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纤细袅娜的影子映在墙上,  重叠交合,犹如相互依偎。她们背着微弱昏沉的光,定格在那里,  站了许久,一直没分开。

    对方靠得太近,  态度呷昵,南迦不能自已地颤动浓密上翘的眼睫,  有些不适应,  可还是受着了,  容许了面前人的僭越行径。

    两天的时间足够彼此冷静,有的纠葛在此刻不足轻重,可有可无。

    也不废话,纪岑安抬起手,  抚了抚南迦的侧脸轮廓,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上面磨蹭。

    南迦接受了,  不似上回那样排斥反感。

    脸上的触感有点痒,动作很轻。

    她们不着急,慢条斯理的,极其有耐性。

    夏夜干燥的晚风从未关上的窗口拂进屋,带来沉闷与热意,但同时也夹杂着少许的凉快,能稍稍缓解溢进房间里的暑气。

    微醺的酒劲儿迟缓传渡,  味道很重。

    南迦不喜欢这样,  可没远离,  定定站着。

    “过来待多久?”纪岑安呢喃细语,  碰南迦耳后的位置。

    南迦掀起眼皮子,  略仰头,  修长的脖颈更显漂亮柔弱,对上纪岑安的目光,近在咫尺的红唇张合,齿关里吐出的呼吸都落在她下巴那里,轻声说:“不知道。”

    “今晚呢?”纪岑安问,语气低缓,听起来有一点喑哑了。

    喝了酒就这样,没什么毛病,只是不自觉要压着嗓子才会如此。既有种沉下去的飘忽感,又不失性感,韵味别样而很有风情。

    没有任何争吵,这般姿态就足够让人撇掉所有防备。

    南迦嗯了声:“再看……”

    那就是要待在这里,不止过来一趟。

    纪岑安这才抱起南迦,先进浴室半小时,之后再出来,一并到床上。

    南迦平躺着,一会儿再环住纪岑安的肩膀。

    纪岑安什么都不问,打开空调,又将所有光亮都熄灭,仅余下柔和的月华铺洒到被子上,在她们周身勾勒出一层浅浅的模糊。

    乏累了,南迦合上双眼。

    二人在这些事上向来一致,习惯刻进了骨子里。

    纪岑安是知道南家的,熟知那边的情况,有哪些人,是什么关系,谁怎么样,很久以前就摸清了。

    她俩的隐秘南家不知情,可纪岑安却对他们了如指掌,特别是南父,不仅私下里查得透彻,现实中也见过几次,饭局上碰过面。

    纪岑安瞧那些个只会窝里横的孬种不上眼,对南父等人向来不屑一顾,厌恶他们所谓的虚伪和表面清高,但亦不干涉别人的家事,多数时候都没怎么接触那边。

    南迦毕业后就搬出老宅了,不再时常回那个家,都是定期过去探望老人,要么就是逢年过节再到那里。

    可不论前些年还是现在,南迦在老宅都待不了太久,至多三天就会离开。

    这次也是一样,前后加起来两天,还不算白日里外出的时间段。

    多年如一日的惯例,屡屡不变。

    南父的老顽固脾气很少有人受得了,自满,独断专行,骨子里就大男人主义,现代社会了还奉行旧时代那一套准则,教育子女更是刚愎自用,堪比封建老迂腐。

    纪岑安刚认识南迦那一阵子,曾打算从南父下手,欲通过这个当爸的迂回绕进,可一次聚会后就放弃了。

    南父是纪岑安最讨厌的那种人,连带着南俞恩和其他几位,他们都是她嗤之以鼻的对象。这类角色都不配出现在她视线里,多看一眼都是给他们脸了。要不是南父顶着南迦亲爸的名头,依照纪岑安那时的混账做派,第一次见面后她就要收拾他,非得耍阴招摆他一道不可。

    这么极端的家庭,竟能培养出一个南迦,也不知道如何才有的。

    大概是一大家子里总有个“反面案例”,偏生与众不同,和其他的就是不一样。

    纪岑安侧侧头,用脸贴南迦鬓角那里,柔声道:“别一直绷着,放开些。”

    伸手摸向她的嘴巴,把手指挨上去,南迦做了个不要说话的动作,以示回应。

    不想听,只愿安静些。

    纪岑安捉住了南迦的手,抓握紧,慢慢扣住。

    南迦随她抓着手,不抵抗,一律都没所谓。

    不讲求平时的做法了,放之任之。

    她们口头上没太多的交流,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南迦不会告诉纪岑安自家的私事,更不会提及这次回老宅的经过,还有……南父催着她赶快定下来,没完没了地施压,各种变相逼迫。

    至于怎么“定下来”,顾名思义,自然是和某个人定。

    南父十分满意徐家,也早都看中了徐行简,希望两家能多一层牵扯,从而进一步联合。

    在南父看来,女儿做生意并不算一门正经的营生,他对她的期望是相反的,盼着南迦可以走更有底蕴的文化路,而非整天不着家地搞什么互联网。

    以前的南家虽远比不上纪家,可往上三代算是正统的书香门第,一个个可都是正经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到了老太太那一辈,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南家逐渐没落了,传承到南父这儿就更加衰败,远比不上过去的风光和兴盛。

    南父活了大半辈子,这些年以来最大的念想就是能光耀门楣,重新振兴祖上,但无奈他能力不行,在这方面着实没天赋,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盼着四个孩子可以按自己预期的那样过活,以此来满足他那旺盛到无处安放的虚荣心。

    他辛苦栽培南俞恩和南迦四个,想的是他们可以像徐行简和徐家其他子女那样,朝着“社会地位高”的方向进发,比如进大学当教授就是其中一条路子,再比如也可以通过文化的大道进入xx局谋个一官半职,再不济,通过联姻等方式也行,不失为一条迂回的通道。

    南父前些年就想着南迦可以进学校,或者当任个什么主席,那也算得上不错的了。

    可惜南迦中途不听话,一头就扑进了商海中,与他的期盼背道而驰,且越行越远。

    南父不死心,舍不掉做生意带来的好处,又抛不开原有的“志向”,于是退而求其次,表示不阻拦南迦的意愿,但唯一的要求是她最起码能找个徐行简那样的,家世清白,有传承的积淀底子,如果是从政的就更完美了。

    不喜欢徐行简也成,可以换人,找谁随她的意,只要是书香门第起步,别的都是其次。

    老太太这两年的身子骨愈发差劲了,没少进医院,老人家原本是不站南父那边的,可自从上次又住院以后,却转换了想法。

    老一辈守旧,跳不出局限,所有小辈里最担忧南迦,想着她都三十了还孑然一身,始终挂念得很。

    南父吃准了女儿的软肋,用情义和规矩压人。

    虽然不吃这一招,可南迦憎恶这一切,长此以往,终归还是克制不住。

    今晚到这里来……南迦有些分不清缘由,不知为何会朝这里找纪岑安。

    她们分明是在冷战,眼下亦没有多余的情爱成分,双方都是依照本能,遵从内心深处的念头,在另一个人身上寻求真实。

    良久,感觉到纪岑安要放手了,南迦死死拉住她的胳膊,轻不可闻地低语:“别动,就这样。”

    纪岑安低头,“嗯。”

    继续抱着,不分开。

    难得这么和睦一次,两个人都顺着感觉来。

    南迦趴纪岑安怀里,过一会儿再翻身,转向落地窗的那边。

    黑魆魆的夜晚,外面没什么看头,放眼瞧去净是沉沉的一片,几乎看不见事物的样子,朦胧间能望见树木的氤氲轮廓。

    纪岑安又自后边搂住南迦,把手搭上来。

    南迦侧躺着小憩,思绪仍旧烦乱,一时半会儿平静不了。

    纪岑安默然贴在她背后,拨开乱糟糟的头发,不多时再凑上去些,将湿润的唇印在南迦白皙的颈后。

    南迦一动不动,好半晌才往后抵了抵,挨纪岑安更近点。对方也配合,收紧手臂,以绝对掌控的姿态抱她,将她拥在身前。

    别墅小区绿化率高,周围树木丛生,到处都是绿油油的旺盛枝叶。凌晨的夜晚露水重,三四点那时,树叶上就略微染上湿气了,再过不久又凝上晶莹的水珠。细小的透明珠子渐渐汇聚,等到柔软的叶片不能承受之际,倏地——夜露掉地上,在灰扑扑的地面形成一抹痕迹。

    她们这期间醒了一次,睡得不安稳,也没那么重的困意,四点整以后才又陷进去,一觉到天刚蒙亮的时分。

    不过彼时也不是起来的时候,还早。

    这几天纪岑安歇得够多了,尽管夜里没怎么睡着,可她状态还是不错,不至于就这么蔫了。

    翌日,也是她先起来,自觉让地方给南迦。

    南迦昨晚过来谁都没告诉,连赵启宏都不知道,别墅里的大伙儿不清楚老板过来了,见纪岑安下来就要到楼上收拾整理,差点闯进二楼。

    纪岑安拦住他们,向赵启宏说一声,让另行安排。

    赵启宏赶忙支开帮佣,勒令谁都不准上去,自己也到楼下侯着,直到南迦醒为止。

    自家老板的脾性赵启宏可都明白,不通知就过来了,一看就是有事,否则不会大半夜到这边。

    赵启宏瞅了纪岑安一眼,心知南迦到这儿是为了谁,但装作不懂,待纪岑安还是如往常一样,该怎么样就怎么,不会因此就变得冷淡或特殊。

    他也挺老滑,变着法儿从纪岑安嘴里探了两句虚实,问道:“南总她哪个时候来的,今天是要留这边?”

    纪岑安看看他,却不回答,只说:“我找了份工作。”

    赵启宏早就知道这事,可还是愣了片刻,没转过弯儿来,不理解她提这个干嘛。

    “江灿小姐现在要出门?”赵启宏问。

    纪岑安背上挎包,以行动代替回答。

    当她会留下等南迦醒,结果不是,这就有点不对味了,不符合她平时的风格。赵启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猜测她们昨晚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冲突,可他没好问,只能目送纪岑安出去,整个人欲言又止,搜肠刮肚也讲不出话,还没酝酿出说辞就卡住了。

    纪岑安抬脚就走,直直出门。

    赵启宏光顾着看,背影都瞧不见了还一头雾水,久久反应不过来。

    今天反常的远不止纪岑安,另外那位也是。

    午间时刻,估摸着楼上那位应该起床了,赵启宏这才上楼,把该准备的东西和午餐都送上去。

    送完了,再汇报纪岑安已经离开的消息,告知对方何时出去了,要到哪里。

    赵启宏不动声色观察老板的脸色,念及南迦那么晚了才到,早上的气氛好像也不大对劲,想着南迦可能会有比较大的情绪波动,正如那次把人跟丢了一样。

    然而南迦并未受到太深的触动,听到纪岑安独自走了也不奇怪,似是料到了,脸上的神情自若。

    揣摩不透她俩咋回事,怎么一天一个样,总是阴晴不定。赵启宏不啰嗦,试探问道:“那晚上要派人去接江灿小姐吗?”

    南迦淡声说:“她自己能回来。”

    赵启宏应道:“行。”

    南迦没胃口吃东西,让将食物都撤走。

    昨天到现在都没咋进食,饿过头了,已然没感觉,看什么吃的都没想法。

    赵启宏照做,不过还是留下一碗青菜瘦肉粥,有心提了句:“江灿小姐熬的,一大早就在弄这个,只煮了这么点,她自己都没吃就走了。”

    煮了一人份的粥却不吃,是留给谁的,显而易见。

    纪岑安什么都不讲,赵启宏能领会,不管南迦吃不吃,反正留桌上不端开。

    不会因为这个就大受感动,南迦仍旧心硬,等赵启宏快行至门口了才把人喊住。

    赵启宏停步。

    南迦想了想,轻轻说:“老太太的寿宴,重新安排一下。”

    意思没点明,但赵启宏能理解。

    重新安排,必定是和纪岑安有关。

    这次的寿宴邀请的客人众多,其中就有裴家一干人等。

    赵启宏点头说:“您放心。”

    随后退出去,细致带上门。

    又只剩自己了,南迦才揉揉眉心,身上很是疲惫乏累。她看了眼桌上的粥,缄默许久,起身转至衣帽间,推开进去换一身行头,为出门做准备。

    对着镜子,看了看里面的身形,注意到锁骨下方惹眼的多余留念,南迦半耷着眼,视线从上面缓缓掠过。

    穿上禁欲的衬衣,遮住所有,将曲线都藏在白色的布料底下。南迦不慢不紧系扣子,到第三颗的时候,顿了半秒,指腹挨上去似有若无地碰挨,而后又收起指节,不经意地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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