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衣衫少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润声道:“公子,可否与在下共赏此茶?”

    柳飞飞怔了一怔,才想起来自己现是女扮男装,她忙道:“如此,便叨扰先生了。”

    柳兰舟坐在蒲团上,心中几分忐忑,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陌生男子单独相处。

    那月白衣衫少年为她分了一盏茶,观之,青白之色如烟波浩荡的江面,闻之,却如身置莲花藕榭,香味淡雅悠长。

    品之,茶汤甘醇,又带着一丝回甘。

    她十分惊讶,这位少年的点茶技艺,甚至在自己之上。

    她抬头,正对上月白衣衫少年的眼睛,诚恳地问:“先生是用的什么茶?为何如此清香?”

    少年淡然一笑,如远山淡影,“这茶,用的不过是最普通的小团茶。”

    这小团茶价格低廉,茶肆酒楼多用该茶,并不罕见。

    她诧异:“小团茶?怎么能如此清香。”

    少年望着远处随风摇动的荷叶:“虽说是最为普通的小团茶,但如果经过特殊的窖制,也能清香无比。”

    她顿了一顿,当今世人对于点茶之道极尽奢华,用最好的水、用最好的茶团,哪怕是小小的一个茶宪,也讲究竹子的产地,世人于器物上相互比拼,却很少人真正在乎点茶本身。她不禁坐直了身子,垂眼道:“愿闻其详。”

    “于日未出时,将半含莲花拨开,放入细茶一撮,纳满蕊中,以麻皮略絷,令其经宿。次早摘花,倾出茶叶,用建纸包茶焙干。再如前法,又将茶叶入别蕊中。如此者数次,取其焙干收用,不胜香美”。[引:《茶谱》顾元庆]

    柳兰舟点头,经过此番窖制,难怪这普通的小团茶能有荷花的清香。

    她又问道:“这水,可是旧年蠲的雨水?”

    少年轻笑:“旧年蠲的雨水虽好,却有几分尘土气,这水是用清晨荷叶的露珠采集而成。”

    柳兰舟心中一动,这茶和水的做法,倒是十分像她听闻父亲说过,有一种极为清雅的茶,名为冷凝露,她不禁问道:“这茶可有名?是否叫做冷凝露?”

    见她猜中了自己茶名,少年倒有几分惊讶:“正是。这冷凝露的名字正是取自温庭筠的诗作,一点露珠凝冷,波影,满池塘。绿茎红艳两相乱,肠断,水风凉。”[引:《荷叶杯·一点露珠凝冷》温庭筠]

    此时,一阵微风轻轻吹拂,水心亭的风铃叮咚作响,柳兰舟遥遥地听见丫鬟玉芝呼唤自己的名字,她起身,对着那月白衣衫少年道:“今日多谢先生赐茶,在下有事,先行一步。”

    少年依旧用蒲扇扇着风炉,淡淡道:“公子请自便。”

    刚迈出几步,柳兰舟回首问道:“可还能再与先生见面?”

    此话一出,她的脸上飞过一抹红霞,“先生点茶技艺十分高超,我……还想喝先生的茶。”

    少年抬头,注视着她的眼睛,温和笑道:“每旬二十,我都会在此。”

    柳兰舟“嗯”了一声,就快步离去了。

    少年见她轻快的步伐,温和的眼神一下子凌冽起来,像是秋日里肃杀的北风。

    此后,每旬二十日,柳兰舟都会来金明池西岸的水心亭,与那少年品茗、论茶、斗茶,她得知,原来这少年名叫高俅,也是个茶痴,点茶技艺非常高超。

    日渐一日,柳兰舟逐渐将他引以为知己,却一直不曾告诉他自己真实的身份。

    柳飞飞讲述着她与高俅初相逢的事情,半晌过去,她手中莲花盏早已亮了,那片漂浮不定的茶叶,早已沉底。

    张叔夜沉思,他原是知道的,金明茶会上一鸣惊人的翩翩公子柳兰舟,正是柳飞飞,但他并不知,原来她与高俅,竟是这么早就相识。

    他的内心闪过一丝疑虑,听闻那高俅原是个小混混,怎么会点茶如此高雅的事情。

    她的声音逐渐冷了下来:“后来,我与你定下亲事,我自知和他的交情不能再继续,便相约与他做最后一次茶会告别。”

    那时,已过中秋,早晚的天气已染上了寒意,她临出门,特意带上了自己如法炮制的冷凝露,茶叶装入了一个小小的朱漆匣子中,她坐在马车里,指尖摩挲着匣子上的莲花图案,眉间有一丝怅然。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与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高山流水罢?他是她的茶知己,但她不单单是柳兰舟,更是柳相府的柳飞飞,她身上肩负着与国公府张家联姻的家族重任,茶是她的道,却不是她的命。

    可当她告诉这个消息后,他抬起头,幽幽地问:“兰舟,你我相处这些日子,难道你还不懂我的心意吗?”

    她内心十分惊慌,却闪过一丝惊喜。这一丝惊喜,让她终于确认自己的心意,在一次次煮茶之际,她的情愫,早已付与了他。

    每旬的水心亭茶会,她多次露出了小女儿姿态,但他并不戳破,她的女儿身,已是两人之间看破不说破的小秘密。

    “对不起……”她垂着眼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能违背。”

    最后一次,她能确认他的心意,这已经是令她十分欢喜的事情了,她已决定,要把这份欢喜好好珍藏起来,是她一辈子的秘密。

    她并不敢直视他,只垂着眼看他的衣角,还有吹落在蒲席上那双手,玉白色、修长的手指,这双手为她点过无数次茶。

    可后来的事,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

    那双玉白色的手指勾起了她的下巴,她被迫与他对视,她看到那双总是如远山淡影般的眼神中似酝酿着一场暴雨,带着几分愤怒、还有几分哀求。

    “不要说对不起……”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艰涩,他低头吻了她。

    他身上带着她熟悉、迷恋的冷凝香,一时之间,她迷失了自己。

    她像是被一艘无人摇橹的船误入了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事后,她茫然地看着池塘里已经残败的荷花,他却像一只食饱餍足的兽,摸着自己的头发道:

    “飞飞,放心吧,我会对你负责的。”

    现在想来,自己从未在他面前自己的身份,就算他看穿了自己的女儿身,却为何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柳飞飞”?

    恐怕这一切,一开始,就是个局。

    四喜虽是个瘦弱青年,体格就和赵珺很像,因而赵珺只捏了一个“易容术”,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这易容术,也是腊梅精阿彻教的,赵珺原本随口一问,没想到他还真会!

    赵珺的眼神带着几分怀疑:“话说,你咋会这么多旁门左道的法术?你都是用来干嘛的?”

    阿彻心虚地咳了两声,“你看你这人!我好心教你法术,你不但不感谢我,还怀疑我!我能干嘛,我只是爱扶老奶奶过马路,咳咳……以及拯救失足少女嘛。”

    赵珺的眼神带了几分鄙夷,心想,就以你这小身板,失足少女不得把你榨干了吗?

    因顶了四喜的名儿,赵珺很容易就混进了太尉府,已有几个杂役等候,管事的来了,拿了名册点了名验完人,便一同带进府内。

    赵珺一行人从后门进了太尉府,饶是前世电视上见惯了大场面的赵珺,看到这太尉府里极尽奢华,此时也不由得咂舌,这太尉府也太踏马豪华了吧!

    行走在这太尉府内,所见之处皆是雕梁画栋、雕甍绣槛,亭台楼阁移步换景,繁花异草不胜其数,端的蓬莱仙境一般。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池水榭之中,有一个极大的嶙峋怪石,看上去竟似插天一般,四面群绕着各色奇花异草,这巨石引得一行人不由得瞠目咂舌:“娘娘咧,这么大个石头,杵在这弄啥咧。”

    “恁懂了个啥,这叫太湖石!这石头掉下来的碎渣子,可比黄金还要贵咧!”

    “额滴神呐,那俺们以后也不做杂役了,去捡石头,也能发财不中?”

    那管事的听了几个乡巴佬的发言,心中鄙夷至极,又存心显摆卖弄,“你们可真是穷山沟里出来的野鸡,睁大你们的狗眼仔细瞧了,这叫做‘青芝岫’,这可是当今官家特意赏给我们太尉府的!满东京城,除了官家修建的艮岳里的‘青芝岫’,就数我们太尉府里的这块了!”

    赵珺神识一动,与阿彻沟通:“这块石头上有幽冥虫的痕迹,你去查看查看。”

    阿彻换成了一个小虫子,往那太湖石飞去。

    一行人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太尉府中的大厨房。

    管事的叉腰道:“老胡头啊,人我给你带过来了,你看着安排吧,过几天就是大年初四,太尉府要办‘回神筵’,你可得仔细了。”

    大厨房走出一个膀大腰粗的汉子,他满脸堆笑地送走管事的,回头脸就变成阎王爷一般,盯着赵珺一行人,“你们几个,既入了太尉府的大厨房,就是我老胡手底下的兵。”

    “谁敢不听我老胡的话,我就弄死谁!”

    “叫四喜的是哪个?给我滚出来!”

    赵珺原本垂着头听着,见这老胡头叫了四喜的名字,迟了半拍才站了出来,“我就是四喜。”

    那老胡头朝着赵珺兜头就泼了一杯热茶水,“我他妈叫你,你是没吃饱饭啊!”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小年轻,“你他娘的这小子不是挺能的吗,听说你那天做了一道五味杏酪羊,哄得管事的高兴,把你招了进来,歹话我可说到前头,别以为自己会几个菜就把自己当成个人了。这是太尉府!可不是你们下三滥的酒楼茶坊,给我仔细地做,要是出了一点差池,可仔细你的皮!”

    赵珺心中冷笑,这个叫做老胡头的,定是怕大厨房来了新人,手艺超过他把他比了下去,她前世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并不纳罕。

    那老胡头轻蔑地说:“听着,今天晚饭你做一道菜。”

    “材料就是鸡蛋,除了鸡蛋,旁的一律不许用,我看你他娘的能做出什么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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