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沈烨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而戚沉坐在地上,睫毛很快濡湿一片。

    沈敬岩都知道,他全都知道。

    知道他偷藏他的衣服,  知道他在帮沈烨,知道他装睡,知道他想杀他他手抖,刚才甚至是他握住自己的手,对准心脏,帮他最后动手,  不让他真正犯下不可饶恕的错。

    他一定期望过无数次自己会放弃,  他吻他的时候那么温柔,那么珍惜,他提前告诉了手下不许伤他,所以那些人此时才会不声不响地站在原地

    可他还是……

    他还是让他失望了。

    戚沉用手去堵男人胸口的窟窿,可鲜血还是从指缝里汩汩往外冒,  仿佛要把对方整个人抽空。

    沈敬岩仍旧定定看着他,目不转睛,  好像在贪恋这最后的一分一秒。

    他不敢与对方对视,就低下头吻他,湿热的泪水沿着两人的面颊滑过,把血迹都冲散。他搂着对方的脖颈和他接吻,  就像平时在他怀里撒娇那样,  直到他终于闭上双眼,身体渐凉。

    沈敬岩下葬的那天意外的很晴朗,  是初冬,  天空飘起了一片一片的小雪。

    戚沉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衣,  手捧白花,  亲眼看着他的棺材被埋进墓穴。

    002本想安慰他,结果发现戚沉远比他想象中要平静,包括他先前告诉对方不必参加葬礼,都被温和且坚定地拒绝了。

    “我是他的未亡人,怎么能不去?”戚沉垂着眼帘,伸手触碰男人的照片,“况且,我也想体会一下这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002觉得这话有点怪。

    不过戚沉没有来得及解释。

    他被沈烨从墓碑跟前扯了起来,男生明显成熟了,身上的压迫感变得很重,漆黑的眼眸攫住他,深邃立体的面容如同一尊雕塑,“现在是时候算我们的账了。”

    戚沉抬眸看向他,目光温柔平和,一如往日:“好。”

    然而不知怎么,这份平和却激怒了对方,沈烨眼神愈发晦暗,恶毒的念头在胸中翻滚汹涌,他扫了一眼旁边的墓碑,竟是直接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了过去。

    “啪。”

    戚沉慌忙挣扎,用尽全身力气给了他一个巴掌,抽得他脸都偏到了一旁,自己也因为激动而急促喘息,眼角洇出绯红——这让他看起来有了一点生气,不那么像捧蒙着破败的色彩的雪,随时要化在空气里。

    沈烨阴沉着脸色,抓住他的手臂还想再做些什么,青年忽然佝偻下脊背剧烈咳嗽,随后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昏倒在地。

    “患者得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心脏病,一旦受到重大打击就会引发病症,随时可能殒命,且无法治愈。建议尽量保持心情愉悦,家人也要做好节哀的准备。”

    年轻俊美的医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中和了他自身五官带来的浮艳之感,看起来高冷又禁欲。他语气沉肃地对沈烨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男生顿时雷劈一般僵在了原地。

    什么?节哀?

    他还没来得及真正得到他,就要失去了?

    而床上本该昏睡的人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医生的脸,左眼看酸了就换成右边。

    “原来你长这样啊二哥,真好看。”

    “……”医生推了推眼镜,示意他闭嘴。

    “长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多出来走走?看到帅哥我心情愉悦。”

    “我只有在帮宿主脱离世界时才能现出实体,其他时候算违规,会被电击。”002无奈,只得分神回了他一句。

    应付狂暴状态的沈烨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002可以动用催眠洗脑等一系列超自然手段,硬是让对方相信了戚沉病重,即便不久于人世这个事实。

    然后他就回到了戚沉脑海里。

    “只要违规,不论是谁都会被电击,对吧?”

    对方忽然幽幽问了他一句。

    “对啊,怎么了?”002疑惑。

    “没什么。”戚沉高深莫测道。

    ……

    戚沉脱离世界的最后时刻,是坐在沈宅的那张长椅上的,怀里抱着一本画册,对面是他第一次给关鹏和沈敬岩画画的时做背景的蔷薇花墙。

    沈烨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青年漂亮的面颊沐浴在阳光里——明明已病入膏肓,却是那样美好而恬静。

    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仇恨的,爱慕的,酸涩的,痛苦的……最后通通化为了迷恋。

    他其实很早就知道,无论这人做了什么,他都恨不起来;他倾尽所有都一切,哪怕众叛亲离,粉身碎骨,都只不过希望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沈烨一步一步走到了他跟前。

    被这片高大的影子惊动,戚沉抬起眼帘望向对方,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在自己跟前单膝下跪,从心口的位置掏出了一枚戒指。

    “这是很早之前给你买的,想送你当礼物,然后第二天……就知道了你和沈宏的事。”他强硬地牵过戚沉的手,捧到嘴边亲吻,声音嘶哑,“但是无所谓,你和谁在一起过都无所谓……现在我求你……和我结婚,可以吗?”

    戚沉的睫毛微微一颤。

    “小烨。”他的语气很温和,“我是你的仇人,你应该恨我。”

    “我只恨你不喜欢我。”沈烨眼眶泛红,双膝都落到地上,姿态卑微到了极点,“到底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喜欢我,就算我求求你,他们都不在了,只有我了,我会好好照顾你,就这样你也不愿意吗?”

    男生的眼泪涌下来,几欲烫伤他的手背,戚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可是我快要死了呀。”

    “不会的!”沈烨望着他的眼神炽热而疯狂,“你不会死,我会找人治好你的病,而且只要你在一天我就陪你一天,你死了我也……”

    “不可以。”戚沉打断他的话,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凌厉,“小烨,不要说胡话。”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很快挪开视线,缓和了语气,“我配不上你,你是沈氏唯一的继承人,有更多更好的选择等着你。”

    “记得答应我的事,敬岩留给我的财产,以他和你哥哥的名义分别建立两个慈善基金会,不要加上我的名字。我对不起他们,只有这样能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沈氏我提拔上来的那些人,能力不敢保证,衷心至少没问题。你能用就用,不能也别亏待了他们。尤其是吴秘书,她很关心你和我调她去分公司做一个高薪又舒服的工作吧,我不想她难过”

    把能想到的都交代了一遍,戚沉垂眸看着男生,笑道:“我想吃张妈妈做的莲花酥,你去厨房拿一些给我,好吗?”

    男生仍旧拽着他的手不放,于是他微微凑近,捏了一下对方的脸——“你让我高兴了,我就答应你的求婚。”

    眼眸倏然亮了,涌动出了零星的期待,沈烨将信将疑,“真的?”

    “嗯。”

    花园里重新恢复安静,戚沉最后环顾了一圈,抬手按下面前虚拟屏幕上的按钮。

    任务是否完成?是。

    是否传送回主神空间?是。

    沈烨再次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戚沉”安安静静地躺在长椅上,像是睡着了。容貌好像还是记忆中那张脸,却诡异地透着陌生。

    那本画册从对方身上滑下,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主神空间。

    戚沉从加密箱里取出一本装订精美的画册,把几张画纸仔细放进去,重新锁好,然后去财务部结算了这一世界获取的任务值和精神力。

    任务值每个世界是固定的,精神力则要根据表现和消耗情况结算,戚沉留了一部分在身上,其他都存起来备用,最后敲开了督查局的大门。

    “啊,小戚!你出任务回来啦?”督查局的负责人和他很熟,看外表是个个子不高、戴黑框镜的萌系青年,实际上是年长几千岁的老妖怪。

    他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勾住了戚沉的胳膊,用脑袋蹭蹭他的脸:“听说你换系统了,怎样?比以前难还是简单?”

    “难。”

    “也是,你以前完成任务的速度太离谱啦!一年不到干完九个世界,除了你没人能做到!”负责人拽着他的手臂晃啊晃,和他扯了好些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七七八八,末了才问:“你找我什么事?”

    “我要举报,我在完成任务期间,有非本世界的闲杂人等进入世界,干扰任务。”

    “啊?谁啊?”对方一听就怒了,“居然敢为难我们小戚!我一定把他抓起来,狠狠电他一顿!”

    戚沉点头,“主神。”

    “对对对,还要报告主神大人!他最疼你了,就担心你在位面世界受委屈。”

    “我是说。”戚沉一撇嘴,“违规的就是主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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