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伤口渗血, 晚些时候,主治医生专程过来走了一遭,关切病患的伤情, 担心是没处理好或感染了之类的突发岔子。
院方和医疗团队都较为负责, 时刻注意这边的动向。
乱来的后果就是必须接受附加的检查项目, 还是院长为其单开通道的那种。
医疗团队特派了一名实习医生当陪护, 全程负责接送纪岑安到相应的科室,一步不离地跟着。
接下来的时间里,直到第二天清晨,实习医生每隔两到三个小时就来病房里瞅瞅,连续观察纪岑安的情况,定时查看。
这么一出出的还是挺受罪,简直是自讨苦吃。
光是被推出去一趟就有够纪岑安受的,更别提夜里的查房了。但病人做不了主,一切以医生的交代为准,不愿意也得躺平。
晚上南迦仍然留在这边守着,但不顺着纪岑安的意了, 不像白天那般。
她们夜里是各睡各的,南迦离纪岑安有一定距离, 歇在另一张陪护床上。不似前两日,偶尔会到纪岑安这边陪同躺着, 睡前与对方胳膊挨胳膊靠着一会儿。
甚至是到床边坐着的时间都短了, 顶多就过来送点吃的喝的,帮着搭把手,站边上两分钟, 过不了多久就走开。
有心拉远, 让某人老实养伤, 以免又发生类似的“小意外”。
南迦挺坚决,没了亲密时的主动,说一不二,不着纪岑安的道,不听这人鬼扯。
下午的交心宽慰是一码事,养伤又是另一码。
南迦谨遵医嘱,严格按照医护的意思看护。
任凭纪岑安使心眼子,一时这样一时那样地耍花招,南迦从容地应付,不如纪岑安的意。
纪岑安烦人,说:“伤口不疼,本来就还好。”
南迦接道:“睡觉别乱翻身,不要又压着了。”
“睡着了没感觉,这个控制不了。”纪岑安张嘴就胡咧咧,“床有那么宽,足够翻两圈了。”
摁她肩膀往下压,不让起来,南迦说:“早些休息,已经很晚了。”
纪岑安估了个大概:“才十点,不晚。”
南迦纠正:“十一点半了。”
“过得这么快,先前你进来才九点多。”
“睡觉。”
纪岑安嘴上应得利索:“马上。”
但没有要闭眼睛的打算,还精神得很。
这几天睡过头了,晚上根本不困,大半夜都挺清醒。
不管她,南迦有些乏了,倒陪护床上就躺下,轻声说:“有什么就叫人,没事就歇着。”
纪岑安支起上半身,胳膊肘反撑在床上,侧腰朝向南迦的方向。
“你困了?”
南迦:“明早还有事。”
盯着不远处清瘦的身形,发觉南总却是累了,纪岑安登时规矩下来,即使完全睡不着,可也瞬间住口,保持安静。
感应出某人的有心,南迦辗转姿势,翻回来背对着墙壁,面向纪岑安。
疲惫倏尔漫上来,南迦不出两分钟就呼吸匀称规律,意识沉进无尽的夜色里。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水味,四周针落有声。
医院的夜晚清净,氛围舒缓而和谐。
纪岑安端详着南迦的面庞,一整晚都没弄出太大的声音,包括实习医生来的两次,不搅和南迦的休息。
下夜三四点,南迦睡得很沉,连身上的被子掉地上都不知道。
秋日的清凉丝丝入骨,透过窗户缝往身上钻。
南迦蜷缩起身子,感受到冷了,可还是没醒。
灯早关了,病床里黑魆魆。
周围幽寂,外面过道里空远。
不多时,堆叠在床边的被子被捡起来,轻轻盖回南迦身上。
纪岑安的动作很轻,还为南迦掖了下被角。
南迦的眉头是皱着的,睡着了都化不开,带着不易发现的低郁。
可能是在做梦还是有心事积着,所以才这样子。
摸了摸南迦的侧脸,从耳垂那里往下抚着,纪岑安的视线落在南迦面上,看了一下,又移开眸光,收起手,回到自己的位子。
南迦毫无反应,一觉醒来都是如此。
早饭是护工取了送来,医院有为病人和家属准备相应的三餐饮食。
纪岑安先醒,一早就将南迦的饭餐安排妥了。
昨天的检查结果今天就全都出来了,纪岑安没问题,恢复得不错。
取药是护工代办,纪岑安一大早就自个儿去找了医生,无需南迦费心。
能下地走了就没啥事了,有护工守着,纪岑安也能勉强自己照顾自己。
她后续还需要一系列康复理疗,医生建议她出院后得做心理咨询,并顺带推荐了几个医生。
毕竟经历了不算小的变故和虐待,精神上的缺失很难弥补回来。换做抗压能力不强的人,兴许早都崩溃了,哪能承受得住。
医生同纪岑安认真聊了会儿,说了一大通,大意是不要忽视心理创伤这一方面,咨询很有必要。有的病人不重视这些,可能当时没什么,但回归正常生活后,这类应激创伤随时都会表现出来,很难像□□上的伤口那样靠药物就能愈合。
纪岑安都记着,不排斥听这些。
但当南迦过来,无意间问起上午的治疗,她却绝口不提医生的叮嘱。
有的话医生不会告诉南迦,只会和当事人交流。
那是病人的隐私,顶多转告给纪岑安的监护人听,其他人一般是不通知的。
“只有这点?”南迦问,一边收拾床铺。
纪岑安镇定,讲得像真的:“还有一件事。”
南迦抬头:“什么?”
纪岑安说:“医生讲,要是恢复好,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住进来还是很久了,晃眼就是大半个月。
南迦仔细想了想,算算日子,沉吟道:“行。”
“之后直接回国?”纪岑安问,抿了口矿泉水。
南迦说:“专机接送。”
不感到意外,早就猜到会是这般流程,可纪岑安还是挑了下左边眉尾,接道:“大手笔。”
南迦:“薛老板的飞机。”
纪岑安:“那谢谢他了。”
“回去以后还要见几个人,有一些事要办。”
“孙家那边讲过了。”
以防出乱子,保证进展顺利,南迦还是啰嗦重述一次,谈及部分利害关系,提醒纪岑安稳妥些。
离开医院了,她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z城的局势一天一个样,不是解决了裴少阳他们就一定安稳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到真正结尾那天,一刻也不能松懈。
纪岑安明白,说:“放心。”
瑞士之旅正式进入收尾阶段,该是准备启程的时候。
远在z城的赵启宏向这边汇报新一轮的进度,助理团也将艾加公司的大小事宜线上发给南迦过目,开始交接工作了。
值得一提的是,z城警方已经查清蒋令怡等人的罪行了,眼下正在收集整理证据。
蒋令怡被逮捕后就坦白了所有犯罪事实,表示自己的出发点是为了钱,不仅交代了郭晋云他们是如何拉拢她并给她下套的,还供出了部分同伙名单,以及非常配合地上交了诸多郭晋云他们的犯罪证据。
不愧是曾经在艾加公司任职的精英人才,蒋令怡一个出马,她给的证据比原先的那些都管用,一举就连根拔起了郭晋云他们背后的势力,近乎是一网就打尽了所有大鱼小鱼。
谁能预料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女人竟早都渗透了裴、郭二人的关系网,比郭晋云那个窝囊废还了解他们背后的势力。
绝对是意料之外的收获,超越了原本的抓捕计划。
不知道蒋令怡那么做是出于何种目的,南迦不理解,也不去探究。
纪岑安却清楚一些内幕,突然说:“她和蒋书林是熟人。”
南迦愣了愣,回想了下,会错了意,以为纪岑安是指他俩同姓是远亲,说:“我查过内部员工的资料,他们没有关系。”
纪岑安讲道:“他们以前是情侣。”
南迦一怔。
“地下恋,没公开。”纪岑安说,顿了下,“老蒋打电话讲的,前两天告诉我了。”
这事除了俩当事人,谁都不知情。
蒋书林从未提过,而小蒋秘书就更不会对老板说这些乱七八糟了。
不过蒋令怡为何会为了钱和郭晋云他们合作,原因未知。
老蒋说,两人是在他被赶出艾加公司后才正式交往的,在此之前一直是不清不楚的暧昧状态。
老蒋还说,蒋令怡前阵子忽然打了一笔钱给他,没有提前知会就打了——正巧那段时间老蒋的女儿又身体不好,他的存款已快见底,正要找朋友借钱,是蒋令怡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有的缘由不难扒出,都是有牵扯的。
但那不是犯罪的理由。
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不是非得走偏激路线。
何况蒋书林父女两个又不是真的山穷水尽无退路了,本就用不着谁犯事来帮忙。成年人该有自己的考量,而不是脑子犯抽就一通瞎闹。
纪岑安没细讲,大致提一提,不说透。
南迦寡言,不知道怎么接话。
纪岑安抚上她的脸,柔声道:“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别人左右不了。”
南迦没搭腔,许久,还是没张口。
上前搂她一把,纪岑安说:“不要把别人的错,加在自己身上。”
南迦出声:“不是一回事。”
“你心软了。”纪岑安指出,“觉得蒋令怡那么做,也有你的责任。”
南迦不承认:“只是有点想不通。”
“人活着就不可能对谁都负责,别把什么事都加给自己。想不通就别想了,不重要。”纪岑安拍她后背,少有地讲大道理,“一辈子短短几十年,不要总是活得那么累……”
南迦嗫嚅:“……是。”
酝酿片刻,纪岑安迟来地托出,另有所指:“那就好好的,不要在乎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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