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胡卢以为这事已经完结了。
可谁知，当天下午，李捕头急急忙忙跑来，把调查结果一汇报，胡卢才发现，这是一件案中案。
李捕头把林寡妇带回去一吓唬，林寡妇就顾不得买秀才这事，是不是犯禁了，总比杀人的罪名要强啊。林寡妇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都招了，想让青天大老爷为她主持公道。
李捕头一听说这里面居然还有舞弊事件，也吓坏了。这事干系太大，岂是区区捕头敢参合的？赶紧上报吧。
这回轮到胡卢坐蜡了。
科举舞弊案，历年来就未曾断过。而其中涉及的官员、士绅必然不知凡几。
如果这次只是个小案子，也就罢了，把林秀才和直接相关人处理了，一定能再赢得不少士林声望。
但若是连环大案。那可就不敢碰了。
胡卢让李捕头先把林秀才秘密抓捕起来拷问一翻，确认一下林寡妇说的是真是假。务必弄清楚此事具体有多少人牵扯其中。而且反复交代全程必须保密，不可泄露消息。
至于林秀才最后是定个谋财害命罪，剥夺功名，还是无罪释放，且看情况再说。
李捕头向县尊赌咒发誓，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吐露半字。然后在上司的期盼目光中，抖擞精神，出去办案。
胡卢则紧急请谭师爷来议事。
谭师爷听完胡卢的介绍，想了想，道：“东翁是担心，这里牵扯太多，弄到难以收场？”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果买秀才这事是真的，那林秀才兄妹就不是图财害命。本官今晨在人前言之凿凿，颜面上有些过不去。
而且那林寡妇可能也知道买秀才这事，本官却未处理。若是她自知必死，不管不顾嚷嚷出来，只怕于本官名声有损。”
“现今学生有几个处理方案，供东翁参考。
第一种，林秀才兄妹图财害命，用冰刀杀死赵大成，并伪装成水妖害人的样子。
第二种，林秀才图财害命，伪装成水妖杀死赵大成，吓昏了林寡妇，但没杀人灭口。
第三种，林秀才诈称能买到秀才，实则是骗赵大成的银子，怕事败被追究，所以伪装成水妖杀人灭口。
第四种，林秀才与人勾结，科举舞弊。林寡妇逼婚未遂，两人口角，一怒之下，冲动杀人。
如果此事牵扯过多，实在是不能掀开，只能捂盖子，那就选第一种。
如果担心林寡妇乱讲话，那可以选第二种，把林寡妇摘出去，罪行都是林秀才的，林寡妇无罪。
如果科举舞弊之事子虚乌有，或者刚拿到银子，还没开始办，那东翁可以选第三种。
如果舞弊案涉及的人少，可以揭穿，那就两案分判。选第四种。
如果有什么我们没想到的意外情况，学生还有第五种解决方案。即水妖杀人，林秀才兄妹无罪。些许颜面损伤，也就不必顾及了。”
“先生此言大善，荼翀谨受教。”
李捕头做事很有章法。他先从凶杀案入手，在周围询问是否有人看到过昨夜从院中进入的人。一问之下，果然牵扯到林秀才身上。
李捕头带人把林秀才抓回衙门。只字不提林寡妇的供词，只问银两的去向。
林秀才知道此事干系有多大，一开始矢口否认，但最后熬刑不过，终于吐了口。
以林秀才的的身份地位，接触不到考官那一级别。不过林秀才也是个聪明善钻营的，他另辟蹊径，搞了一套作弊的法子出来。
院试是锁场的，外人禁止进出。
但任何事情都是人来做的，负责锁场的年年都是那些军士和衙役，基本不换。
林秀才和一位衙役搞好了关系，等开考后，该衙役在约定的位置，把考题内容扔出墙外。
林秀才事先在附近租了房子，请了一位家境贫寒的同窗在此候着。他则在墙外守着，拿到题目后，迅速返回房中，把题目拆解开，由两人分开答题。
开卷加上二人合力，很快就能完成。
林秀才再把做好的答案以小字抄在纸上，在约定好的时间，约定好的位置再扔回去。
衙役拿到答案后，找机会把答案传给目标人物。
这次是试试水，如果真成了，以后就可以多招客户，做大做强。
谁料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因一件凶杀案被牵扯出来了。
胡卢听了李捕头的汇报后，终于放心了。
林秀才的口供非常详实。
不仅有所租房子的地址、同窗的名字、做内应衙役的名字，甚至连院试接头位置、接头暗号都供述的清清楚楚。完全可以按口供抓人了。
而且就算这口供是假的，有涉及到的学官没交代，胡卢也不打算追究了。一切就以此口供为准。
胡卢让李捕头按口供抓人，务必把此案落到实处。
同时胡卢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送给县学教谕和子虚州知州。毕竟此案中涉及了两个秀才和一个州府衙役，须得通个气放好，若产生误会就不好了。
当晚，教谕和知州的回信就都来了。信中，两人明确表示了自身与科举弊案势不两立的态度，并隐晦的传达了对胡县尊的谢意。
第二天，李捕头把全套口供都递交上来，所有人都招了，铁证如山，不容反驳。
于是胡卢便通知下去，明日开堂宣判。
次日，一众百姓早早的在公堂前等候。
胡卢准备完毕，一拍惊堂木。
“来呀，带人犯。”
自有衙役把林秀才等一众案犯带上堂来。
“堂下何人？”胡卢把眼一瞪，再次一拍惊堂木。
“学生赵用功，是赵府二管家赵大成的儿子。”
“学生林有才，是县学的秀才。”
“学生张子安，是县学的廪生。”
“小人赵三好，是州府的衙役。”
“宣读罪状。”
这是必要流程。
谭师爷上前把三人究竟所犯何罪行，噼里啪啦详细念了一遍。
原本赵用功以为自己是苦主，但没看见林寡妇，就很纳闷，莫非这三人才是杀害自家父亲的凶手吗？但随着谭师爷把买童生、买秀才舞弊等事情都念了出来，赵用功害怕了。
“林有才、张子安、赵三好，你三人，串通一气，欲图在院试上舞弊，你等可认罪？”胡卢拿出了几分当年电视剧里包青天的气魄。
“大人明察秋毫，学生认罪。”
“学生认罪。”
“小人也认罪。”
“既已认罪，签字画押。”
衙役把供状拿给三人，三人早就认命了，老老实实挨个签字画押。
赵用功哆嗦着，道：“大人，学生……学生冤枉啊。”
胡卢一拍惊堂木，“人证物证具在，岂容你虚言狡辩。
本官现宣判：科举乃国朝取士根本，重中之重，林有才图谋科举舞弊，罪大恶极，其为主谋，判剥夺功名，斩首示众。秋季勾决后执行。
张子安为县学廪生，不思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却参与科举舞弊，因其非主谋，判剥夺功名，永不录用。
赵三好为州府衙役，知法犯法，参与科举舞弊，因其非主谋，判免去衙役职务，刺字流放边远军州。
尔等可心服？”
林有才死路一条，在旁边愣愣的，只盯着地面，也不说话。
张子安却下跪行礼道：“学生……小人自幼家贫，年届不惑方才考上秀才，虽有廪生粮米支撑，但生活依旧困苦，上顿不接下顿。
林有才年前来找小人，彼时尚未有县尊分学田之事，是以小人一时鬼迷心窍，行差踏错。若县尊早来乌有县，小人何至于有今天。
今日之事，全是小人自身作孽，怨不得他人。小人心服口服。”
这话说的有水平，不枉本官轻纵了你。
但本案还没完呢。
“另有赵大成之子赵用功，先以舞弊之法谋得童生之位，又意图用舞弊之法谋取秀才之位。判剥夺童生功名，脏银罚没。赵用功，你可心服。”
赵用功嚎啕大哭，死活不肯签字画押。最后还是李捕头按着他的手，强在纸上按了下去。
围观百姓本以为来看的是凶杀案审判，结果先看了一场科举舞弊案。这可是大案子，少见的很，众人不由得议论纷纷。
待得张子安说出那句“若县尊早来乌有县，小人何至于有今天。”时，不知谁先领的头，一群人跪倒衙前，齐声赞美县尊“爱民如子”。
胡卢对这等赞美缺乏免疫力，心里舒坦。怪不得都愿意做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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