样说是真操心。

    张松涛只是因为那天回来冰锅冷灶没饭吃,也没人洗袜子,故意说的。

    听到这儿,陈玉凤咳了一声,继而转进门洞,这时二娃已经迎出来了。

    周雅芳也站了起来:“我给他们带了东西的,你又带?”

    “你要来的时候可没告诉我呀。”陈玉凤说完,笑看二娃:“跟爸爸吵架了?”

    二娃打开冰箱,把熟菜放了进去,点头:“嗯。”

    他快有陈玉凤的高了,她也不好亲昵,替娃捋了捋头发,说:“有吵架的力气,就认真学习,很快你就长大了,你可是反间处第一女干事的儿子,不该把时光荒废在跟爸爸吵架上,应该尽早学会独立,你说呢?”

    二娃可喜欢给周雅芳,陈玉凤和王果果几个这样撸了。

    他人生中最开心的六年是在甜蜜酒楼渡过的,就如它的名字,那是他生活中充满甜蜜的六年,孩子不像大人,能理解太多无奈,他们还在成长,他们会把希望寄托在成长上。

    他关上冰箱门,说:“放心吧阿姨,我拿他当空气,不会再跟他吵了。我马上就长大了,等我18岁,他就管不了我了,我还是要跟周奶奶一起生活。”

    陈玉凤的心在尖叫,她总感觉这俩兄弟怕要为甜甜而打架。

    可孩子还小,这话不能明说的,她心里压了块石头呀。

    而于孩子,她知道他们过得辛苦,可没办法,她的力量就那么大,能做到的只是时不时帮他们添些熟食,照顾一下他们,别的,真帮不了了。

    人总要经历痛苦和挫折的,只希望他们快快长大吧。

    看表已经七点了,她得走了。

    “妈,咱走吧,让二娃安安静静读书去。”陈玉凤说。

    周雅芳拉过二娃,又仔仔细细叮哄了半天,劝他要照顾好自己,劝他不要跟张松涛吵,一路出了门还在叮嘱。

    陈玉凤觉得她妈这样做不好,因为她越这样,孩子们有依靠,就越跟张松涛处不好。不过张松涛也真是的,娃她都替他养这么大了,好容易接回家,他不对他们好点,孩子怎么可能给他真心?

    这是一笔烂账,可陈玉凤也只能帮到这儿了。

    厂里有司机,开的是厂里新买的面包车在送陈玉凤。

    一步三回头,二娃和周雅芳难分难舍,好容易上了车,还趴在窗户里看。

    车跑,二娃就一路在追,追了好久才停下,停在原地。

    忽而,身后有人拍他:“你不是在家给老张洗袜子的吗,怎么在这儿?”

    “奶奶来了。”二娃再也憋不住眼泪,哭了起来。

    大娃一个机灵,起身就去追,追了一会儿,追不到,颓然的停了下来。

    他大,能理解一句话,叫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所以他能接受回家的事,也比二娃更愿意尝试着去接受张松涛。

    可孩子的心是控制不住的,他们在军分区的时候多快乐,多开心,他们勤快,有眼色,愿意干活,也愿意跟爸爸相处,可张松涛又懒又邋遢,嘴还喜欢歪歪,大娃比二娃更烦他。

    但能怎么办呢,他们毕竟是孩子啊,期待早点长大,脱离那个懒货吧。

    拍了拍二娃的肩膀,他说:“走吧,回家吧。”

    他已经13了,在窜个头,在长喉结,还在长毛绒绒的,令人讨厌的胡须。

    在甜蜜酒楼六年,此时回忆,仿佛一眨眼。

    再一眨眼张朝民就该成年了。

    陈玉凤总觉得他们不会记得,不会感恩。

    多说无益,等他成年吧,张朝民会让她知道,周雅芳的付出,会有回报的!

    兄弟俩转身,一前一后,耷拉着脑袋回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张松涛不仅懒,还喜欢招待客人,动不动请一帮酒友回家谈天论地,一来,就吵得他们兄弟没法学习,没法看书了。

    趁着他不在,赶紧抽空把作业写了,晚上他们还要去打篮球呢。

    五月的晚八点,天色已暮,转眼间天边那点火烧云就被夜色吞没了。

    俩娃坐在窗前学习,邻居们经过,谁不感慨一声张松涛命好,养了这么乖巧俩儿子,既懂事,学习还好,让大人一点都不费神。

    可世间的事不是当事人亲身经历,谁又知道它真实的样子呢?

    ……

    回到军区,周雅芳还伤心的不行。

    念念叨叨,说自己离家几年了没回去过,最近心情不好,想回去看看。

    “您想回,我陪您,但是妈,不能带大娃二娃。”陈玉凤说。

    她没想俩男娃报恩,也不能让他们再跟甜甜呆一块儿。

    别搞来搞去,搞出一套琼瑶剧来,甜甜是陈玉凤的心头宝,不想让人说她。

    “妈不是那个意思,就最近老梦见你外公,想回去看看嘛。”周雅芳说。

    “行,改天有时间了,我陪您一起回去。”陈玉凤说。

    这时有人跑过来拦车,是马琳,她说:“玉凤,快,送我出去一趟。”

    马琳有司机有配车的,咋这么着急?

    陈玉凤打开车门,问:“马参谋长,您出什么事啦?”

    马琳对司机说:“去康泰医院。”再张嘴,眼泪下来了:“陈方远自杀了,现在正在康泰医院抢救。”

    陈玉凤给吓了一大跳:“怎么会?”

    周雅芳说:“不该吧,那老头比陈凡世还有钱,陈凡世还活得好好的呢。”

    马琳抽唇笑了一下,眼泪却又滚落了一下,温声说:“周雅芳,陈方远和陈凡世不一样的,他们不能相提并论。”

    陈方远是解放后第一代新生代的军人,他和马琳、徐勇义这帮,第一批去蒙自的年青人,是那帮上过抗战战场的,身经百战的,眼光毒辣的老军人们一个个的,亲自挑出来的后备力量,他们是一辈人中最有头脑,最有智慧和能力的精英人材。

    当初陈方远跑,不是他的错,是时代的错。

    他追求的也不是金钱,而是人生历程的成功,是在拼搏一生后,能达成人生旅程的成就,他要的是荣誉感。

    韩蜜赢得比赛,还赢的那么光明磊落,她还那么坦然的原谅黎宪刚。

    她让陈方远意识到,马琳的教育有多成功,她的存在于陈方远是沉重的一击。

    他已经老了,身体很不好,曾经豢养的间谍们差不多已四散,在马琳这个成功的,耀眼的,凌利飒爽的女参谋长的映衬下,他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是多么的失败。

    理想和尊严让他无法直视自己人生的失败。

    所以他无地自容,他最终选择把自己在股市里所有的财富留给马琳。

    继而选择了自杀!

    车转眼到康泰医院了,陈玉凤问:“马参谋,要我陪您一起去吗?”

    “不用,你们回吧,我得单独见他。”马琳说完,跑进医院了。

    也许陈方远能抢救得过来,也许不能。

    但在此刻,马琳应该会觉得欣慰吧,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虽然早就殊途,但至少他不是她所极度鄙视的,像陈凡世一样的人呢。

    这是头一回,陈玉凤知道世界上有人能拥有五个亿的金钱,还在持续翻倍的。

    不过她一点都不稀罕,而且她觉得拥有那笔钱的马琳也不会稀罕的。

    五个亿确实很多,可如果有人拿它跟陈玉凤交换她的俩孩子,她不会换的。

    在她这儿,甜甜和蜜蜜是她无价的财富,最珍贵的东西。

    什么都比不上她们。

    回程,车行到油辣椒厂门口时,周雅芳忽而说:“玉凤,停一下,我忘了个东西在厂里,我去取一下。”

    司机适时一脚,停了车,周雅芳急匆匆的下车,跑了。

    陈玉凤刚准备让司机开车,扭头就见她妈的包还在车上。

    她提着包下了车,本欲去追周雅芳,怎么眼不丁的,看顾年不知从何处出来,迎面递了她妈一瓶露露,上面还插着吸管儿呢。

    周雅芳犹豫了会儿,接过露露,一手抓起顾年的手,俩人甩着手走了。

    看背影,走的欢喜雀跃的。

    陈玉凤听王果果说过,顾年年青的时候就特别会照顾女同志。

    周雅芳也说,顾年是个既细心又体贴的男人。

    望着周雅芳远去,陈玉凤忽而觉得,她妈现在这样,挺好的。

    人和人相处,不必非得要婚姻。

    像她妈现在这样,跟顾年谈一场恋爱,却不涉及婚姻中的一地鸡毛,不比结婚更吗?

    回到家,今天陈玉凤遇到了一个大稀奇。

    破天荒头一回,她见韩甜在给韩蜜辅导作业,揉揉眼睛,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确实是这样,蜜蜜在做作业,甜甜在辅导她。

    看到妈妈进门,甜甜迎了过来,接过她的包,又把拖鞋提了出来,说:“妈,我今天给咱包的饺子,鲜虾白菜馅儿的,快洗手,过来吃。”

    陈玉凤洗个手出来,揭开小笼屉,哇的一声:“你都会包冰皮馅儿的饺子啦?”

    “你咬一口,不好吃的,一点汁水都没有。”正在做作业的韩蜜一脸机贼,坏笑着说。

    陈玉凤掬手一咬,唔的一声:“真鲜,真香。”

    虾肉又弹又有嚼劲儿,白菜化成了汁儿,里面应该还加了点火腿,可真鲜

    但韩蜜骗了她,甜甜包的饺子里满是汁水,溅了她一手。

    韩蜜适时递过纸,一脸耍坏得逞的骄傲和得意。

    陈玉凤于是问这小坏蛋:“韩蜜,人张朝民和张朝兵在家也做饭的,你姐的厨艺没得说,以后长大了,大家都要出去独立,你不会做饭,以后会饿死的呀。”

    蜜蜜摊手说:“我有他们呀,今天我姐家蹭,明天张朝民家,后天张朝兵,还有王嘉嘉,徐然……那都是我小弟,我能一周吃的不重样。”

    甜甜把笔拍给她:“不要吹牛啦,赶紧做题。”

    蜜蜜耸耸肩,抓了只饺子:“等我吃完饺子再说。”

    甜甜很无奈,作势要打,蜜蜜把脑袋凑到姐姐怀里,连摇带闹的,甜甜就消气了,抽张纸,帮妹妹擦着嘴角。这俩丫头是一个肚子怀的,前后错了三分钟,可一个白的发光,一个黑的发亮。

    12岁的大丫头了,甜甜喜欢裙子,喜欢蕾丝花边,喜欢又直又长的头发。

    她性格又温柔,是大院里人见人夸的乖乖女。

    韩蜜永远是短裤加凉拖,一头梳不开的卷毛,最近俩都发育了,都长了小骨朵儿,韩甜护理的可仔细了,而且买了好几幅胸罩,韩蜜却总忘了穿胸罩。

    好几回都是陈玉凤发现她没穿,赶到学校,把她赶厕所里让她穿。

    虽说天差地别,可她们也配合得很好。

    姐妹相亲,从来没红过脸,吵过架。

    转眼,韩蜜吃完了饺子,看俩闺女重又开始做题了。

    陈玉凤觉得纳闷嘛,就问:“韩蜜是有什么题不会的,居然要甜甜来教你?”

    蜜蜜挠脑袋:“妈妈,我觉得几何好难,可我姐却学的很容易,你说怪不怪。”

    陈玉凤如今可是研究生,当然懂几何,特别懂。

    “几何是研究空间结构及性质的一门学科,也是数学最基本的内容之一,跟分析和代数同样重要,要学不好它,以后代数、分析和数论就同样学不好,我看看题……”陈研究生玉凤瞥了一眼,皱起了眉头:“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

    韩蜜给妈妈说炸毛了:“妈,你是研究生,我是只小学鸡,咱俩能比吗?”

    陈玉凤得起身去洗碗了,笑着说:“好好好,我走,你慢慢学。”

    厨房里水声哗哗,餐桌旁,韩甜温言细语的给蜜蜜讲着,陈玉凤真希望韩超能早点回来,看看今天的稀奇,在他看来最笨的韩甜,居然会给韩蜜讲题了呢。

    而这时陈玉凤并不知道,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曾经她生怕韩蜜要出事,胆颤心惊。

    后来韩蜜慢慢改好了,她不怕了,却又怕甜甜因为成绩考不上好学校。

    怕她将来就业方面会很麻烦,找不到好工作。

    她于是非常努力的做生意,攒钱,只因她怕韩甜太笨了就业难,想给她一份衣食无忧的生活,让她将来不必活得太费劲。

    可在上初中后,韩甜的数学成绩猛然提上来了,几何更是一直比韩蜜强。

    初中英语成了主课,甜甜在舞蹈方面的天赋,似乎特别适用于英语,她的口语从一开始就领先于其他同学,几乎是听一遍就会,英语成绩当然也一直很好。

    俗话说得好,厚积薄发。

    这个小时候笨笨的,慢慢的小女孩在初中三年里一窜而起,居然取代韩蜜,成了全年级的学霸。

    有一回她爸看完试卷,目瞪口呆的盯着她看了半天,卷子掉了都不知道。

    因为总共七科,她有三科是满分。

    如今有个时髦词叫逆袭,而韩甜从初中开始,就一路高歌猛进的逆袭了。

    她从年级永远的倒数第几名,逆袭到年级前五,这个成绩一直保持到大学。

    当然,她学得很辛苦,韩蜜打游戏的时候她在学习,韩蜜看电视的时候她在学习,韩蜜百无聊赖带着一帮小朋友在假山上领兵作战时,她还在学习。

    她的成绩,是熬干灯,费干油,用心血换来的。

    ……

    做完作业,俩闺女去睡觉了,陈玉凤才要写她的作业。

    甜甜上了床才想起件事:“妈妈,有你一封信,在茶几上呢,记得看。”

    陈玉凤于是取过信,一看信封,上面写的是:齐彩铃寄。

    齐彩铃给她写信干嘛?

    撕开信,里面有一张请谏,然后才是信。

    一看内容,陈玉凤吃惊坏了,却原来齐彩铃这几年炒股赚了不少的钱,如今是个百万富婆。

    而且还谈了一个今年才25岁的,特别帅气的对象,对方还是个大学生。

    人嘛,衣锦不还乡,那叫锦衣夜行。

    既她有了钱,还有帅气的小对象,齐彩铃结婚时就选择了在桂花镇大肆摆酒,宴请乡邻。

    她在信里说,毕竟俩人曾经是小姐妹,该要互帮互助的,她有些关于韩超的事要跟陈玉凤谈,让她一定记得回去参加她的婚礼。

    话说,陈玉凤记得书里说过,韩超将会遇到一次生命危险,是因为大娃才会渡过难关的,具体情况,因为书里没有详细讲,所以她并不清楚。

    而现在大娃已经被她送走了。

    韩超身上的那件事情还会发生吗,他还会有生命危险吗。

    一旦有,没有大娃的帮助,他的命运会怎么改变?

    陈玉凤直觉,齐彩铃想跟她说的是这件事。

    如今是五月,正是蓝楹花开的季节,陈玉凤屋后那株蓝楹花这几天该开了,她屋前的月季、牡丹和芍药,蔷薇也应该已经爬满墙壁了。

    离家六年,她很想念家乡,也总梦到她的小家,很想回去看一看。

    正好最近周雅芳也在念叨,说想回趟老家。

    陈玉凤于是决定在离家六年后回去看看她的家,收拾一下她的房子。

    转眼,韩超回来了,把齐彩铃的信递给他,陈玉凤就把事跟他讲了一下。

    韩超今天去野外拉练了一趟,得先洗个澡,洗完出来才看信。

    先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说:“我最近正好准备休年假,陪你一起回吧。”

    陈玉凤乐坏了:“真的?”

    韩超眉头一瞪:“这还能有假的?”

    俩口子并肩躺在床上,陈玉凤的心早飞回桂花镇了。

    她那庭前是花,屋后是树的小院,王果果亲手用凿子雕出来,又用青柿子漆酿过的大床,那清清的小河,潺潺的流水,还有孙大婶家香喷喷的豆花儿,想一想,真是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去。

    她估计韩超也是这样想的,看他凑了过来,刚想跟他聊聊故乡,就见男人眉头一皱,在问:“凤儿,你觉得你哥老吗?”

    陈玉凤哪知这狗男人的心思,笑着说:“咱都过三十了,该老了啊。”

    男人脸色猛得一青,又说:“女人是不是都喜欢年青男人。”

    陈玉凤在社会上跑得久了,啥新鲜都见过,而现在正是个包小蜜,养小三,是暴发户们在踢黄脸婆换年青小媳妇儿的年代,所以她说:“男人不也更喜欢年青的女人,这是人之常情呀。”

    男人一听更生气了:“你不要一棍子全打死,我就不是。”

    “好,你不是,快睡觉吧。”陈玉凤说。

    男人默了好半天,又说:“凤儿,我今年已经33了,我还没钱。”

    陈玉凤觉得莫名其妙:“我有啊,我的钱就是咱家的,你可以花呀。”好烦,她想睡觉了。

    可男人不打算放过她,掰过陈玉凤的脸,他说:“彩铃说既然女人有了钱,就该找个年青帅气的男人,男人没钱无所谓,女人可以赚,但必须找个年青的小鲜肉,你呢,有钱,你还年青,漂亮,你会不会也是这种想法?”

    是的,齐彩铃在信里写说,玉凤,我现在才算活明白,男人可以玩女人,女人也可以玩男人,人生短短几十年,作为女人,我们要努力赚钱,找年青帅气的小鲜肉来享受他们的肉体,这才叫不枉此生,你不要太老实了,要向我学习才是。

    但那只是齐彩铃的想法,跟陈玉凤没关系。

    而韩超,他该不会觉得,她也是这样想的吧?

    陈玉凤简直要笑死了。

    但笑着笑着,她就发现狗男人的脸色越来越差了。

    所以这家伙该不会是认真的吧,觉得她有可能会抛弃他,找个更年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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